第36章

袁瀚渾身一僵。

雯雯停在半空中的手簌地一哆嗦。

“你來幹什麽?我不想再見你。”袁瀚面無表情地望着阮馨。

“為什麽?”阮馨渾身哆嗦着,有些脫力,扶着床尾幾乎要半蹲下來:“你是不是得了重病?”

“胃出血,動了小手術而已。”袁瀚極力讓自己泰然一笑:“我累了,閑雜人等請便。”

“走吧。”袁傑也皺眉揮手道:“我兒子說已經不喜歡你了,你那麽年輕漂亮,什麽男人找不到,別再煩他了!”

阮馨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跌入了懸崖,碎得一片一片,又被人狠狠踩過似的,她微微一笑:“怎麽是煩呢。好吧,我不煩他,也不打擾你們,雯雯,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認識你。”

袁瀚淡若秋水的眸子忽然就灼燙起來:“雯雯,快去追她。”

雯雯忙扔下衣服跑了出去,袁瀚的臉霎時漲得紅,脫力地倚着床頭開始大口粗喘,袁傑抄起氧管就給他戴上,袁瀚依舊是粗喘,袁傑忙按下呼救鈴,佟方霖急沖殺進來,壓胸,打針,之後更是喊了護士來挂點滴,袁傑先是默默地站在床頭,仔細觀察着周圍醫護人員忙碌,待袁瀚呼吸平穩之後,吧嗒吧嗒落下淚來。

佟方霖瞪了他一眼,低頭出門,袁傑便也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跟到辦公室之後,一把抓住佟方霖的雙肩,滿臉是淚:“醫生,你騙我,我兒子不是胃出血對不對!”

佟方霖思忖了一下,笑道:“怎麽,懷疑我們的權威性?”

“不是!你和瀚瀚一起瞞着我!胃出血會那麽虛弱,他手術□□天了還帶着氧氣,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嗎!”袁傑抹一把淚道:“告訴我我兒子是什麽病!”

佟方霖知是瞞不住了,将實情道出,袁傑咚得一聲跪在地上。

阮馨卻是不知實情。她一路狂奔出醫院,腳踩小高跟鞋的雯雯怎麽也攔不住,只得任她上了公交,自己搭車在後面跟着,見阮馨是往自己家的方向,放心了些,阮馨卻是到了雯雯家,抓起自己的兩個拉杆箱就要走。

“馨馨,你別激動,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住在這裏吧!“雯雯忙拽住阮馨的手,阮馨卻仗着自己身高力大,一把抽開手怒道:“我死了也不管你事!”

雯雯忙追上去,卻被阮馨阻隔在電梯外。阮馨撐着兩只拉杆箱沖出電梯,走到馬路上的時候,忽然就止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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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去哪裏。”她喃喃道。她的身體依舊打着顫,在夏夜的熱風中涼汗淋漓,發抖,再發抖,直到一輛莫名熟悉的公交經過身邊,她漠然上了公交,方才發現,竟是通往沈銘家的方向。她毅然等待那一站的到來。不是不可以找個旅店,她只想找個尚且能信的人。

阮馨似乎是忘記前些日子打沈銘的電話無人接聽了。她打定主意,想找人說說話,敲開門的時候,卻見沈銘賢惠的妻子一臉怒容,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清。

“這是幹什麽啊?”沈妻站在門口。

“嫂子,我……”阮馨并不是個不識相的人,見她這般态度,急忙改口道:“我是想來和你們聊天的。別誤會。”

“小瑜,誰來了?”

溫潤的嗓音牛奶似的滑過耳朵,一個月不見,阮馨終于見到了她曾經最愛的男人,那個她只能遠觀的人。

英俊溫潤依舊,似乎還胖了些,笑容還是如午後的紅茶,只是有些微僵。

“馨馨來了?請進啊。”沈銘笑說。

阮馨尴尬地站在門口,道:“我不進了,今天好像……”

沈銘卻高一腳低一腳地将她請進來。剛要去接她手中的拉杆箱,就被沈妻打了手一記:“腿不好就別逞能。”

阮馨便死盯着沈銘的右腿看下去,可是,那拖鞋上的腳居然是義腳!

“沈銘哥,你的腿?”阮馨驚道。

“沒什麽,車禍而已。”沈銘笑道。

“是啊,你哥怕你生活費不夠,和你約好取畫的那天出門被車撞了。”沈妻怨道。

阮馨怔怔地站在原地,早已幹涸的眼淚再度湧下來。

“對不起!沈銘哥。”阮馨說:“我不是故意的……”說着,竟拽着拉杆箱跑出去,兩人的往日排山倒海般湧出她的腦海。

她七歲時,他已是挺拔少年,她九歲時候把他當成偶像,暗戀了十六年。七年前,阮馨剛來上海讀書時,他常會在周末時帶着大包大包的零食找她看電影。電影結束時候,桂花樹下,白玉蘭花樹下,藤蘿植物邊,學校的人工湖畔,他和她的身影纖長,月色下,沈銘也偶爾會摘下她發絲上的沾染的細細葉子,或者跌落在她肩頭的香花。一切美好得可以入畫。這種狀态,兩人持續了整整一年,直到她讀大二伊始。

“丫頭,叫嫂子。”沈銘修長的大手還攬在那個女孩子盈盈一握的纖腰間。周末沈銘和嫂子請吃飯的時候,一個人吃了十盤羊肉,最後哇哇亂吐,吐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如今,阮馨依舊保持着不過百的體重。167的個子讓她看上去骨感而靈動慧黠,就是受了那時候的刺激罷。

之後,兩人一年沒有聯系。整整一年。

阮馨讀大三時,人瘦了一圈的沈銘再次出現在校園,手裏依舊提着大袋大袋的零食,沈銘俊朗而略帶疲色的臉上綻出溫暖的笑:“當然還記得你了。喂,今晚吃什麽?一起去吃披薩?還是吃……”

“我要吃火鍋!”阮馨理直氣壯地說,結果,他和新嫂子請她吃火鍋,阮馨清晰記得,那次,她只吃蔬菜。

她剛畢業時,已做到總編位子的沈明收留了她。她辭職時,他以一個大哥的身份說服她的父親,以一個大哥的身份關照她,結果,似偶像更似親人的他卻出車禍了。她覺得,這份朦胧的親情像是那只義肢,讓她再也沒有勇氣面對。

阮馨撐着兩只箱子,獨子走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忽然就覺得,這個世界和自己無關了。

親情,友情,愛情,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空蕩蕩的,心也空蕩蕩的,她站在一棵梧桐樹下,覺得心也被剜掉了。

正在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她混混沌沌地接起來,就聽袁傑哭道:“是阮小姐嗎?我是袁瀚的父親,我有事求你!”

“什麽事。”阮馨漠然道。

“我求你一定要和齊家琪談戀愛,救救瀚瀚!”袁傑嚎啕大哭。

“為什麽啊?”阮馨呵呵一笑。這個世界,似乎已和她隔絕了一層膜,她覺得她再也進入不了這層膜中了。

“齊家琪給瀚瀚出了一道選擇題,說要麽就把你讓給他,要麽瀚瀚就得做他新公司!嗚嗚嗚……”袁傑努力醞釀着自己的感情,繼續哭道:“否則,他就要動用黑勢力幹掉袁瀚,你就當救救我兒子好不好!”

阮馨問:“好奇怪啊,萬齊集團那麽好,袁瀚為什麽不能打理他的新公司?”

袁傑沉痛地道:“因為他……病了。”

阮馨霎時覺得自己回到了那層膜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化作一股電流,将她的全身擊中,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他……得了什麽病!“

袁傑艱澀地道:“胃癌……已經是中期了,剛做了手術,調養得好大約有五年的生存率。他是怕耽誤了你才要離開你的!他現在身體十分虛弱,不能工作,所以,你答應齊家琪,救救瀚瀚吧!“

阮馨的大腦轟地一聲。

袁傑覺得這是他演出所有影視劇中最投入的一次,他蹲在病房一角,縮成一團,他努力讓這種情緒擴大,無限延展着。一如他假作真時真亦假的謊言。

“這就是你的姐妹不告訴你的原因啊……”

阮馨手上一滑,手機掉在地上,電池跌出來,信號全無。

電話另一端,袁傑的情緒方興未艾,他醒一把鼻涕,雙肩抖動着,直到背後挨了一記有氣無力的拳頭。

“爸,我對你太失望了。事情遠不如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知道嗎!”袁瀚凄凄地笑着,撥入阮馨的電話,卻再也打不通。

阮馨已不知所謂電話了。她在樹下站了許久,久到雙腿麻木,手指被夜風吹得再也打不了彎,忽然,她蹲在地上,瘋了似的安裝好手機,一個電話撥出去,雯雯居然開機。

“雯雯,對不起。袁瀚的病我知道了。”阮馨怆然笑道。

雯雯哽咽起來:“你個壞馨馨,我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我等你電話等到兩點多了!我也對不起你,我受學長的委托沒有告訴你,我承認我真的喜歡他,可是學長真的不喜歡我……”

“無所謂了,”阮馨笑道:“你要是喜歡,就追求他吧,你那麽溫柔體貼,可以好好照顧他,我想通了,有那麽好的鑽石王老五,我為什麽不接受。“

雯雯止住了哭聲,簌地從床上坐起來:“馨馨?你沒事吧?你以前不是這樣想的,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

阮馨搖頭笑道:“不用了,我去住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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