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章

“雯雯,你和葉勇的婚禮準備的怎麽樣啦?”阮馨忍不住問。

雯雯幫袁瀚掖被角的手頓了一下。

“他一分錢都不肯出,也不買戒指,不過,我記得學長的話,要我去找他的領導。他不是要錢麽,他肯和我一起去領導那裏發請柬,我就給他。”雯雯淡淡地笑道。

阮馨不眨眼地望着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是說,你要用十五萬買你和他的婚姻嗎?”阮馨拽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瘋了!”

雯雯淺笑:“我沒有啊。我們一起那麽多年,就這樣放他走了,不是便宜他了麽?”

阮馨長嘆一聲:“都什麽時代了?不用說舉辦婚禮,你們領證了嗎?就算你們領證,很多人的孩子都那麽大了都能離婚,你這樣真的不是辦法!”

雯雯垂下頭道:“馨馨別說了,學長病了,需要休息。你不是要畫畫麽。你回去好好畫,我在這裏照顧他。等我明天上班你再來。”

阮馨覺得這個病房的空氣相當的憋悶,悶得她幾乎要當場窒息。

“好吧,我明天再來。”阮馨勉強笑笑,緩緩收拾好自己的本子和筆,緩緩離開病房,慢慢地走在悶熱的大街上,踏上地鐵時,驟減十多度的地鐵內溫度讓她毛孔倒豎。

她打了個噴嚏,抱着帆布包坐在角落裏,直到到達目的地。

她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她猜不到是什麽,然而,她害怕。

回到袁瀚的家中,他滿是星星和月亮的客房。

她想睡他的主卧,他漆黑的房間,那個适合安眠,适合什麽都不想,一閉眼就過去的房間。

走進那個房間,像袁瀚說的,簡直就是一個漆黑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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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墳墓中央的床上,将燈一路打開,滿屋子的星光影耀開來。

她就和着星光,鑽進被窩,蒙住腦袋,被子上有他身上的味道,優雅的,深沉的,內斂的男人味。

能和他一起過一輩子,該多好,她想着想着,便入了睡。

她覺得自己多日以來一直渴睡。心髒總是疲憊的,想一些事情,就沉得慌。

醒來,又是一個太陽毒辣的早上。她熬了香港瘦肉粥,送到醫院,袁瀚已經醒來,用一雙疲憊的眸子凝望着她,微笑。

“阮小二,你的畫怎麽樣了?”袁瀚望着她,吃力地坐起來,聲音有些遲鈍沙啞,蒼白的薄唇一張一翕時,鼻癢管也跟着一動一動。

阮馨将粥盛好,坐在他的床邊,嘻嘻一笑:“不想畫啊。你先吃東西。”

袁瀚搖頭:“醫生不讓吃,你吃吧。”

阮馨說:“我吃完了。”

袁瀚道:“那就開始畫。”

阮馨便掏出本子,擰着眉毛,用2B鉛筆開始畫輪廓。

“換炭筆。”袁瀚道。

阮馨搖頭:“橡皮擦不起作用,紙上會模糊一片。”

袁瀚道:“你以前怎麽可以的?”

阮馨心下一疼。不久之前,她還用炭筆勾勒一座座法式別墅,意式洋房,還有,那個維納斯一般的男人,沙灘,大海。

袁瀚冷笑:“那個畫維納斯都不用橡皮和面包片的天才真的死了嗎?”

阮馨賭氣從包裏摸了半天,只有4B鉛筆。

袁瀚吃力地将櫥櫃裏的筆袋摸出,遞給她。

阮馨接過來,遲遲不敢下筆。

“趁你的模特還活着,樣子還能看,趕緊畫。”袁瀚恹恹地道。

阮馨打量着袁瀚愈加清瘦的面孔:鼻氧管将他美好的輪廓美感破壞了,再看他的手腕,一支枕頭狠狠的插入他的青澀血管,她心疼,疼得下不了筆。

“給我。”袁瀚伸手。

阮馨沒有遞給他:“你的右手在打針。”

袁瀚晃了晃左手。

“你會用左右畫畫?”阮馨有些意外。

袁瀚用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夾起炭筆,盯着阮馨凝重地望了一陣子,開始打輪廓。

于是,阮馨第二次成為袁瀚的模特。許是精力不濟,許是因為護士、醫生來了幾次幹擾了他,袁瀚足足畫了一上午。

這一次,袁瀚畫的是裸X體的她。

畫中的阮馨,猶豫,彷徨地坐着,一只乳被捅了一刀,刀口從胸前一直插到肚臍,上身血淋淋的,肩膀處滴答着鮮血。

“這就是現在的你。”袁瀚說。“

阮馨端詳着畫中的自己,遲遲不語。

“帶創可貼了麽?”袁瀚問。

阮馨搖頭,她不穿高跟鞋,哪有随身攜帶的道理。

“我問雯雯要了一只。”袁瀚颔首示意,阮馨将床頭櫃中的一枚創可貼摸出來。

袁瀚将那枚創可貼貼在畫中阮馨血淋淋的胸前。

“可以了。“袁瀚說。

阮馨就覺得自己本來沉甸甸的心現在輕松了些。

“你親親我,我的傷口就不疼了。”阮馨賭氣道。

袁瀚一怔,勾起食指示意。

阮馨就湊上來,将自己的左頰貼近他刮着鼻氧管的唇。

袁瀚一把摘下鼻氧管,捧住她的臉,吻住她傷痕累累的雙目,穩住她精致的鼻梁,吻吮着她的唇,探取着她的舌,雙舌纏繞時,他臉漲得通紅,阮馨急忙幫他帶上鼻氧。

“還疼嗎?”袁瀚粗聲喘息道。

“不疼了。”阮馨忙為他撫平着胸口。

“畫。”袁瀚道,說完,恹恹地入了睡。

阮馨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卯足力氣,用炭筆在速寫本上勾勒着他的睡顏,畫筆依舊遲鈍,風格全無。

畫,就是一幅畫,沒有靈動虛弱的呼吸,沒有優雅的姿态。

“我需要慢慢恢複,我需要時間。”阮馨對自己說。

望着熟睡之人。阮馨覺得力量又回來了。她覺得自己在重生,初生嬰兒一般成長。這是她最脆弱的時期,她倔強地削着鉛筆,咬唇道:“老天如果要扇我幾個耳光才能讓我成長,我接受。”

老天卻沒有急着要扇他耳光。

一連十天,阮馨與袁瀚和平共處。

袁瀚可以進食之後,老老實實由阮馨喂食,老老實實接受阮馨的照料。

雯雯忙着在蘇州和上海兩地奔波,一時無暇顧及,兩人竟如剛交往時。

袁瀚的身體稍稍恢複,可以摘下鼻氧管,刀口處拆了線,留院觀察期間,極盡所能地傳授他的繪畫知識,阮馨如海綿吸水一般吸收。

阮馨卻依舊畫不好。

原本她自信随意、灑脫、張力十足的畫面,如果依舊被她處理得做作,每一筆線條都拘謹得像坐在初中課堂聽課的小學。

“看過你第一本書的人會原諒你。”袁瀚說:“不要再邯鄲學步,你還沒達到我的程度,一步步來,先找回你自己。”

阮馨笑嘻嘻地說:“等我找回我自己的那天,能不能求畫□□?”

袁瀚按住她,用左手不輕不重地賞了她一個爆栗。

“疼,你要補償我。”阮馨撅起小嘴,湊上前去:“吻我。”

袁瀚思忖了片刻,剛要坐直了捧住她的小臉,就聽阮馨的手機鈴聲高抗地響起來。

袁瀚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示意她接電話,她看一眼來電顯示,是雯雯,急忙接起來。

電話那頭,盡是歡喜:“馨馨,太好了!我們的婚期照常舉行了!我已經訂好了結婚的度假酒店啦!大後天是我的婚期,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幫我收禮金!記得在野渡湖好好玩啊!”

阮馨一怔:“你為了讓葉勇的總裁參加婚禮,把婚禮定在旅游景點,多貴啊!你瘋了!”

雯雯卻抑制不住的興奮,打斷道:“對了,學長身體怎麽樣了?”

阮馨道:“好多了,已經拆線了,怎麽了?”

雯雯道:“讓他接電話。”

阮馨一愣,将電話遞給他,就聽雯雯道:“學長,我結婚那天你可以來麽?我覺得有你這樣的學長好有面子啊。”

阮馨擺擺手。

袁瀚卻道:“好,不過,只能去一會兒。”

幾小時之後,雯雯從杭州歸來,又一個電話打進來:“馨馨,可不可以陪我去婚紗店取婚紗?我不想一個人去。”

阮馨知道那葉勇依舊沒有回到上海,只得道:“好。”

放下電話之後,袁瀚一言不發了一陣子,終于道:“阮小二,你覺得這婚能結成麽?”

阮馨搖頭:“我不知道。”

袁瀚望着阮馨迷茫的大眼睛,将自己消瘦的身子慵懶地倚在靠墊上,嘆息一聲:“等我走了之後,你可千萬別犯這種錯啊。”

阮馨聽到走,打量着他清瘦下去的雙頰,眼圈一紅,眨巴眨巴眼睛,吃吃一笑:“人為什麽一定要結婚呢?父母一廂情願地認為,我們如果結了婚,生了孩子,就一定會幸福,但是,他們通常理解成的幸福往往成為他們的子女一輩子的墳墓。我覺得人這一輩子吧,能跟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一段時間,哪怕并不長,這一輩子都會心滿意足。”

袁瀚搖頭:“在這種社會,你擺脫不了世俗。快去陪她拿婚紗去吧。”

雯雯的婚紗為了遮擋贅肉,将肩膀處特意加了兩條蕾絲,整體的圓潤卻遮擋不住,遠遠看上去,像白白的湯圓,近看,圓臉,圓嘟嘟的上身。被化妝師一修飾,五官底子不差的她卻圓潤得美麗,豐澤。

“減肥吧,雯雯。”阮馨說。

“男人不是喜歡有點肉的女孩子麽?”雯雯問。

阮馨搖頭:“男人喜歡的是四兩胸脯有肉。而不是身上的贅肉。”

雯雯不答。

葉勇也的确是用事實證明了這句話。

葉勇說,結婚當天要回野渡湖,結果,下午兩點的婚期,他早上十點依舊遲遲未到。參加婚禮的雯雯同事等人乘雯雯包的長途車,大約12點便到野渡湖。

雯雯一個電話打到袁瀚的手機,聲音,滿是驚惶:“學長,葉勇會不會不來了?”

袁瀚正在車上睡得迷迷糊糊,接起來,道:“你說什麽?”

雯雯拖着哭腔道:“我懷疑,葉勇要逃婚了。”

正在他身邊坐着的阮馨驚得說不出話來。

“學長,我求你一個事好不好,看在你生病的時候我照顧過你一場。”雯雯道。

袁瀚一臉安然:“說。”

“如果葉勇真的不回來,你可不可以扮作假新郎?不然,這次我爸媽的臉都丢盡了。”雯雯強壓抑着眼淚,聲音卻已顫抖。

結果,下午兩點時分,袁瀚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出現在草坪上。

熟悉的《加勒比海盜》音樂響起。

高大修長的身材得體地裹在白西裝內,從骨子裏透出的優雅,在他每一個步伐,每一個笑容中揮灑如風。

嬌小的雯雯挽着希臘王子般的新郎,穿過白玫瑰藍玫瑰環繞成的拱門,向四周紅玫瑰遍布的紅毯上走過去。

一幹同事開始環繞着兩人照相。

袁瀚每每露出灑脫的微笑,深邃的眸子似海。

那天下午天陰,衆人坐在草坪上的幾排純白小椅上,紛紛照相。

“好帥的新郎官,他怎麽看上她的?”

“他可以去當明星嘛。就是太瘦了,是不是減肥太厲害?”

阮馨卻一個字沒有聽到,她怔怔地望着兩人緩緩步入中央的高壇,臉上,心裏,身上,無一不火燒似的。

舉行婚禮之前,雯雯抱着她恸哭時說的話,像一個驚雷,徹底将她劈殺:“馨馨,可不可以把學長讓給我?求求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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