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
阮馨低下頭打量着眼前的落單新娘,只見她身上的寶藍禮服緊繃繃的,上腹和小腹的肥肉裹
出兩層輪胎圈,阮馨的心也繃緊了。
“他有點累,我幫他打針之後,他就睡了。我又背不動他……弄不走。”
阮馨打量着雯雯早已盈溢淚水的眼,牽着她的雙臂,擠出一個微笑:“而且,我沒有你房間的鑰匙啊。”
雯雯輕輕摘下阮馨汗涔涔的手。
這位新娘今天穿着足足二十厘米的鑲鑽紅高跟鞋,終于不用仰視這個小姐妹,她第一次挺起胸膛,她的妝容亦是這輩子最美的一次。
豐滿的新娘子環顧了一下四周,緩緩走進姐妹的客房,她的肩膀,她的紅鑽高跟鞋,一直在抖,她扯着嘴角,卻強裝着笑顏,故作輕松道:“算了,換上我是男人,我也選馨馨。可是,”
雯雯走到床前,端詳着袁瀚的睡顏,見他雙目微閉,面色微微泛白,卻依舊英俊秀雅如畫渴望,比任何時候都強烈,她努力壓抑着這可恥的想法,努力保持着平穩的語氣:“這是我的婚禮啊,你們能不能幫我圓過。”
袁瀚恹恹地閉目,道:“我走不動了。明天的場合我會出席,你快休息去把。”
雯雯是雙目不停地眨:“可是……”
“可是什麽,難不成你想和剛下手術臺的假新郎入洞房?”袁瀚淡淡地道。
雯雯定定地望袁瀚,晶亮的眼突然就黯淡下來,卻又繼續勉力笑着:“算了。”轉身,對站在門口的阮馨道:“馨馨,我心情不好,你今晚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睡?”
袁瀚依舊雙目微閉,淡然道:“雯雯,師兄還需要阮小二照顧。”
“我……”
雯雯剛黯淡下來的雙目便如一汪千年深潭,幽幽閃爍着幾乎綠光,水下,似乎有千萬株招搖的水藻搖擺搖擺,從潭中探出頭來,張開自己的千萬只手臂,占據滿整個屋子。
“師兄。”雯雯詭異地牽動唇角:“我好想……我的房子寫……咱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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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馨手中的鉛筆掉在地上,筆芯與鉛筆分離,斷了。
她以為自己幻聽,她以為,這水藻只是一股□□,并不傷人,她以為,這水藻不會掐住她的喉嚨。
身着寶藍禮服的雯雯繼續笑,笑得她自己亦肌肉酸痛:“還有,師兄,你最近是不是也花了不少錢,我有個卡……”
“你說什麽?”
袁瀚瞬間睜開雙目,慢慢撐着身體,想坐起來,雯雯剛要去扶,卻見袁瀚一揮手。
“啪!”
雯雯忽覺臉上一麻,捂住火辣辣的一邊白嫩肥厚的臉。
“給我清醒些。”袁瀚扶着床頭坐起來,雙目也泛起陣陣寒意:“想包養你師兄?你以為你是誰?石油大王的女兒嗎?還是賭王的千金?你知道嗎,有個富婆想用湯臣一品換你師兄的一夜,我對她說,Sortez d'ici( 法語:滾開)”
“可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雯雯垂下腦袋,無力地蹲在床頭,豆大的眼淚滴滴滲入地毯,她脫力地坐在了地上,她想抓袁瀚的大腿,卻見袁瀚滿眼的失望,想抱住床頭,抱不攏,最後,一把抱住阮馨:“馨馨,我求求你,把師兄讓給我,好不好?我為了讓你當漫畫家,幫你找老師,買教材,我對你不薄……”
阮馨任她抱着,溫熱的體溫,滾燙的眼淚,汗液,捂得她熱汗淋漓,她卻似吃下一整桶冰激淩,甜味被層層抽走了,只剩下索然無味的,涼。
“可是,愛情是錢買不來的。”阮馨輕輕拍着雯雯濡濕的後背,聲音漸冷:“雯雯,離開男人,我們照樣能活……”
“你能,我不能!你知道我在什麽樣的環境下工作嗎?所有的女同事比老公,比房子的大小,比奢侈品,比車子,我的房子不大,我沒有車,我只有葉勇,現在連他都離開了,我一無所有了……”雯雯泣不成聲道:“你可知道,別人随随便便就能買得起香奈兒,而我只能辛辛苦苦攢錢來買,我有多痛嗎……”
“夠了!你為什麽一定要有奢侈品!能吃嗎!還是能減肥!為什麽不用這些錢來辦健身卡?用這些錢多買幾本書多看幾場電影話劇音樂會不好嗎?”阮馨打斷道。
雯雯一聽減肥,渾身一激靈,她的淚迅速止了,懷抱亦開始放松:“馨馨,呵呵,減肥。你有必要在這時候挖苦我嗎?”
雯雯一把推開阮馨。
“你們都是在異性的擁簇下長大,永遠體會不了我的悲傷。”雯雯冷着臉站起身來,沖出去。
“雯雯!”
“不許去.”袁瀚一把抓住阮馨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将她拽到床上,壓在身下,他瘦削的肋骨像麻繩,結實将她困住。
“可是,她現在只有我們!”阮馨掙紮道。
袁瀚的力氣比印象中弱了一半,她幾乎能掙脫,卻又收了一半的力氣。
“她有當你是朋友嗎!”
袁瀚的話音剛落,她的唇已被藥香充斥。
朋友。
或許,在車展上那次開始,她就已知道,她和她并不是朋友。
“可是,她現在很可憐……”阮馨說。
“她不配被可憐。”
袁瀚微涼的舌再次占據阮馨的喉。
是她第一次聽到的那首詭異而绮麗的曲子。
如黑暗的火蛇,像熒光幽幽的精靈,她的喉腔在起舞。
她像是身着鮮紅印度沙麗的舞娘,轉圈,再轉圈。
她知道,他想像拿破侖當年那般攻城略地,只是,他已如拿破侖的最後戰役,他只能用自己最好的技巧,想到這裏時,她像中雲中墜了下來。
他冰涼的手指不知何時已将她禮服的側身拉鎖解開,順勢冰涼的滑入她的後背。
哪怕并不容易,他卻手同兒戲。
阮馨來得及捉住他的手時,已成為一顆光滑的板栗。
她并不計較他和多少女人做過。
一顆,兩顆,他解下自己襯衣扣子的手亦是快得像飛刀,那飛刀卻又定定地立在他的第三顆紐扣上。
他的長睫垂下一道深深的影。
他像是霎時成了石像般,忘記呼吸,忘記眨呀,忘記一切動作,他的烏黑的發絲也霎時降了幾成色。
一股莫名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彌漫,如硝煙,如罂粟花中最蝕骨的,不斷的彌漫,直到将兩個人淹沒。
阮馨為這莫名的有傷感遲疑着,雙手滑過他微涼的鎖骨,滑至他的第三粒紐扣,解開。
第四粒。
他的雙唇微微顫抖着,人卻始終沉默如忘川的石頭。
阮馨的手伸向他纖瘦的腰肢,他一把甩開她的手,他的臉漲的通紅,連雙目亦是燒着了。
“他媽的!”
袁瀚的唇角輕輕扯出三個字,雙拳攥緊。
他翻過身,背對被他剝成荔枝的人兒:“你走吧,今晚去跟雯雯睡!”
阮馨似乎明白了什麽:“你不是說,她把我當朋友嗎?我可以幫你……”
“滾開!”
袁瀚的聲音忽然就嘶啞晦澀開來。
“你剛做完手術,千萬別介意。”阮馨輕輕揉着他冰冷的肩膀:“別介意。”
夜涼,涼得像有千堆驚濤拍擊,流下濕漉漉的浪花,染濕了整個房間。
夜濃,濃得像一團霧,霧慢慢化開,殘月慢慢消失在烏雲中。
袁瀚雙目微微睜開,深呼吸一口,聲音稍微緩和了些:“我累了。”
語氣決絕,像是一灘奔湧的水,霎時凝固,将魚兒也凍住了。
阮馨終于想到什麽,探下身,卻被袁瀚一把推開。
“去雯雯的房間,我說最後一遍。”袁瀚扭過頭去,沙啞黯澀的嗓音近乎哀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