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絕世美味
桌子是中式的圓桌，很大，三人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沒過多久，疤臉男子端上了茶。
茶水盛在極有古意的黑瓷茶盞裏，清亮的茶湯底下像葉脈标本一樣纖毫畢露的逼真樹葉紋理随着氤氲的熱氣緩緩浮動，倒也煞是好看。
一整天沒好好喝水，的确有些渴了，江小月端起茶盞便是一通牛飲，一直将裏面的茶水喝了個底朝天。喝完才發現大家正一臉詫異地盯着她看，而段岫甚至更是直接把他自己面前的那盞茶也推到了她的面前。
“喝吧。”段岫将這兩字說得極為溫柔。
江小月打了個寒戰，端着茶盞的手僵硬了。
“宋吉州窯木葉天目盞？別告訴我這是真的！”陸寧澤端起茶盞剛想喝，結果茶盞端到半空中雙手卻忽然僵在了那裏。
陸寧澤本來對這種東西也沒什麽了解，不過恰巧去年曾經接拍過一部古裝電影，電影導演為了真實展現那個時代的風貌，特意向博物館借了一批文物來當道具。相似的茶盞陸寧澤剛好見過，更巧的是他還偏偏就從博物館請來的那個顧問那裏學到了鑒別這種茶盞真僞的方法。
“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就是真的。不過別擔心，我拿來喝茶的茶盞當然不可能是從墳墓裏挖出來的。”段岫莞爾一笑，給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答案。
空氣有一剎那的凝固。
江小月本來已經端起了段岫推過來的那盞茶準備喝了，聽到兩人的對話端着茶盞的手猛地一沉，瞬間感覺自己端着的不是茶盞，而是一顆沉甸甸的定時炸彈，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茶盞放回到了桌上。
茶盞落回到桌面上時發出一聲輕微的磕碰聲，她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神吶，不帶這樣玩人的！
“別緊張，別緊張！摔碎了也沒關系，你喝吧！”
就算主人真這麽說了，江小月也沒這個勇氣再端起那個茶盞了。
見江小月一動不動，段岫嘆了口氣，霎時興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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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真正的木葉天目盞喝茶，這樣的機會可不能輕易放過了。”
與江小月的如臨大敵截然相反，聽到段岫給出的答案陸寧澤反倒平靜了下來，只見他朝段岫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深深地啜了一口。喝完甚至還滿足地咂了咂嘴：“信陽毛尖，我喜歡的味道。”
段岫眼前一亮，眼中分明有種遇到了知音的欣喜若狂。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陸寧澤已再度開了腔：“你這個人真有趣，開蘭博基尼這麽嚣張的車，還把國寶級的文物當成普通的茶具來使用。你讓我想到了一個詞。”
“什麽？”
“暴發戶！”
“哈哈哈……”段岫瞬間爆發出一陣狂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拿這個詞來形容我。”
他淡淡掃了陸寧澤一眼，眼中掠過一絲嘲諷。
“車子就像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試過才知道，別人覺得嚣不嚣張關我屁事！至于茶具。”他拿起江小月面前那個空了的茶盞微笑着把玩了一會，“茶具本來就是茶的一部分，好的茶具能夠提升茶的味道。我拿出來用只是剛好覺得适合而已，跟它價值幾十萬還是幾百萬沒有半分關系。”
“哦，對了，你們面前的烏木筷子就是我從超市買回來的，每雙價值人民幣十塊錢。在我眼中這幾雙筷子并不比你們手中的那幾個茶盞差。”
他頓了頓，忽然将目光投向江小月。
“人生在世，不過倏忽幾十年，如果連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勇氣都沒有，那麽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不管你們覺得匪夷所思也好，不可理喻也罷。我只是喜歡，僅此而已！”
“好一句‘我只是喜歡’，為你這句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聽完他的話陸寧澤忽然站起身來，端起面前的茶盞一飲而盡。
“以茶代酒多沒勁，要敬就拿真正的酒敬我！”段岫朝陸寧澤展顏一笑，接着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傑克，可以上菜了，記得把最好的酒拿上來！”
不多時，第一道菜便被端上了桌。
“素炒青菜？”看清那是什麽，陸寧澤啞然失笑，“這就是你說的絕世美味嗎？”
既然主人敢大大方方把一盤素炒青菜端上來，這青菜自然有它的特別之處。三人拿起筷子嘗了一下。
青菜倒的确是青菜，只是這青菜奇淡無比，沒有一絲味道。
蘇适面無表情地咀嚼，吞咽，那表情就跟在吃最平常的飯菜一樣鎮定自若。
江小月皺了皺眉，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段岫一眼，最後硬着頭皮把那口奇淡無比的青菜咽了下去。
“呸！”只有陸寧澤半點不給段岫面子，直接一口将青菜吐到了桌上，“好淡！沒放鹽嗎？”
段岫并沒有生氣，只是微笑着道：“對，是沒放鹽！”
陸寧澤聞言立刻惡狠狠地瞪了段岫一眼，那眼神幾乎能冒出火來。好吃的食物能讓人心情愉悅，反之亦然。陸寧澤此刻的情緒十分暴躁。
“這道菜是為了喚醒你的舌頭。”段岫全然不理會陸寧澤那副興師問罪的表情，依舊笑得優雅，笑得紳士，連語調也是不疾不徐，“長這麽大，你有沒有靜下心來感受過最純粹的青菜的味道？”
見段岫一副不聽我的話你絕對會後悔的表情，陸寧澤又夾了一筷青菜放到嘴裏，細細咀嚼了起來。這次雖然勉強咽了下去，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跟剛剛活吞了一只蒼蠅一樣痛苦。
最後，他只得哭笑不得地道：“你的絕世美味，我恐怕有些消受不了……”
段岫理解地一笑，淡淡道：“別擔心，後面的菜都是加了調料的。”
陸寧澤長舒了一口氣。
“當然，這裏的調料僅限于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調料。”段岫拿起筷子泰然自若地品嘗了一口淡而無味的白菜，臉上依舊保持着那抹紳士的笑容，“雖說食品添加劑是現代食品工業的基礎，但我們嘗慣了那些人工雕琢的美味，偶爾也應該嘗一下食物原本的味道。這就是‘原味’二字的意思。”
正說着，第二道菜端上了餐桌。
菜端上來，本來還滿懷期待的陸寧澤霎時傻眼。
蘿蔔，沒錯！眼前擺着的是一盤蘿蔔！
先是青菜，再是蘿蔔，敢情眼前這家夥把大家當兔子了？
陸寧澤正想說話，段岫已搶先一步開了腔。
“姜辣蘿蔔。這是《東京夢華錄》裏面記載的一道菜，我在一本古籍孤本裏找到了當年的制作方法，絕對不含任何現代食品工業使用的添加劑，嘗嘗吧！”
面面相觑之後，三人猶豫着拿起了筷子。
蘿蔔清脆可口，甜中帶辣，三人食指大動，連一向挑剔的陸寧澤也忍不住多吃了幾塊。
所謂有比較才有鑒別。經歷剛剛那道無味的素炒青菜之後，只要是有味道的東西都是絕世美味。不得不承認，段岫的這個花招耍得的确絕妙。
第三道菜是熱氣騰騰的魚圓。
菜一上來，段岫便開始了介紹：“這道菜的烹饪方法來自《随園食單》……”
只不過，他的話剛說到一半，立刻便被陸寧澤打斷。
陸寧澤淡淡掃了他一眼，微笑着說出了下面的話：“魚圓見《随園食單》水族有鱗單：用白魚、青魚活者，剖半釘板上，用刀刮下肉，留刺在板上。将肉斬化，用豆粉、豬油拌，将手攪之。放微微鹽水，不用清醬，加蔥、姜汁作團，成後，放滾水中煮熟撩起，冷水養之，臨吃入雞湯、紫菜滾。”
“幸虧當年為了演好《美味天下》，我曾經随手翻過《随園食單》。”陸寧澤目不轉睛地盯着段岫，眼中分明是挑釁的神色，“你這人煩不煩啊？吃個飯又是《東京夢華錄》又是《随園食單》的！吃飯就吃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烹饪方法跟菜好不好吃有關系嗎？你不裝逼會死啊？”
《美味天下》是五年前一部紅極一時的古裝輕喜劇，劇情非常老套，流落民間的皇子在一幹兄弟啊紅顏啊的幫助下通過出神入化的廚藝報仇雪恨，奪回帝位。而演那個神廚皇子的，恰好就是陸寧澤。
有戲演，又有美食吃，那部片子是陸寧澤演過的最過瘾的一部。很多相關的內容他到現在依舊記憶猶新，當然也包括曾經為此查過的資料。
段岫的涵養絕對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面對陸寧澤這種當面拆臺的舉動，他的臉上竟然沒有露出絲毫愠色，只是安靜地望着陸寧澤，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恰在這時，疤臉男子抱了個大酒壇走了進來。
“你不是要敬我嗎？”段岫順勢接過酒壇，走到陸寧澤身旁為他倒了滿滿一碗，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喝吧！”
陸寧澤嘴角一勾，伸手就要去拿酒碗，可惜，卻被另一只手搶先了一步。他詫異地轉頭望去，恰對上了蘇适的眼睛。
“一會你開車，酒，我來喝！”蘇适說着端起酒碗朝段岫做了個敬的動作，仰頭一飲而盡。
“好酒！”
江小月原以為蘇适是來當和事佬的，結果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将她的這個美好願望在一瞬間擊了個粉碎。
“雖然我不知道它是什麽酒，用什麽方法釀造，但我一樣能嘗出它的美味，知道它是好酒！”蘇适說着甚至還冷冷地勾了勾嘴角，這句話已将他的立場表露無遺。
江小月哭笑不得地抿起了嘴角，段岫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一絲尴尬。
之後的晚餐在唇槍舌劍之中進行，江小月一直捏着一把汗擔心三人随時會情緒失控動起手來。任憑眼前好酒好菜一道道上來，愣是沒嘗出多少食物的美味。
所幸三人還算是君子，只動口不動手，勉強保持着脆弱的和平。
那壇酒很快在你一言我一語中消耗殆盡，沒過多久酒量本就不好的蘇适已經開始搖搖欲墜。陸寧澤本想幫他，奈何如今正身處于“淡藍時光”這麽尴尬的位置，自己一旦喝酒就沒辦法開車，沒辦法開車就意味着要打的，打的就意味着有行蹤外洩的可能，行蹤外洩就意味着……
天人交戰之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蘇适被段岫灌得爛醉如泥。
“我……我要去……去……洗手間……”終于，蘇适在段岫得意的目光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間。
段岫見狀，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三樓的廁所雖然很少有人用，不過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不小心闖進來，你真的放心讓他就這樣一個人過去？”段岫望了一眼陸寧澤，而後伸手指着門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明顯不懷好意的笑，“進化隊長蘇适，他可是這個圈子裏很多人的夢中情人噢。”
陸寧澤皺了皺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追了出去。
“月亮，你小心點！”明明已經從門口消失了，他卻忽然又轉了回來，用一種非常鄭重的語氣警告了江小月一句。
段岫聞言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話，說得好像我會借機對她做什麽一樣。”
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陸寧澤早已沒了影子。
陸寧澤走就走，偏偏還好死不死丢下這樣一句話。江小月覺得房間內的氣氛頓時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
“被他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不借機對你做些什麽有些對不起自己……”
段岫抿起嘴微笑，他雖然沒有醉得跟蘇适那麽厲害，不過也已經兩頰通紅，雙眼迷離。這句話說完，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江小月跟前，一把抓起了江小月的左手。
江小月正在狐疑他到底想幹什麽，段岫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江小月定睛看去才發現那竟是相親那晚段岫送她的那枚鑽戒。她只覺得左手的中指一涼，那枚戒指已緊緊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給我乖乖戴着！”段岫笑得仿佛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你要是敢摘下來？信不信我真的去找江小陽？”
他說着忽然彎下腰，湊到江小月跟前，冷笑着盯住了江小月的眼睛。
江小月以為他是想跟自己比殺氣，用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冷冷地瞪住了他，然而，眼前的那張笑臉只停頓了不到一秒，等江小月意識到他想幹什麽時她的唇已經跟兩瓣溫暖濕潤的唇來了個親密接觸。
江小月有一剎那甚至以為自己正在做夢，然而呼吸時聞到的男性氣息如此陌生，唇齒間那帶着淡淡酒香的溫熱觸感卻如此真實……
有沒有搞錯？gay！自己竟然被個gay強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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