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後會有期
蘇月白朝玉簫抛去眼神,結界再次裂開一條縫隙,韻之公主如離弦的箭一般,在衆目睽睽之下沖進結界,并且急切地撞到了蘇月白身上,那股蓄勢待發的沖擊力愣是将她撞出去兩步。
蘇月白揉着酸痛的肩膀,從結界裏擠出來。
聽寒已經化成人形,一臉焦慮地立在玉簫身邊,他眼風綿密,警惕地掃射着四周。
蘇月白跑到景樂之背後,抓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四周。陰暗的地獄氣息已經四散開去,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結界外漸漸聚攏的黑色霧氣。
果然不出所料,不消一刻鐘,黑影已經凝固,漸漸顯出人形。身着黑袍的鬼吏,足足來了五個。
蘇月白擔心地瞥一眼聽寒,又扯扯景樂之,糾結道:“殿下,要不……先跑了再說?”
景樂之不屑,甩開她的手,冷言:“區區鬼吏,不足為懼。”
“您不懼,我懼啊!”蘇月白再次拉住他的袖管,将整個身體都縮到了他的背影裏。景樂之有神奇的自愈能力,可以充當最完美的人形肉盾。在保命要緊的當下,她哪裏還管得了景樂之的尊貴臉面。
倒是一直沉默旁觀的天裏微微蹙眉,靠到景樂之身邊,為難道:“殿下,鬼吏是冥界陰兵,我等恐怕……”
“尚未應戰怎能認輸?”景樂之挑眉,眼中戰火熊熊。
蘇月白瞟一眼欲言又止的天裏,湊過去拉住他的手腕傾身道:“只要把他們引過來,月兒尚且有辦法拖延時間。”
天裏善解人意地點頭,張開雙手,自右手掌心處取出一支做工精細的短劍。月光被鋒利的刀鋒斬碎,刀身銀光赫赫,刀柄上暗紅色的雕花圖案倒像是一條蜿蜒的赤蛇,沿着他的掌心将刀柄與皮肉相連。
蘇月白斷定,這把彎蛇刀便是天裏的本命法寶。她盯着刀身,非常配合地眯起眼,小小地贊了一把。
刀已出鞘,本就劍拔弩張的氣氛更是急速寒涼下去,連聽寒的臉都像是凍住了一般,生硬地扭過來瞧了瞧藏在景樂之身後的蘇月白,他撐開手五指尖隐現黑色菱形飛镖。這些暗器在指肚中夾着,不動聲色地透着光。
蘇月白幹咳一聲,望了望結界裏兩個摟摟抱抱的人,突然跨前一步,朝裏面喊:“公主,你們千萬長話短說,外頭可是水深火熱啊!”
話音未落,唰唰唰三道銀光如流星般朝蘇月白飛來。她躲得夠快,直接貼到景樂之的後背上。她的手在慌亂中圈住了他的腰,并且死死地摟緊。
景樂之只覺腰上一沉,還未來得及抱怨,就見飛來的暗器被天裏用短刀截住,側甩到地上。刀刃的撞擊帶着火花,聲音刺耳,顏色刺眼。
蘇月白聽到暗器落地,馬上探出頭。而天裏已經揮起短刀跳了出去,他流暢的與其中的一個鬼吏對戰,刀法精湛,一時還看不出劣勢。
而此刻的聽寒,也已經将手中的黑色定身镖丢了出去,距離稍遠的兩個鬼吏長長的外袍被飛镖釘住,一時動彈不得。
而剩下的兩個鬼吏,則飛快地越過争鬥的天裏,直直朝蘇月白奔來。他們的目标非常明确,不過借鎖魂的時候,對孟家趕盡殺絕。好在聽寒眼疾手快,嗖一下竄到鬼吏身前,自腰間抽出一條銀鞭,穩穩地擋開了劈面而來的刀鋒。
蘇月白愣了愣,扯過景樂之,問了句:“您除了自愈,還有其他技能麽?”
景樂之不語,眼中灰暗的光芒已經洩漏了他的無奈。
聽寒一人無法阻擋兩名鬼吏,幾招下來都是在躲閃。蘇月白瞧着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已經有兩撥人扭打在一起,而身邊的景樂之又無甚攻擊性。幾番思索後,索性咬牙,攤開手掌祭出了轉魂梳。
黑色的長發柔韌性極強地纏繞過去綁住了與聽寒對戰的鬼吏,雖然有偷襲的嫌疑,但是聽寒還是很有眼力地鞭起鞭落,斬斷了鬼吏的喉嚨。鞭子寒光一閃,他們化作黑色的粉塵,散進了空氣。
蘇月白抽回手,正要扭頭朝景樂之炫耀,卻見他身後暗光一閃,那兩個被聽寒釘在樹下的鬼吏不知何時已經解禁,瞬移到景樂之的身後。他們面色陰沉地瞪了一眼兩步之外的蘇月白,将刀柄抵住了景樂之的脖頸。
“殿下!”天裏驚呼,手下短刀飛擲而出,對面的鬼吏防不勝防,被穿了一個透心涼。
蘇月白揉揉鼻尖,蹭到聽寒身邊,郁悶道:“想不到冥界鬼吏也會幹這種威逼利誘的勾當?”
“不過垂死掙紮。”聽寒握緊銀鞭,抖了抖袍裾上的灰塵。
天裏跑過來,眼神幽怨地盯着被挾持的景樂之,眉間攏出的褶子溝壑分明。他家主子脾氣雖好,卻是裝出來的,骨子裏最讨厭被人脅迫,且極度小心眼又善妒。若是他發起脾氣,恐怕又要惹出不得了的禍事。
于是他跨前一步,将蘇月白推了出去,并懇求道:“你們要找的人是孟家的後裔,我家主上與此事無甚牽連,不若……”他瞥了一眼已經瞪大眼睛的蘇月白,聲音漸漸壓低:“不若,将人質換換!”
啥?!蘇月白徹底傻眼,連垂于身側的手都浸出了冷汗。她歪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天裏,失望道:“都說什麽主人養什麽狗,我還不信……”
“月兒姑娘,長殿下身份貴重……”天裏辯解半句,又見蘇月白眼中暗光明滅,只好閉嘴躬身,與她面前低了頭。
“殿下身份貴重……我不過一個小丫頭,自然是比不得的。”蘇月白自嘲了一句,邁開腿。
聽寒沖了過來,扯過她的胳膊,喊道:“吾早說過,皇家無情無義。”
蘇月白點點頭,擡眼冷笑,附和:“是我傻,以為他們很善良呢!”
鬼吏在他們争執協商的過程中已經稍顯不耐煩,手中的彎刀早就割傷了景樂之白花花的頸項。景樂之神色蒼白,眸光清冷,似有怨念夾雜其中。雖然被抓做人質,可那張盛氣淩人的臉卻并無恐懼,就那麽平淡地将蘇月白望着。
“我來,把殿下換回來!”蘇月白咬牙切齒,左手卻探進香囊,抓了一把迷魂砂。
鬼吏們顯然不願意大費周章地折磨一個凡間的皇子,所以也很樂意地盯住慢慢靠近的蘇月白。待她停在他們面前,彎刀自景樂之的脖頸上錯開後。蘇月白甩出一片迷魂砂,一路俯沖,狠狠地将鉗制着景樂之的鬼吏們推了出去。
迷魂砂效果不錯,兩個鬼吏踉跄了一步,便倒頭不起。至于被不甚殃及的景樂之,也很不幸地癱在了蘇月白的懷裏。
大戰結束,蘇月白把景樂之扔到天裏的懷中,冷笑着挑眉:“殿下真是脆弱!”
天裏接過景樂之,也沒說話,只晃晃他的肩膀,仰頭一笑,問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你看出來了?”蘇月白亦微微展眉,笑容幹淨的像清晨初開的喇叭花。她很清楚,玩笑話不當真,純屬娛樂。
二人相視一眼,卻是僵了唇邊的笑容。
聽寒拉開蘇月白,指着結界內涕淚橫流的膩歪家夥,說道:“時間不早了。”
蘇月白扭身,看了眼全神貫注的玉簫,嘆着氣鑽進了結界。
韻之公主貼在好不容易才見到的情人的懷中,甜蜜而憂傷地抹着鼻涕。
蘇月白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輕描淡寫地問:“公主想死麽?”
對方愣了一下,微微梗起脖子,投來冷淡的眼光。
“擺在公主面前的道路有兩條,要麽生,要麽死。至于半死不活,那是不容許的。”蘇月白擡眼,與宮陌的眼波相互糾纏,她眼底的決絕已經昭示了分別的降臨。
宮陌還算配合地摸摸韻之公主的淚臉,笑着安慰:“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我知你心相思苦,卻是離恨誤。你我終究只是斷腸人,但是我依舊希望,你能不負我的情深,與這一世活得安穩,至少要替我看遍潮起雲落。如此,我方能安心。”
韻之公主搖頭,淚眼凝噎。
世間事,本就無法猜測,有多少人相思成疾,又有多少人鐘情錯付。可無論如何,日子總歸要過。愛情不過是苦悶生活的調劑品,斷不是全部。所以,蘇月白才覺得談戀愛是一項成本很高的游戲。
眼前的一對有情人哭得纏纏綿綿,蘇月白看得憂心忡忡。終于,她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扔出最後的必殺技。
“若你們真是情深難遣,不若一人一碗孟婆湯,連回憶都不用留了。”
韻之公主胸中一墜,眼淚戛然而止。她再度搖頭,撲進宮陌的懷裏呼喊着“不要!不要!”
蘇月白垂首,似嘆息般低喃:“若是經不起回憶的折磨,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一往情深。忘不掉便刻進心裏好了,已死之人只有被銘記才算活着。”她的自說自話終于突破了公主的心理防線。
她自宮陌的懷中直起身,眼中柔情似水。她揚起手,拂過愛人的臉,指尖輕觸的微涼足以證明,他們早已天人永隔。這般難以排解的苦悶愁怨,都将是滾滾而來的海水,只要她還活着便會滌盡她的靈魂。也只有這些深刻的傷,才能讓她長久地記住深愛的滋味,并且将那個人埋進心裏。既然無緣相守,能夠銘記也是好的。
所以,她擡起濕潤的雙眼,如看透世間般凝望宮陌眼中的不舍,只覺心髒鼓動着活力,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後會有期!”
作者有話要說: 節奏好慢,節奏好慢,節奏好慢啊!
抱頭……懊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