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受過去,承擔未來
蘇月白沒想到看似柔弱的公主,竟能口吐暗器,紅色飛镖如幺蛾子般在空中打着旋,朝她飛來。
這屋子空曠得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關鍵時候又不能拿佩兒做人肉盾牌。蘇月白情急之下,只能喊了一聲“聽寒”。
黑貓躍進窗子,爪下生風,将三個暗器全部踩在腳下,生生改變了其飛行方向。
蘇月白撫着胸口,愕然道:“公主殿下,不帶這樣暴力的。”
柱子上的公主眼風淩利,眯眼警惕:“你是何人?”
“月兒是個神婆。”蘇月白躬身介紹,朝聽寒使了個眼色。
聽寒自地上迂回到柱子後,化出人形,用手刀敲上了公主的脊梁骨。受到外力撞擊,她嗷一嗓子,暈了過去。
蘇月白扶起佩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坦白道:“還是把公主打暈吧,有些話我想問你。”
佩兒心痛地瞅瞅柱子上耷拉的腦袋,點了點頭。
“宮班主是何人?”蘇月白走到桌前,腰酸背痛地坐了上去。
佩兒猶豫了一下,卻眨巴着淚眼沉默了。
蘇月白憨憨一笑,勸道:“我是來幫助公主的,你不說實情,我又該從何下手?”
“可是……”佩兒望向門外,面上全是為難。
蘇月白跳下桌子,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小聲道:“長殿下既然派我過來,自然是為了救公主。”
佩兒揚起臉,眼中再次盛滿淚水,她點點頭,吸溜着鼻涕道:“宮班主是公主深愛的人,只是他們無緣在一起。”她的淚滑下面龐,落在蘇月白的手背上。
她愣了愣,複問:“那宮班主人呢?”
“三年前,我随公主出宮游玩,在臨潼的一個雲和戲班見到了當時的名角宮陌。公主喜歡聽他唱戲,經常瞞着皇上私自出宮與他相會。後來這件事被長殿下知道了,他給了宮班主一筆錢,勸他知難而退。可是,宮班主與公主感情深厚,豈是外力可以阻斷的?他們在月圓之夜私定終身并相約一起私奔,可是途中被長殿下攔下,掙紮對峙時,宮班主失足掉下了懸崖,已經……”
佩兒哽咽了喉嚨,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接着道:“自打宮班主逝去後,公主就魂不守舍,長殿下勸她忘記宮班主,并請求皇上派公主去和親。公主心灰意冷,便答應了。可是成親那晚,她說她看見了宮班主,并堅持他還活着。自此,公主就像着了魔怔,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會變成紅發的怪人,并且稱自己是宮班主,揚言要找長殿下尋仇。”
蘇月白撇撇嘴,自語般嘟囔:“長殿下真是活該,誰讓他棒打鴛鴦!”
“姑姑說什麽?”佩兒沒聽清,湊過來拉住她的手懇求:“還請神婆姑姑救救公主。”
蘇月白嘆氣道:“若是真有鬼神作祟,我尚且可以幫忙除之,可如今,公主乃心魔深重……”她面露為難,惋惜地盯住佩兒的臉。
佩兒與公主從小一起長大,名分上是主仆,其實親如姐妹。自打公主異變後,她寸步不離地陪在她的身邊,便是已經黑化的公主也還是能夠認出佩兒,可見,她們之間的情意非同一般。
蘇月白雖然無力,卻也有些感動。她攥攥佩兒的手,贊道:“公主得佩兒照顧,真是幸事。我雖能力尚淺,卻也有個辦法。只是……不知道殿下同意否?”
“什麽辦法?”佩兒眼睛發亮,眸中翻騰起希望之光。
蘇月白瞟一眼已經暈過去的公主,解釋道:“既然公主與宮班主情根深種,那宮班主定然不會讓她以身犯險。若是能将宮班主的魂魄喚出來,二人見上一面,或許有解。”
“不行!”一直在柱後沉默的聽寒冷着臉走出來,目光陰寒地盯着蘇月白。
佩兒點亮的面色幾度明滅,她扭過頭,詫異地盯着聽寒,幾乎又要哭出來了。
蘇月白跨前一步拉住聽寒的胳膊,扭頭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也知道這個辦法有些冒險,不過……我有辦法保全自己。”
聽寒瞪眼,一張俊臉像刷了一層漿糊般緊繃着。
蘇月白趕忙将大臉貼上他的袖管,刻意讨好:“我答應你,絕對不會涉險!”
聽寒沒再多話,只用眼風切割着蘇月白的笑臉。
佩兒看不出他們笑容裏的玄妙,只當這是答應救自家公主了,馬上歡樂起來,拉着蘇月白的手笑得花兒一樣。
蘇月白挂着安心的微笑,拉住聽寒往外走,口中承諾:“佩兒,你放心,等我和殿下商量後,再給你答複。”
佩兒感激地點頭,抹一把臉上的熱淚,朝蘇月白揮了揮手,就奔過去照顧公主了。
蘇月白打開門,景樂之應聲望了過來,在看見聽寒後眉頭微微皺緊,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凝滞。
“殿下,能借一步說話麽?”蘇月白側頭瞥了一眼聽寒,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化出貓身,隐進了樹叢。
蘇月白知道他并沒有走遠,只是讓景樂之看不見了。
“韻之可有救?”景樂之發問,像提及難過的往事一般,笑容漸漸凋零。
蘇月白走過去,揚起頭,反問:“殿下可是真心?”
景樂之聞言,眉心一蹙,眼中籠上陰影,他輕啓唇瓣,似輕嘆般再問:“何出此言?”
“若是真心,月兒可告知方法,若并非真心,那月兒便回孟莊了。”蘇月白直直地盯緊他的眸子,眼神不躲不閃。
景樂之只覺心上被踩了一腳,悶悶地疼了起來。從蘇月白的表情不難看出,她已經聽說了宮陌的事情。而那段情|事,确實因他而終結。她雖然沒有抱怨,眼神裏卻是濃濃的惋惜,似乎提醒他所犯過錯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避。
他胸腔憋悶,只能無奈地垂頭,卸去臉上的恣意潇灑,轉而低沉地問:“是何辦法?”
“不過,我不敢保證,公主不會怨你。”蘇月白看出他的懊悔,慢慢放緩了語調,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不少。
但是,景樂之依舊傷痛地半閉起雙眼,似嘆息般低喃:“我不想狡辯,但卻是希望韻之可以幸福。”
“與摯愛生離死別,怎麽可能幸福?”蘇月白擒住他的眼,似嗔怪地說了一句。
景樂之用沉默代替傷感,不再開口。
蘇月白沒理由咬着不放,馬上轉換話題,認真地問:“那天在生命樹下,玉簫他們撐起的金色罩子可是能夠阻擋陰氣的結界?”
景樂之慢慢擡頭,望進她的眼裏。答道:“你既然看見了,本王也無需隐瞞。玉簫乃冥界屍兵,善防守結印。”
“那借給我用用可好?”蘇月白仰着臉,拿捏出商量的語氣,“殿下一定明白,在愛情的關系裏,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作為旁觀者,只會多說不益。所以,我想把宮班主召喚出來,他如果肯原諒你,那公主定會釋懷。”
景樂之的臉微微一顫,眼睛豁然睜大,眸中暗淡的光如燭火般搖曳着。他似壓抑着火氣,唇瓣哆嗦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殿下為何那麽讨厭宮陌,但有一點卻是沒辦法改變的。他因你而亡,公主便是恨你也是應當。如果不能承擔被讨厭的責任,又怎會換來原諒?我想,殿下一定希望,韻之公主可以重新開始。”蘇月白老氣橫秋地談論了寬恕的大道理,将景樂之堵在發火咆哮的節骨眼上。
他深深吸氣,卻是張開的嘴裏再也沒吐出不滿的言辭。他并非頑固不化,又豈會聽不懂蘇月白的意思?她是在勸他,接受過去,承擔未來。
二人深深地對望着,似要把彼此刻進眼中。
許久,景樂之才點頭,說了句:“本王會照你所說進行安排。”
蘇月白如釋重負,由衷地贊了一句:“殿下還是很明理的嘛!”
事後,景樂之沒有含糊,特意吩咐玉簫等人聽從蘇月白的差遣。倒是聽寒一直不情不願,擺着臭臉對蘇月白不聞不問。
蘇月白不喜歡冷戰,只好軟磨硬泡地黏在他的身上,曉以大義地承諾:“你盡管放心,玉簫他們的結界非常堅固,就是有鬼吏來,還有天裏和他們對打,關鍵時候,我就躲在景樂之身後,這麽多能人智士,鬼吏也不好硬碰硬對不?況且這次的事件解決後,咱們就能高高興興地回家啦!”
聽寒無言,面上卻罩着擔心。他只是說服不了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月白以身犯險。
招魂那天,月黑風高,非常符合氣氛的連天色都陰了幾分。
蘇月白在破舊的公主府擺開長桌,奉上豬頭肉,将宮陌的生辰八字用鮮血寫在符紙上,又燃起一只招魂香。她穿着祝袍,手持貨真價實的招魂鈴,一曲廣播體操之後,一縷皎白的魂魄便飄乎乎地飛了過來。
玉簫他們本是死人,自然看得見魂魄,便将結界撐開一條縫,把魂魄放了進來。
蘇月白見魂魄落地化出人形,不禁感慨,真是姿色俱佳,雌雄同體啊。怪不得景樂之不喜歡他,想必有一半是出于嫉妒。他們都是妖冶的男人,自然互相排斥。
她招招手,将鈴铛放下,小心地問:“你是宮陌?”
對方點頭,默然地看着她。
蘇月白再問:“你為何不去投胎?”
對方沉默,眼中如死水般暗淡。
蘇月白只能自問自答:“是為了等一個人對麽?她是大唐國的小公主景韻之。”
對方慢慢擡頭,繼而将眼神定格在蘇月白的身後。
“宮郎……”韻之公主由佩兒攙扶着在結界外啞聲呼喚。
蘇月白知道時間緊迫,馬上沖過去拉住鬼魂的胳膊,圈住他的眼神勸道:“如今,公主為了你精神失常,你要勸她享受生活,至少不應該用回憶折磨她。你也不希望自己深愛的人會生不如死吧,你必須勸她放下仇恨怨念,面對自己,面對生活。”
宮陌點點頭,眼神再度延伸到結界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都冷得想流鼻涕,但是停不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