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心裏。

他胡亂把零零散散的紙張照片塞回文件袋,想出去透透氣,剛站在走廊裏,孫陽過來跟他說,陳冉吃了藥,睡着了。

沈宜修調整了一下呼吸,走進病房坐在陳冉身邊,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安詳靜美,看不出任何陰翳和失望。沈宜修忽然想,冉冉要是能一直這麽睡着也挺好的。

畢竟醒來以後還要面對他,冉冉的心像一塊渾然天成的璞玉,他所經歷過的人和事都想在上面刻一刀,而他沈宜修,特別盡職盡責地刻了最深最狠的那一刀。

……

其實陳冉身上的外傷處理一下是可以回家休息的,但是因為重感冒呼吸道感染高燒反複,他在醫院住了三天才能回家。這幾天沈宜修都沒離開,和孫陽還有護工照顧他,沈宜修怕刺激陳冉,只敢在他睡着的時候在他身邊坐坐,靜靜看着他。

第三天晚上,陳冉可以出院了,沈宜修讓孫陽去問能不能讓他送陳冉回去。

孫陽進去一會兒出來跟沈宜修說,陳冉沒說不行。

沈宜修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把孫陽和司機都打發走,自己開着車送陳冉。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沈宜修忐忑不安,很多話想說卻無處開口,說對不起?太他媽蒼白了。陳冉坐在後座,望着車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了樓下,沈宜修停了車,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口問:“冉冉,我背你上去吧?”

陳冉很平靜又溫和地說:“不用了,我又沒傷着腿。”那口氣就像在婉拒一個要幫助他的路人。

沈宜修頓了頓,垂着眼睛,鼓足勇氣說:“冉冉,我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了,那天晚上我……”

他話還沒說完,陳冉就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開車門行嗎?”

沈宜修心裏一緊,不敢說話了,打開了車門鎖。

陳冉自己下了車,但沒馬上走,走到前面車窗邊。

沈宜修一陣驚喜,連忙把窗玻璃搖了下來,滿懷期待地等着陳冉說話。

陳冉用含義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說:“一休哥,我今天有點累了,我自己上去可以嗎?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我等你。”

沈宜修覺得他跟陳冉現在的狀态非常怪異,但是他也同樣知道,不管陳冉現在說什麽做什麽他都不會拒絕的。

“嗯。那你……早點休息吧。睡覺的時候注意別碰到傷口了。”沈宜修說:“我明天一早就過來。你想吃點什麽?”

“門口那家小燒餅,還有豆漿。”陳冉笑了一下,拍了拍車窗框:“我走了。”

沈宜修看着他慢慢轉身,微彎着背,向樓門口走去。

……

第二天一大早,沈宜修在門口小吃店打包了早餐,急急忙忙回家找陳冉。

門沒鎖,他直接進了門,看見陳冉穿得整整齊齊,坐在餐桌邊等他。藏青色的襯衫和褲子,淺灰色毛衣,襯得他整個人利落又素淨。

沈宜修心虛地往客廳看了一眼,他特意囑咐過新的鐘點工好好收拾一下,現在地上一塵不染,沙發罩和窗簾都換了新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沈宜修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正想坐下,忽然看見靠近卧室的角落裏有兩個行李箱,一大一小排排站。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陳冉,傻裏傻氣地問:“冉冉,你拿行李箱出來幹什麽?要……出門嗎?”

陳冉看了他一眼,拆開還溫熱的豆漿喝了兩口,把夾着肉的小燒餅遞了一個給他:“你吃點嗎?”

沈宜修搖搖頭,坐在陳冉對面,看着他安安靜靜細嚼慢咽地吃完早餐,然後拿着紙巾很細致地擦了嘴和手,再把空杯子空袋子都扔進垃圾桶裏。

做完這一切,陳冉終于說:“一休哥,我想給你看點東西。”

沈宜修茫然地看着他。

陳冉走到電視旁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插到電視上,然後往後退了幾步,用遙控器開了電視。

電視上畫面出現的第一秒,沈宜修就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巨大的電視屏幕上,是他把陳冉死死壓在餐桌上侵犯的俯視畫面,陳冉在他身下劇烈掙紮,摔碎酒瓶,退到沙發邊上,鏡頭切換,他把陳冉拖到沙發上,脫光衣服,像野獸一樣占有他……

陳冉的慘叫一聲一聲從電視屏幕裏穿出來,像一支支毒劍射進沈宜修的心髒,他看不下去了,他發瘋一樣從桌子上抄起一個玻璃杯,狠狠向着屏幕砸了過去:“停下!陳冉你要幹什麽?!”

電視屏幕一角裂出了一片蜘蛛網,但畫面還在不屈不撓地播放。

“那咱們就不都看了吧,還挺長的……”陳冉看了他一眼,冷酷又不失諷刺地說,一邊按了快進,很快接近視頻尾聲,畫面上沈宜修解開綁着陳冉手腕的繩子,中間的一小段沒有了,最後就是陳冉滾下去落在一地碎玻璃上的慘烈畫面,沈宜修把他從地上翻過來的時候,他滿背都是玻璃渣和血,鮮紅的血在蒼白赤-裸的肌膚上,有非常強的視覺沖擊力……

視頻停止,陳冉關掉了電視,轉頭看着他:“好看嗎?大導演不給點評一下?”

“冉冉,你這是……什麽意思?”沈宜修覺得熱血上湧,眼前一陣發黑,他站不穩,用手撐了一下桌沿,真是死都想不到,陳冉會這麽算計他。

“沈宜修,我要結束和你之間的關系,你如果不答應,這段視頻就會曝光,我複制了很多份,設置了自動發送,各大社交網站,主流媒體,自媒體都有份。”陳冉毫無感情地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這段視頻公之于衆會是什麽後果。”

沈宜修在輿論風口浪尖這麽多年,他當然清楚,這段視頻就是一顆原子彈,會把他多年積累的事業和名聲炸得灰都不剩,沈宜修這三個字會伴随着唾罵,被寫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路人甲和路人乙在試衣間一段你情我願的性-愛視頻都能在幾個小時之內傳遍大半個中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和硬盤裏的珍貴片源。

更何況是他的呢?同性,暴力侵犯,血腥虐戀,随便拿一個出來,輿論都會像吃了春-藥一樣亢奮瘋狂。什麽樣的公關手段和速度都會在病毒一樣的瘋狂複制和傳播面前蒼白無力……

“啊……”沈宜修手扶額頭,像一只困境中的野獸,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他為陳冉背叛他算計他而憤怒不甘,更為陳冉為了要離開他不擇手段而心痛絕望。

突然心灰意冷,突然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恨不得和陳冉一起死在這裏。

“你需要時間考慮嗎?我可以給你一天時間,今天晚上給我答複吧。今天周五,估計大家都挺想看個大新聞的。”陳冉不肯放過他,繼續冷冰冰地說。

沈宜修雙目血紅,胸口劇烈起伏着,他看着陳冉,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發瘋,會失控,會在下一秒鐘沖過去把陳冉掐死,把他撕碎,把他吃進肚子裏。這樣就可以永遠留下他了。

但是他怎麽可能再傷害陳冉呢?昨天還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會傷害他。

他還是自己去死比較好。

沈宜修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舉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失魂落魄地往門口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雖說名字裏有個萌,但真心不會賣萌,只好特別直白地說,來留個評論吧。。。

☆、分手(這次真的分)(捉蟲)

沈宜修下樓,坐進車裏。

司機問他:“老板下面我們去哪兒?”

沈宜修搖搖頭,沒說話。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發動了車子。

等他再次恢複意識,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林亦晖家門口,司機好像在打電話。

沈宜修一言不發,下了車,上樓,用力砸了砸林亦晖的房門。

“有門鈴看不見嗎?!”周末過來看門的時候,沒好氣地嚷嚷道。一看是他,再一看他半人不鬼的樣子,頓時張着嘴,下面的話都忘了說。

“林亦晖!你們家老板來了!”僵了片刻,周末回頭沖屋裏喊道。

林亦晖正準備出門去公司上班,接到司機的電話說把沈宜修送到他這裏來了。他莫名其妙地正準備出去看看,就聽見了門口的動靜。

“你怎麽了?”林亦晖把剛穿好的外套又脫下來,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沈宜修搖搖晃晃進門來,臉色非常難看,而且一邊臉頰還腫了:“不舒服?”

林亦晖上前扶着他,他們家肥得行動困難的薩摩耶扭過來蹭沈宜修的腿,狗狗記憶中,這男人每次來都會給它帶罐頭。

周末一把揪住大毛的尾巴把他拖了出去,對面色凝重的林亦晖道:“老公,我出去遛狗。”然後他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沈宜修,微微點點頭,被大毛拉着出了門。

林亦晖關好門,一回頭看見沈宜修順着牆直接滑坐在了木地板上,他頓時大驚失色,過來要扶他起來:“哎哎哎,這怎麽了?怎麽一言不合就滿地打滾啊?天要塌還是地要陷?”

沈宜修目光空洞無神地看着他,半天才啞着嗓子道:“晖哥。你幫幫我。”

林亦晖跟沈宜修算是少年相識,沈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兩個人就認識了,後來沈宜修改了名字在香港出道,那時候林亦晖就一直在他左右,打點他的一切。這麽多年,兩個人名義上是老板和下屬,實則比親兄弟還要深厚。

林亦晖了解沈宜修,所以現在看到這個在外永遠風度翩翩優雅淩厲的男人頹廢地坐在自家地板上的時候,他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和不可置信。

一定又是因為陳冉。林亦晖忿忿地想着,矮下-身,盤腿坐在了沈宜修對面:“到底怎麽了?你說。”

“冉冉在家裏裝了攝像頭,偷拍了我們的色-情視頻,不光是色-情,那天晚上,就我生日那天……我……”沈宜修說不下去了,他沒臉說。

林亦晖也用不着他說完,那天晚上他看見沈宜修喝了很多酒,也看見那小鴨子給他酒裏加了料,他當時想着沈宜修心情不好,發洩一下也好,就默許了。再想想後來陳冉就被送了醫院,随便聯系一下也能猜個大概。

“他提什麽要求了?他要什麽你給他呀!這事兒太誇張了,根本捂不住,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的輿論環境,這個一旦爆出來,我就是開個宇宙飛船也趕不上傳播的光速!”林亦晖喊道,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領帶扔到了一邊。

“他要的我給不了。他要離開我。”沈宜修失魂落魄地道。

林亦晖看着他,愣怔了好一會兒,突然拿拳頭捶了一下地面:“你他媽有病啊?現在是你在死纏爛打你知道嗎?!”

死纏爛打?沈宜修知道,沒想到有一天他這個娛樂圈著名的風流公子哥也能跟這四個字扯上關系。

“我知道。可是我愛他。”沈宜修直直盯着林亦晖的眼睛。

“狗屁的愛!你就是輸不起!人家要離開你,你自尊心就受不了了!你就是不能接受別人把你給甩了!”林亦晖斬釘截鐵地說,片刻之後又嘆了口氣,換了語重心長的口氣:“好老板,好弟弟,誰都幫不了你。人心不是能強迫來的。你放手吧。”

“我不。大不了等事情爆出來,我把陳冉帶到國外去,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天天守着他,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他。”沈宜修幽幽地道,眼睛裏閃着瘋狂執拗的光。

林亦晖冷哼一聲,氣得手發抖:“這話你都說得出口,沈宜修,你們沈家一個名聲煊赫的大家族,星宜上上下下這麽多股東藝人員工,沈老爺子快九十了一只腳進棺材的人了,還有你父母,就您一個兒子還巴巴指望享受幾天天倫之樂呢!你說你什麽都不要了?”

沈宜修愣愣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他剛才都說了什麽,他的思維一片混沌,什麽都理不清楚。

“唉……”林亦晖仰天長嘆,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熱淚縱橫:“我的親弟弟,你就聽哥一句勸,陳冉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了解吧,他平時不言不語并不代表他就軟弱随人欺負呀。人家以前對你百依百順,是因為覺得欠了你的,現在願意不願意的,以前的事人家都知道了,翻開了挑明了不願意給你當小情兒了。以他的性格,認準了什麽可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的。你再這麽逼他,他可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看着我眼睛跟我說,”林亦晖拍了拍沈宜修的臉頰,把他的臉擡起來點:“你跟我說,就算把陳冉逼死,你也一點不後悔。今天你只要當着我的面,親口說出來這句話,我就幫你去想想辦法。”

沈宜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知道,林亦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大實話。

“你說呀!說就算把陳冉逼死,你也不後悔。”林亦晖厲聲道。

沈宜修垂下眉眼,他說不出來。

“說不出來,你就站起來,現在回去把話說清楚,分手!”林亦晖從地上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把一杯涼水全喝了,手還在發抖。

沈宜修還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把頭埋下去,肩膀在微微顫抖,過了好久,他終于擡起頭,小聲說:“好。”

……

當天下午,沈宜修回到丁香公寓的時候,陳冉正在澆花,他很用心地拿着小噴壺給他養的綠蘿吊蘭什麽的灑水。但是因為身上還有傷,他不能彎腰,姿勢僵硬地站着,動作也很慢。

“你回來了。”陳冉聽見動靜,轉過身來,午後溫和的陽光斜斜照在他身上。

沈宜修走進來,脫了外套,他的眼睛有點紅,但神情動作已經恢複了往常一貫的淡然沉定。

陳冉看見這樣的他,竟然感覺有些欣慰,這才是沈宜修應該有的樣子。但他不知道,沈宜修是用盡了三十多年的教養修為才能勉強維持着最後一點驕傲和自尊站在他面前。

“冉冉,我想過了,我答應你,你說分手那就分手吧。”沈宜修沒再往前走,他靠牆站着,他需要一點東西做支撐。

陳冉點點頭:“我知道你一向說話算數,那段視頻我會毀掉的。你不用擔心。”

“我一向不虧待跟過我的人,錢的話你說個數,房子車子都給你,這邊兩輛車子本來就在你名下,房子一直讓你去辦手續你辦了沒?如果不想麻煩,折現給你也可以,這套房子市價現在應該在1500萬以上了……”沈宜修的聲音平靜的有些奇怪,就像個參透了一切馬上要安詳離世的老人在說着身後事。

陳冉苦笑一下:“你就別惡心我了。我自己攢的錢自己會帶走,你的東西我都不會要。”陳冉也并不覺得沈宜修這是在故意羞辱他,他知道沈宜修是真心實意的,這才最諷刺,他想了想,又緩和了語氣道:“你如果真想給,不如就當是我留給思思的撫養費吧,等我安定下來,她情況好一點或者再長大點,我會把她帶走的。”

沈宜修用手背撫了一下額頭,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冉冉,你不覺得好笑嗎?我們倆就跟夫妻多年一朝離婚急着分家産分孩子似的……”

陳冉沒笑,他走過去把小一點的行李箱放在大箱子上,整理了一下,沒看沈宜修:“還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想時不時的去看看思思。”

沈宜修看到陳冉去拿行李箱的一剎那,所有緊緊繃着的驕傲自尊就像洪水決堤一樣瞬間崩潰,他沖過去按住陳冉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壓着聲音裏的顫抖:“就算分手也不用今天就走吧!你病還沒好全,身上還有傷呢!算我求你了,冉冉,就等兩天,身體好了再走行嗎?”

陳冉掙開了他的手,忍着腰背上的疼痛,慢慢站直身子:“謝您關心。但分手就是分手了,從現在開始,生老病死,兩不相幹,我就是出了這個門,立刻死在馬路上,也不用你過來看一眼。”

沈宜修死死盯着陳冉,全身發抖,心髒,血管,太陽穴,所有能跳的地方都在瘋了一樣狂跳,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碎了疼的,他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陳冉,我不是怕你!”

陳冉冷冷一笑:“你不怕我,你可憐可憐我行嗎?”

陳冉說完,再也不想看沈宜修一眼,一把推開他的手,拉着箱子出了門。

沈宜修聽着陳冉匆匆離去的腳步聲,聽着行李箱輪子滾過地面的摩擦聲,聽着電梯開門關門的聲音和冰冷機械的女聲提示音,直到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才像從噩夢中醒來一樣,發現自己全身都是汗水,他跌跌撞撞沖進卧室,沖到窗臺旁邊,眼睜睜看着陳冉從樓門裏走出去,在冬日的寒風中,越走越遠。

終于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

☆、道歉

陳冉已經提前在網上找過房子了,他出了丁香公寓直接打車去了那個很有點年頭的老小區,小區裏有幾套房子在出租,陳冉在車上就開始聯系房東約看房子。

陳冉飛快在三套小一居室裏選定了一套,飛快地簽了合同繳了押金,飛快地把屋子裏打掃一遍把自己帶來的東西都安置了,一看時間還不到9點。

還沒吃晚飯,沒胃口。陳冉坐在窄小的單人床邊上,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麽,終于分手成功了,終于擺脫了沈宜修的控制,終于自由了,這些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嗎?為什麽現在感覺不到輕松愉快呢?自己還真是夠矯情的。

也許只是還不适應吧,愛也好恨也好,畢竟在一起睡了四年多,石頭都睡熱了,有一段時間無所适從胡思亂想的也是人之常情,最後陳冉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剛才一直忙來忙去不覺得,坐了一會兒,陳冉就覺得有點冷,他站起來去摸了摸窗子下面的暖氣片,那溫度還真是比小學生交暑假作業還敷衍,窗子也封得不太嚴,站在旁邊能感覺到嗖嗖的冷風吹在面頰上的刺痛感。

明天得再去買個被子。

明天還得去看看曾陌晨。

明天還得開始找工作……

大冬天的去街上唱歌肯定是不行,去酒吧夜場一時半會兒的也不行,他嗓子現在這樣,別說唱歌,大聲說幾句話氣都接不上……

這麽一想明天事還挺多的,陳冉打算早點睡,他去小的只夠轉個身的衛生間草草洗漱了下,怕晚上會冷,從簡易衣櫃裏拿了一套厚厚的天鵝絨睡衣穿,然後趴在床上發呆,這套衣服是他在淘寶上買的,好幾年了,深藍色毛絨絨的布料上面有很多白色的小星星。雙十一的時候情侶款買一送一,他就買了兩套,沈宜修也沒嫌棄是淘寶雜牌,還穿着這套睡衣跟他拍了自拍,當然,也沒忘了穿着這套衣服跟他做-愛……

媽的,想什麽呢?!陳冉用手在鼻子前面用力扇了扇,扇走那若有若無的從睡衣上面飄出來的熟悉氣息。

等安定下來,找到工作,再攢點錢,就把以前所有的東西都換一遍,陳冉下定決心,氣呼呼地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陳冉翻了個身,本來趴的好好的,這一翻仰面朝天,背上的傷口碰到只鋪了一層薄墊子的硬床,疼得他從床上跳了起來。

艹!陳冉心裏罵了一句,翻身去找止疼藥吃,一下驚醒又疼得厲害,他拿藥吃的時候手還在抖,也沒喝水,就那麽把藥生吞了。吃完藥扶着櫃子緩了緩,陳冉忽然有點想笑,為了跟沈宜修分個手,折騰這麽一出苦肉計,還真是對自己挺狠的啊。

枕頭旁邊的手機叮了一聲,陳冉一個苦笑僵在臉上,這大半夜的,他躺回去拿過手機,是沈宜修發的信息。

手機上的顯示名陳冉一直沒去改,“我家老公”幾個字及其諷刺地出現在陳冉眼前,短信只有兩個字:“冉冉,”後面一個逗號,沒了。

陳冉盯着那條不完整的短信,覺得自己明天又要多一件事做了。當務之急,得換個手機號。

陳冉把沈宜修的手機號,微信什麽的都拉黑,重新趴好準備睡的時候,已經3點多了。不過幾點也沒用,陳冉完全睡不着了,他把手擱在枕頭上,把下巴擱在手背上,盯着床頭鐵架子空隙裏透出來的破了皮的大白牆,一直眼睜睜到天亮。

……

陳冉到B大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他穿過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學生們,徑直到了曾陌晨的宿舍門口,早晚都得來,來看看曾陌晨怎麽樣了,來道歉。

宿舍門關着,裏面有喧嘩聲,陳冉站在門口猶豫了下,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進來呀!瞎客氣,還敲門!”裏面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陳冉正猶豫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面前的門開了。

“陳冉?怎麽是你?”伴随着一股冬天男生宿舍特有的神奇味道而來的,是肖樂驚訝而不快的聲音。

“誰?陳冉?”裏面另一個聲音道,緊接着大步跨出個高大的男生,看見是陳冉,頓時橫眉立目,面色猙獰,一把揪住陳冉脖領子,把他狠狠推到對面的牆上:“你他媽還有臉來!”

“行了行了,別打人!”肖樂死命拉住齊斌要往陳冉臉上砸的拳頭,跟另外一個剛從宿舍裏出來的男生,連拖帶拽地把人推回了宿舍。

“咳咳……曾陌晨呢?!”陳冉被這一推一撞,背上劇痛,他猛地咳了幾聲,喘了口氣,才喊道。

“艹!你還有臉問?快被你害死了!”齊斌在裏面罵罵咧咧,又想掙脫幾個人的七手八腳,沖出來打陳冉。

肖樂見陳冉臉色很差,虛弱的都快站不住了,皺着眉頭過來扶住了他:“先走吧,出去說。”

陳冉點頭,跟着他出了宿舍樓,兩個人走了幾步,站在小賣部前面陽光底下。

陳冉扶着旁邊的路燈柱子,微彎着腰,嘴唇青白。

“你怎麽了?”肖樂睜着一雙圓眼睛看着他。

“沒事……感冒了。”陳冉說:“曾陌晨呢?”

“他請假回家了,他媽媽病的厲害。”肖樂愁眉苦臉地說,又看了一眼陳冉,眼神裏有些沒控制住的怨恨:“他媽媽本來心髒不好,那件事情之後,急怒攻心,病情惡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晨晨之前回去了一次,這次又回去兩個星期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他媽媽接到北京來治病。”

“……什麽病?”陳冉一時腦子有點亂,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我也不太懂,什麽冠狀動脈什麽硬化,還心髒衰竭什麽的。”肖樂嘀咕道:“好像得做心髒移植才有的救。”

陳冉沉默片刻,又問:“那別的呢?我是說……他怎麽樣?”

肖樂嘆了口氣,看着陳冉的目光十分複雜:“出事你跑哪兒去了?現在來問有什麽用。晨晨好不好,跟你還有什麽關系。”

“我……當時沒辦法。”陳冉小聲說,又內疚又心疼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把自己憋死。

“那天晨晨受傷回來失魂落魄的,問他什麽也不說。後來網上就開始亂七八糟傳各種謠言,聯系你也聯系不到……那幾天晨晨不敢出門,電話也不敢開機,網上到處都是人在罵他,我們學校BBS都炸了,媒體狗仔來學校堵人,甚至還有恐同人士發恐吓信的……天啊,我現在都不敢想……”

肖樂做了個捧心的動作,繼續道:“後來要說也奇怪,網上突然就安靜了,還有帖子出來辟謠,分析整個事情的疑點什麽的……本來這種空穴來風的事,傳着傳着也就沒什麽人關注了,但是……”肖樂嘆了口氣,聲音低下去:“大衆不關注了,當事人還是撇不清的,不認識的人還是不認識,但是認識的人看你的眼光就不一樣了。他們就會想,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肯定還是你小子有問題啊,說是謠言說是假的,但萬一要是真的呢……”

陳冉點點頭,肖樂說的他太明白了,那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他也不是沒有過。

“好在學校官方沒有因為這件事怎麽樣,但是私下裏……本來有個獎學金項目,公費留學的,晨晨就莫名其妙被刷下來了,還有幾家大國企,本來都談好了想簽晨晨去,後來都不了了之了……”肖樂忿忿不平地說,越說越激動:“臨畢業了趕上這種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陳冉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後面肖樂再說什麽他沒太在意聽,大意應該是在不冷不熱地埋怨他。

“對不起……我來也是找陌晨說對不起的。”陳冉終于在肖樂自說自話了幾分鐘之後,擡起頭說。

肖樂自然是覺得他應該說對不起的,但是這會兒他冷不丁特別真誠的來了這麽一句,肖樂一時沒話說了。過了半天,肖樂才說:“你跟我說有什麽用……我會轉達給晨晨的,但是……我不是很确定,他想不想見你。”

陳冉點了點頭:“謝謝你了,肖樂。我先走了,我再找他吧。”

陳冉跟肖樂要了曾陌晨的新號碼,那件事之後,他當然也換了號碼,又留了肖樂的電話,轉身準備走了。

“陳冉。”他剛走出去兩步,肖樂又猶猶豫豫地叫住他。

“嗯?”陳冉回頭。

“我跟你說,”肖樂不自在地偏過頭,眼睛看着旁邊的一棵樹:“我跟晨晨在一起了。那段時間……他挺難的。”

陳冉沒說話。

肖樂停頓了下,終于轉過目光,執着又不安地看着陳冉,臉上閃過微妙的敵意:“我喜歡晨晨四年。陳冉,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以後你……都不要來打擾我們。”

陳冉沖着他彎起嘴角笑了一下:“嗯。希望你們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成了一對算一對,作者一點都不負責任地說。

☆、償還

陳冉挺直腰背,慢慢往前走,直到他覺得應該走出肖樂的視線了,才挪到牆邊,倚在牆上緩了緩。

“同學,你沒事吧?”有兩個路過的女生看見他臉色慘白,一副随時要暈倒的樣子,關切地過來問。

“沒事,”陳冉掙紮着直起身子,對她們笑了笑:“謝謝你們。”

“要不要陪你去醫務室?你能行嗎?”一個女孩兒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謝謝。你們走吧。”陳冉在這樣真誠熱烈的目光中覺得非常窘迫,他一向受不了因為自己麻煩別人,受不了欠別人東西。

陳冉一步一步挪出學校,打了個車去醫院,剛才被齊斌那一下子弄裂了幾道剛愈合的傷口,又要重新縫針。

白天忙忙碌碌的不覺得,到了晚上孤孤單單趴在床上,所有感官都變得格外敏銳,疼,腰背很疼,嗓子也很疼。陳冉沒去吃藥,他覺得自己活該,他把曾陌晨害得那麽慘,疼就疼去吧,怎麽不去死呢。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他頭疼,媽媽就會掐掐他的虎口,手疼了頭就不怎麽疼了。

一個道理,身體很痛,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愧疚去自責去怨恨了。

似睡非睡之間,陳冉覺得喉嚨裏像有火在燒,他口幹舌燥,迷糊着哼哼了兩聲。

“冉冉,你不舒服嗎?要喝水嗎?”身邊好像有人,那男人低沉又溫柔的聲音像暖風一樣掃過面頰。

“嗯……我想喝水……”陳冉抓住那人的手,溫熱的手掌把他的手包裹在其中。

“給。慢點喝。不燙了。”他輕輕吹了吹杯中的熱水,遞到陳冉唇邊,把吸管的一頭塞進他嘴裏,邊玩笑着說:“下回我給你買個奶瓶吧。”

陳冉笑了笑,有點撒嬌地說:“我不要奶瓶,也不要吸管,你喂給我喝。”

男人低笑一聲,拿回杯子含了一口水,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陳冉呼吸一滞,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咳嗽了兩聲,嗓子疼得快要破了。唇齒間溫熱濕-滑的觸感沒有了,那個人留在掌心的溫度也沒有了,陳冉不甘心地扭頭看了下身邊,當然沒有人。

陳冉清醒過來,意識到剛才是在做夢,是美夢還是噩夢,還真不好說。陳冉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沒出息,生個病而已,怎麽就又想起那個人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規定以後自己要是在想沈宜修,做夢也算,就要這麽咬一下。

想個屁啊。分手了。而且是自己千方百計千辛萬苦用那樣慘烈的方式分的,他和沈宜修之間,連形同陌路都不算,已經是仇人了。

……

第二天,陳冉又去了一趟B大。這次他直接打電話叫了肖樂出來,兩個人在食堂角落找了張桌子坐下來。

“怎麽了?你還找我幹嗎?”肖樂很詫異,他以為昨天自己該跟陳冉說的能跟陳冉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

陳冉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紙袋子,從油膩膩的桌子上推到肖樂面前:“那件事……我覺得很抱歉,這些錢請你轉交給陌晨,算是我的一點心意,留着給他媽媽治病。”

肖樂愣了愣,盯着那袋子說:“不用了吧……這算什麽……。”

“我大概查了下,心髒移植是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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