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了點雪,這座城市原本一到冬天就灰蒙蒙的街道和樹木被披上一層銀裝素裹,看着順眼多了。
沈宜修的生日趴包了一個建在老胡同古王府裏的高端私人會所,第一場場面上的活動搞得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自助餐會,畢竟這次生日會交際意義遠大于娛樂意義。
沈宜修昨天就給陳冉打電話,讓他今天過來參加生日會,陳冉答應了。但是今天客人們都陸續到了,陳冉還沒來。
沈宜修一邊迎接客人,一邊給司機打電話,讓老胡和保镖上樓去接陳冉,過了五分鐘,老胡給他回過來,忐忑不安地說:“老板,門敲不開,但是裏面亮着燈的……”
“不是給了你們備用鑰匙嗎?進去看看!”沈宜修煩躁地說。
“試了……門反鎖了。”
沈宜修一聽就火冒三丈,陳冉這絕對是故意的。他也顧不上笑臉迎人了,轉身往外走,準備親自去看看。
林亦晖趕緊追了出來,擋在他身前急道:“你幹嘛去?這快開始了。”
“他不來。”沈宜修又氣又委屈地說。
“好好好,你呆着,我去接他行吧?我保證讓他過來。”林亦晖一邊把他往回推,一邊擰着眉壓着聲音:“我的好老板,來這麽多客人,您好好表現一下行嗎!”
沈宜修瞪圓眼睛看了他幾秒鐘,低下頭嘆了口氣:“別吓着他了,實在不來,就……算了。”
……
林亦晖火速趕到丁香公寓,在門口一陣砸門,一邊砸一邊喊:“陳冉!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他本來做好了砸個十幾二十分鐘,實在不行就叫開鎖師傅來撬門的準備了,沒想到第二波叫嚣還沒喊出來,防盜門裏面的木門就開了。
林亦晖一愣,還保持着舉着手要敲門的姿勢。兩個人隔着一道鐵門相對無語,樓道裏的聲控燈滅了。
林亦晖尴尬地咳了一聲,頭頂白慘慘的燈光又亮了起來:“冉冉,你一休哥讓我過來接你,昨天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說不去就不去了,你這是鬧哪樣?”
陳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隔着鐵門互相打量,但這次他沒有讓林亦晖進門的意思。
“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想去了。”陳冉說。
“怎麽了?真不舒服?”林亦晖聽得出陳冉說話有點鼻音,但他還是将信将疑,再說,就算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至于出不了門吧,是去吃飯又不是去搬山。他皺着眉頭看着陳冉:“要不要去醫院?讓我進去看看,樓道裏凍死人了。”
陳冉抱胸看着他,沒有開門的意思:“不用去醫院,就是感冒了,頭疼,我想睡了。”
林亦晖一手撐着門,心裏有氣又不好發作,他早就知道陳冉這小人精有一種不聲不響能把人氣死的絕活兒。他朝燈翻了個白眼,擠出一個笑容,實在有點沒話找話:“冉冉你是不是沒準備禮物啊?沒事沒事,我準備了,”他說着像變戲法似的舉起來一個愛馬仕的包裝袋:“你一休哥那錢包該換了,這個當你送他的,錢不用急着還我。”
陳冉掃了一眼那袋子,眼睛閃了閃:“還是晖哥想得周到,你不說我還忘了,我準備了禮物的,本來想等他來給他,要不你幫我帶過去吧?你也好交差。”
林亦晖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驚喜,送禮物?這是要和好了?他其實不希望看到沈宜修跟陳冉糾纏不清,但是他更不希望看到沈宜修為了陳冉變成一個他完全陌生的人。這段時間,沈宜修就像變了個人一樣,頭頂上的戾氣蒸騰起來能興雲致雨,生悶氣也就算了,還時不時眼神陰郁眺望遠方,喝着酒不說話發呆一下午,這樣的沈宜修,他可真受不了。
“好啊好啊。”林亦晖笑了:“我拿過去。你要真不舒服就休息吧,改天你們再單獨慶祝。”
陳冉點頭,轉身回去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深紫色小方盒,看着也就能裝一件小飾品或者手表那麽大。陳冉開門,把盒子遞給林亦晖,微微一笑:“辛苦你了,晖哥。”
……
沈宜修在衣香鬓影,觥籌交錯之間心不在焉地應酬,人見了好多,酒喝了不少,場面話也說得很到位,眼神卻不停地往入口的方向瞟,心裏沒有一刻不在想陳冉,時間過得怎麽這麽漫長……
徐國林端着酒杯,正跟他站在堆成山的禮品臺旁邊,笑意盈盈地問他:“哎,老弟,你這心猿意馬的,看什麽呢?等人?”說着,順着他的視線往入口處望了望。
沈宜修回過神,跟他碰了個杯,随口岔開話題:“沒……徐總覺得我今天請的這個樂隊怎麽樣?”
“不錯……”徐國林看一眼請來助興的爵士樂隊,成員都是又高冷又酷炫的年輕人,還有一個白人,一個黑人。他眯起眼睛,在沈宜修耳邊低聲道:“不過,還是太安靜了點,一會兒咱們上哪兒玩去?這種場合,玩不開……你過生日,怎麽也得玩盡興。下半場我找地方。”
沈宜修剛想婉拒,他還想着早點結束跟陳冉一起回家去呢,就見林亦晖滿面春風的回來了。
“陳冉呢?”沈宜修往他身後看了看,心一沉,皺眉問道。
“他不舒服,感冒了。”林亦晖走到他身邊,笑着說:“但是他讓我給你帶禮物了,”他微停頓了下,又說:“他說祝你生日快樂,改天再一起慶祝。”
“感冒了?厲害嗎?”沈宜修有點失望,但看見林亦晖手裏拿着的盒子,臉色還是緩和了些:“知道了。辛苦你了。我一會兒過去看看吧。”
沈宜修接過禮品盒,心裏又有些期待,冉冉今年送了他什麽呢?他也顧不得有人在旁邊,急切地扯開陳冉親手系的絲帶,心頭雀躍的像有小鳥在唱歌,他打開盒子,往裏看了一眼,又猛地把盒子蓋上了。
“怎……麽了?”林亦晖震驚地看着沈宜修,後者臉上期待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然後迅速枯萎頹敗,變成深深的屈辱和憤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射出看不見的冰芒,讓林亦晖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從沈宜修微微顫抖的手裏拿過那個盒子,打開看了一眼,見黑色的天鵝絨布上散落着一堆紅裏透黑的豆子,他用手撥了撥,個別豆子之間還有沒完全剪斷的紅線。
看樣子,應該是一條相思豆手鏈,的,殘骸。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休哥一秒鐘,下一章高能預警。。。
☆、失控
沈宜修不知道生日會是怎麽結束的,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跟着一群談笑風生的人轉場去了夜總會的。
林亦晖在說什麽,聽不明白,有人過來敬酒,他端起來就喝了,有人在唱歌,他跟着鼓掌了,有漂亮的男孩兒過來跟他說話,他笑着摸了一下那男孩兒的臉。
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是陳冉,陳冉在沖他冷淡地笑,在輕飄飄地問他:“我送的禮物你喜歡嗎?”
感覺一顆血淋淋的心被挖出來踩在爛泥裏,還在撲通跳,還在疼。是,他以前是個混蛋,他完全不顧及陳冉的感受,他傷害他,他不會愛。但是他就不能改嗎?他就不配有第二次機會嗎?他一輩子從沒有對誰付出過真心,付出一次,就要被這樣輕視踐踏嗎?
烈酒像燃燒的引線,割斷喉管,燒掉所有理智,意識在喪失,全身馬上要炸裂開來。
那男孩兒坐在他腿上,柔聲細語地說着什麽,嬌笑一聲,往他手裏的酒杯裏放了一個小小的藥片,然後拿着自己的杯子繞過他的手臂,要跟他喝交杯酒。
沈宜修輕輕一笑,一仰脖把杯裏的酒喝得一滴不剩,視線開始模糊,腦子裏像有熊熊燃燒的烈火,下-身漲得發痛,那男孩兒湊過來,媚眼如絲,微眯着眼,吻住了沈宜修的嘴唇。
冉冉……他貪戀地吸吮了一下那柔軟的雙唇,突然觸電一樣彈開了,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前這張臉惶恐而陌生。
沈宜修一把推開面前的男孩兒,起身踉跄沖出了門。
身後林亦晖追了出來,喊道:“沈宜修,你去哪兒?!你冷靜點!”
沈宜修扶着牆壁,轉過身,看了林亦晖一會兒,勾唇一笑:“我很冷靜,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冷靜了。你放心。你回去照顧客人吧。”說完這句話,沈宜修鑽進車裏,對司機冷靜地道:“去丁香公寓。”
……
陳冉坐在餐桌旁邊,面前是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數字蠟燭,一瓶已經開封的紅酒,玻璃醒酒器裏深紅的酒液裝了一半,還有兩只紅酒杯排成一線,一絲不茍地站在那裏。
陳冉看了一眼牆上的布谷鳥挂鐘,2點多了,他覺得沈宜修應該快來了,等得都有點無聊了。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機,一下一下打着玩兒,小小的火苗亮起來又熄滅,亮起來又熄滅……
突然,寂靜的夜裏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鑰匙插-進鎖孔,齒輪咬合,咔咔地轉動。
這種聲音陳冉聽了千百遍,但今晚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你回來了?”陳冉坐在桌邊,扭頭,見沈宜修進來,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生日快樂,要吹蠟燭嗎?”陳冉笑着說,又看了一眼挂鐘:“哦,你生日都過了,不過蠟燭還是可以吹的,對吧?”陳冉用打火機把蠟燭點燃,站起身,面對沈宜修:“夏天我過生日的時候,你沒過來,我去了市民廣場,等我回來的時候都半夜了,你還逼着我吹蠟燭,你還記得嗎?唉,日子過得真快……”陳冉自顧自地說,語氣随意又輕快。
沈宜修雙目赤紅,他握着拳頭,往前走了一步。
陳冉毫不畏懼地看着他,美麗的眼睛裏有輕蔑的笑意:“不想吹嗎?那真浪費了……還是你想玩兒別的?這個怎麽樣?”
陳冉拿起一根蠟燭,伸出舌頭把底部沾着的奶油舔掉了,然後手腕一翻,把蠟燭垂直向下,積的滿滿的蠟油傾倒而出,盡數滴在他光裸的小手臂上,滾燙的蠟油接觸皮膚,呲的一聲輕響,甚至燒出幾絲煙霧。
“喜歡嗎?”陳冉疼得微皺了一下眉:“可惜,我不想陪你玩兒了。”陳冉把蠟燭吹滅,随手扔到一邊,往浴室方向走去:“哦,對了,我送你的禮物你喜歡嗎?”
沈宜修最後一絲理智随着這句話被徹底燃燒殆盡,他一步過去把陳冉拽了回來,用力一推,把人按在了餐桌上。
“我喜歡,”沈宜修說,他按着陳冉的頭,讓他半張臉緊緊貼着冰涼的桌面,然後俯身過去,貼着另外一邊的面頰說:“因為它讓我明白一件事情,我何苦要當什麽情聖讓你愛我呢?我只不過就是想要你,反正你怎樣都逃不了的,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要定了!”
沈宜修低頭親了親陳冉的耳廓,另一只手探到他身-下,一把扯下睡褲,粗暴地打開他日思夜想的身體……
陳冉突然開始拼命掙紮,一邊扭動身體,一邊哭喊道:“你放開!你他媽別碰我!我受夠了!”他反手一把抓在沈宜修右臂的傷處,那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這麽狠命一抓,沈宜修還是疼得低低叫了一聲,手上不自覺地松了勁。
陳冉趁機站起身,飛快地拿過桌上的紅酒瓶,用盡全力敲碎在桌子邊緣,在一聲“砰”的巨響中,餐桌劇烈晃動,桌上的酒杯和醒酒器滾到地上,噼裏啪啦摔得粉碎。陳冉像握着一把刀一樣,握着酒瓶殘留的部分,把尖銳破碎的邊緣對着沈宜修:“我說了,別碰我,你過來,我殺了你。”
酒精和藥物在沈宜修的血管裏撕咬沸騰,陳冉痛恨和厭惡的目光讓他的神經一根一根繃緊斷裂,他盯着陳冉,餘光掃到他身後架子上一個藍色的盒子,那不是冉冉送給那個學生的生日禮物嗎?手寫賀卡還有卡通漫畫,“很高興認識你。祝你生日快樂,健康平安。”……
真他媽諷刺啊,心裏簡直要嘔出血來。沈宜修勾起一邊嘴角,刻薄又絕望地一笑,咬着牙說:“好。冉冉,死在你手裏我認了,就怕你沒那個本事!”
沈宜修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下陳冉手裏的酒瓶扔在地上,把他連拖帶拽按在沙發上,陳冉在尖叫,他手忙腳亂地阻擋,但是那樣的抵抗在沈宜修的暴怒之下顯得蒼白軟弱無濟于事,他被死死壓在沙發上,很快就被粗暴地脫光衣服一絲不挂。
“放開我!你他媽混蛋!”陳冉撕心裂肺地喊道,他瘋狂而毫無章法地揮舞手臂,一巴掌重重打在沈宜修臉上。
沈宜修摸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的臉頰,他從小到大父母都沒碰過他一個手指頭,別說被這麽生生打臉了。
沈宜修的動作生硬地僵了僵,臉上很快紅腫起來,眼前朦胧一片,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他媽是誰,你把我的冉冉弄哪兒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喪失了所有的理智和對身體的控制,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都在燃燒,都在拼命告訴他必須占有必須侵入身下這個人,要和他融為一體血肉相連,要不然他下一秒就會消失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宜修揪着陳冉的頭發把他往上拖了一點,扯過扔在沙發上的綁窗簾的繩子,制止他的反抗掙紮,把他的雙手翻絞在頭頂,用繩子綁在沙發旁邊的木架上。
“別動了,沒用的……”沈宜修在陳冉耳邊說,那聲音殘忍裏帶着深深的悲涼,甚至還有哀求:“別再逼我……”
可陳冉就像瘋了一樣,一刻不停地扭動着身體和手腕,眼睛死死瞪着沈宜修。木架被他帶的搖晃起來,上面的書和碟片掉下來散落一地,花瓶和綠植也落下來稀裏嘩啦摔成碎片。
沈宜修不想再看他那樣充滿恨意的眼神,他把頭埋在陳冉肩窩,雙手探到他身-下,生硬地掰開他的身體,終于挺身把一直在燃燒着的欲望插-入他溫暖柔軟的身體。
就像孩子回歸母體,沈宜修瞬間被一種巨大的失而複得的安全感包裹,他情不自禁叫出聲來,他太需要這樣的确認和刺激托住不斷失重下墜的自己,冉冉還是他的,別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冉冉在尖叫,他不喜歡,那樣慘烈的聲音讓他心煩意亂,他擡手捂住陳冉的嘴,下-身狠命抽動,每一下都深深沒入,每一下都要在陳冉身體裏刻下無法磨滅的烙印。
終于,沈宜修把自己的一部分射進陳冉身體深處,完成了一次自以為是的占領。他趴在陳冉渾身發抖,像個野獸一樣粗重地喘息。
而陳冉,終于在他身-下安靜下來,不再動了。
過了好久好久,沈宜修被酒精和藥物燒壞的大腦在高-潮之後恢複了一點點清醒,他擡起頭,見陳冉閉着眼睛,眼角浸着淚水,他輕輕舔掉那苦澀微鹹的眼淚,陳冉抖了一下。
沈宜修爬起來,解開陳冉手上的繩子,因為掙紮得太厲害,他薄薄的手腕皮膚已經磨破了,有少許血跡沾在繩子和沙發上。
“疼嗎?”沈宜修把他的手腕捧在手裏,輕輕吹了吹:“冉冉,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作對……”
他慢慢起身,準備去拿點藥給陳冉擦,他的身體剛剛離開沙發,陳冉睜開了眼睛,先掃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非常奇怪,不同于剛才,已經沒有多少怨恨和痛苦,而是變得異常清澈冷靜,甚至還有……一種解脫和歉意?
沈宜修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陳冉張了張嘴,他的喉嚨已經喊破了,發不出聲音,但沈宜修看出他的嘴型,他好像說了三個字……
為什麽呢?沈宜修迷茫地看着陳冉,陳冉輕輕一笑,突然往側旁一翻身,滾落在地上。
地上有花瓶的碎片,有酒杯的碎片,還有陳冉砸碎的紅酒瓶的銳利如刀鋒般的殘片。
沈宜修下意識去撈陳冉,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看着陳冉赤身裸-體重重摔在那些閃着寒光的碎片上,緊接着發出一聲讓人心碎的慘叫。
……
沈宜修在背着陳冉下樓的時候,突然又想起陳冉剛才說的那模糊不清的三個字,冉冉到底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已經站在牆角處反省。。求不棄。。
☆、住院
車子風馳電掣般行駛在空寂的大街上,沈宜修坐在後座,他抱着陳冉的頭,讓陳冉趴在自己腿上。
“冉冉?你醒着嗎?”沈宜修的聲音在顫抖,他低頭看着陳冉的臉,街道兩旁清冷的路燈光芒透過車窗,照在陳冉泛着異樣紅暈的臉上。沈宜修擡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馬上觸電般縮回手,他的皮膚滾燙,上面鋪着一層細密的冷汗。
沈宜修沖司機吼道:“快點!開快點!”
司機吓了一跳,一腳油門,車子猛地竄了出去,一瞬間的慣性使陳冉的背部無可避免地撞上座椅靠背,大大小小的傷口同時劇痛,猶如萬箭穿心。陳冉忍不住痛叫一聲,手下意識緊緊抓住沈宜修的手。
沈宜修心疼的差點沒暈過去,又失控地吼道:“你他媽會不會開車!”
司機也驚呼一聲,心驚膽戰地又放慢了速度。
“冉冉?你怎麽樣?!很快就到醫院了……”沈宜修已經完全清醒了,他剛才只來及給陳冉穿了一條睡褲,上身裹了個浴巾,就把他背了下來,那條白色浴巾此刻已經浸出星星點點鮮紅的血,沈宜修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象浴巾下面陳冉血肉模糊的身體。
陳冉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沖他虛弱地笑了一下,然後頭一歪,暈過去了。
到醫院以後,陳冉被緊急推進手術室做傷口清洗和縫合,沈宜修在外科手術室屏風後面聽着那些玻璃碎片被夾出來,叮叮當當落在不鏽鋼盤子的聲音,剛剛煩亂無措的心緒卻莫名其妙地冷靜下來。
他內疚後悔心痛,卻也有很多疑惑。剛剛狀态混亂無法清楚思考,現在想來,今天晚上整個事情都透着詭異。冉冉根本就是在故意挑釁,難道就是為了氣他?最後他明明都起來了,冉冉為什麽故意滾下去,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愧疚心疼?
怎麽這麽傻呢……
……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了,一個小護士匆匆過來喊他,說院長趕過來了,讓他過去說話。
“手術還要做一會兒呢,您先過去休息一下吧。”小護士說:“這邊不用擔心,都是皮外傷。”
沈宜修點點頭,輕車熟路地走向院長辦公室。
雖然折騰一夜,已經快到早上了,但是冬夜漫漫,走廊外面依然夜色濃黑,窗玻璃上結着白白的霜花。
沈宜修疲憊地走進辦公室,劉院長正靠在辦公桌上抱着胸皺着眉看着他。這家私人醫院的院長曾是他祖父的醫生,他父母的故交。
“劉伯伯。”沈宜修點頭致意:“一大早的您怎麽過來了?”
“值班醫生通知我你來了,我可不就過來了嗎。今天這是鬧什麽?那孩子怎麽傷成那樣了?”劉院長陰沉着臉,他聽醫生說了個大概,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不由得感嘆世風日下,現在這些孩子們每天都在想什麽啊。手術室裏躺着的那個漂亮男孩兒他有印象,看着聰明乖巧,可現在胳膊上有燙傷,大腿上腰上大片淤青,還紮了那麽多玻璃碴,像個摔碎的瓷娃娃一樣,真讓人心疼……
想到這裏,他有些嚴厲地盯着沈宜修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宜修啊,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玩起來怎麽沒輕沒重呢。那孩子後背上有一道傷口很深,要是傷到脊椎神經,人就廢了。你都不想後果的嗎?這要是鬧出人命來怎麽辦?你要玩到什麽時候啊?”
沈宜修無話可說,本來都是他的錯,聽了這些話更愧疚心疼。他再擡起頭來時,眼眶通紅,半天才對劉院長說:“劉伯伯,我知道錯了。您別跟我爸媽說。”
劉院長點點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媽前兩天還跟我說很擔心你,你最近有沒有回去看他們?”
沈宜修只好說:“我會回去的。”
劉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我找了最好的美容醫生給他縫針,放心吧,基本不會留疤的。”
沈宜修簡直無地自容,解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他知道劉伯伯,所有人,都是怎麽看他的。在床上把人玩出事來了,還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簡直惡心。
确實,自己都覺得惡心。
真是個難忘的生日啊,沈宜修在辦公室沙發上靠了一會兒,身體累到極致卻睡不着,苦澀又悲哀地想。
……
孫陽一下飛機就趕到醫院,沈宜修前兩天派他去了一趟陳冉的家鄉,讓他仔仔細細調查一下陳冉的過去,家庭背景,成長環境,父母現在的狀況,好的不好的,他都要知道。
調查完了這些,孫陽本來就很沉重,一聽說陳冉又進醫院了,又驚又急,連夜趕了回來。
他進病房的時候,看見沈宜修坐在陳冉床邊上發呆,陳冉可憐巴巴地趴在床上,閉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他正想叫沈宜修,陳冉動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把臉從有陽光的一邊轉到另一邊,一副不怎麽舒服的樣子。
沈宜修吓了一跳,跳起來拉了拉窗簾,三步并兩步地退出了門。
孫陽看呆了,什麽情況?
他愣了片刻,跟着沈宜修退到病房外。
“老板,我回來了,您要的東西都在這裏。”孫陽晃了一下手裏的文件袋,看了沈宜修一眼。
這一眼非同小可,他幾天不在,自家老板像變了個人似的。昨天晚上不是還光鮮亮麗的開生日會嗎?孫陽在朋友圈裏還看見大家上傳的照片的。今天就時空穿梭變成頹廢大叔了?沈宜修頭發蓬亂,雙眼無神,黑眼圈比得過大熊貓,衣服上沾着不明污漬,那是紅酒嗎?還是……血?
孫陽盯着沈宜修的袖口看了一會兒,心沉到地心裏去了。
沈宜修無力地擺擺手,疲憊地靠着窗臺,啞着嗓子說:“先別管這個了。冉冉可能要醒了,你進去讓他吃點東西。吃的我放在桌子上了。”
孫陽莫名其妙:“您……”幹嘛讓我去?以前這種情況,他磕頭叫爹沈宜修都不會讓他去,照顧陳冉的事從來都是要親力親為的。
沈宜修沒等他說完,就郁悶地道:“他肯定不想看見我。”
孫陽:“……”,他也不敢多問,心裏隐隐約約能猜到是怎麽了。他剛要進病房,又聽見沈宜修在身後小聲道:“別跟他說我讓你去他家調查的事。”
孫陽點頭,憂心忡忡地走進了房間。
孫陽見陳冉很不舒服地趴着,皺着眉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連睡夢中都能看出一副心事重重,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陳冉的額頭。
有點燙,孫陽拿過床頭櫃上的病歷看了一眼,感冒,上呼吸道感染……外傷?
孫陽往下匆匆掃了幾眼,越看額頭上的紋路越深,他放慢了呼吸,輕輕掀開陳冉身上蓋的被子……
“你別看了。”孫陽還沒來得及震驚,還沒來得及心疼,就聽見陳冉艱難地說,那聲音喑啞幹澀,就像嗓子被粗粝的風沙吹了千八百年似的:“不好看。”
“這怎麽傷的?”孫陽的聲音在發抖,他不敢置信地問:“他動手了?”
“沒有,”陳冉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平靜地說:“我自己弄的。摔了一下。”
孫陽想象不出來怎麽摔能摔成這樣,他閉上眼睛緩了一下,坐在凳子上,拿過旁邊的水杯——那杯子裏十分貼心地插了根吸管。
“喝點水嗎?嗓子怎麽成這樣了。”
陳冉就着吸管喝了幾口水,孫陽又問他:“你餓嗎?老……”剛想說老板做了吃的,又急忙把話咽回去了:“這兒有吃的。”
陳冉很費力地搖了搖頭,盯着孫陽看了一會兒,那眼神很無辜,又帶着點寒意。
孫陽被他看得有點發毛,輕輕咳了一聲。
“四年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陳冉突然說。
孫陽一下沒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他看着陳冉反應了半天,突然覺得心口發緊,呼吸急促起來。
孫陽像個被當面戳穿了謊言的小孩,先是故作鎮定想要掩飾,接着驚慌失措,最後他哭了。
“冉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孫陽語無倫次地說了無數個對不起,摘了眼鏡,擦了一下眼淚,把頭埋進掌心裏。
陳冉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嘴角邊含了一個苦澀的笑:“你對不起什麽呢?不怪你……”
“孫陽……”陳冉叫他,孫陽擡起頭,但他不敢看陳冉的眼睛,他聽見陳冉說:“你對我一直挺好的,我把你當哥哥……”
“冉冉,你別說了……”孫陽哽咽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我一直想跟你說出當年的實情,我不敢,我怕給自己找麻煩……我根本沒想到沈宜修會把你留在身邊這麽長時間,而且……這麽對你。”
“你知道能怎麽樣呢。”陳冉把下巴擱在枕頭上,盯着面前的牆。
“這次等你好了,我會想辦法,把你送出國去……”孫陽想了很久,終于很堅決地說。
陳冉沒看他,如果是在以前,孫陽會這麽想,他不一定會同意,但至少會很感激,但是現在,他不需要了。
“不用了。我跟他的事情還沒完。”陳冉說。
孫陽疑惑地看着他,陳冉也偏頭看着他,說:“我餓了。”
……
孫陽從病房裏出來,見沈宜修好像沒動過,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抱胸靠在窗臺上。
“冉冉怎麽樣?”沈宜修有氣無力地問。
“吃了點東西,也吃了藥。”孫陽刻板地答道。
“你們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
“我能進去嗎?”
“我……不知道啊。”
沈宜修用手指敲了幾下額頭,煩躁地說:“算了算了。我不進去了。這兩天辛苦你照顧一下,冉冉比較喜歡你。”
沈宜修撐起身子,往休息室走去,邊走邊說:“冉冉睡着了你叫我。”
孫陽突然在他身後輕輕叫了一聲:“老板。”
沈宜修轉頭看着他。
“我這次去調查,陳冉跟他父母關系真的一點都不好,他們都很久很久沒有聯系了。”孫陽說。
“你什麽意思?”沈宜修擰眉看着他,陰郁頹敗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憤怒。
孫陽直視着他,沒說話。
沈宜修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一種近乎荒謬的無力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冉冉的過去,把這些東西拿給心理醫生做參考,不是想拿他父母威脅他。”沈宜修破天荒給自己的下屬丢下一這麽一句難得的解釋,拿着文件袋向前走去。
☆、反擊
文件袋裏東西不多,畢竟年代久遠,而且冉冉從小就不是什麽特別有存在感的人,他就像一棵長在背陰處的小草,連普照的陽光都未必曬得到。
沈宜修拿起陳冉小時候的黑白照片看了看,照片上的人腼腆地笑着,梨渦像兩個小漩渦,比小姑娘還要秀氣可愛,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手指拂過那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
畢業照片、成績單、病歷記錄、報警記錄,不務正業賭博嗜酒沒事打打老婆孩子的爹,沒法忍受毫無希望的生活本身又是個大美人最後抛家棄子的媽……
沈宜修捏着一張報警記錄的複印件,手有點抖,算起來這大概是陳冉5、6歲的時候,報警的是鄰居,原因是打孩子。中國人向來不把關起門來打小孩當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更何況那小地方街裏街坊的肯定都認識,這都能讓鄰居報警,不用想都知道情況有多嚴重。
沈宜修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陳冉對思思那麽在意,他看見思思一定就像看見小時候的他自己。
還有一份病歷,估計是陳冉上高中時候的,醫生龍飛鳳舞的字寫了滿滿三頁,沈宜修認不全,只覺得那字裏行間都快滲出血來了。
同一時期的學校處分意見:嚴重違反學校紀律和道德風尚,影響他人學習,幹擾正常教學秩序,建議停課反省。
後面孫陽寫了幾句簡單的備注,解釋了那件讓陳冉辍學離家出走的事。
難怪看見校服那麽大反應,沈宜修又心疼又後悔,覺得心髒不敢重負,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拿起一張照片,是幾個男孩子在宿舍裏的合影,孫陽在其中一個男孩臉上畫了個圈,旁邊寫着:XX,暗戀對象。
沈宜修看着那張臉,突然特別希望自己能穿越時空,回去那時候幫冉冉把這個人掐死,他又仔細看了兩眼,覺得這個小男孩跟曾陌晨眉眼間還有幾分像……
他看不下去了,心裏堵得厲害,就好像全世界所有烏雲全都搓成線擰成繩,揉了一團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