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哎哎哎,別關門。”小董直接擠了進來:“陳冉,你別讓我為難嘛,老板說了如果出一點差錯,就直接把我開了,我從大學實習就在星宜也有五年了,我還不想失業呢……”

陳冉沒辦法,一言不發,轉身進屋了,小董呼出一口氣,進門放下背包,從裏面掏出拖鞋換上了,她一邊整理自己帶來的東西,一邊說:“老板給我發了N多注意事項,讓我看着你按時吃藥,今天去醫院複查,還有你如果要出去,我也要全程跟着,寸步不離……”

“那我要去上廁所怎麽辦?我在廁所裏呆個半小時,夠不夠出點差錯的?”陳冉沒好氣地問。

“那我就在門口聽着。十五分鐘不出來,我就讓人幫忙進去找你。”小董簡直是毫不猶豫地就回答了他這個故意刁難的問題:“沈總囑咐過這個的……”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

陳冉這回徹底沒話說了,由着小董姑娘進進出出熟悉環境,很快适應了這個臨時住所。

……

幾天相處下來,小董不覺得陳冉有哪裏不正常,這讓她來之前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安安穩穩放回了肚子裏,她本來還未雨綢缪得準備了電擊槍和束縛帶的,也上網查了些雙向情緒障礙,抑郁症,躁郁症之類的信息。她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結果來了之後發現連一個小兵都沒有。

陳冉看上去是很疲憊沒什麽活力,但是也絕對沒有特別低落,沒有哭泣,沒有暴躁,沒有情緒失控,而且也沒有說要出門。他大部分時間在房間裏昏睡,至于睡着沒睡着小董就不知道了,醒着的時候,他會很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就當小董不存在。而據小董觀察,陳冉這兩天清醒狀态下基本在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收拾東西。

不是要出門打包行李的那種收拾,是把舊物細枝末節全部翻一遍的那種收拾。

“你在幹嘛呀?冉冉。”

這天午飯之後,小董幫來做飯的孫姐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後跟着陳冉進了書房。

陳冉正在把書架上的書、本子和手辦一個個來下來,堆在地毯上,然後自己盤腿坐下去,一個個翻看,擦去并不存在的浮塵。

“這是你畫的嗎?”小董在旁邊站着,饒有興趣地看着陳冉打開一個速寫本,那本子前面幾頁竟然是她家老板沈宜修的畫像。

“畫得好像!這什麽時候畫的?”小董由衷稱贊道。

陳冉可能是被她問的有點煩,敷衍道:“前幾年畫的了。”

準确的說,應該是他剛剛成為沈宜修情人的時候,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對感情對他和沈宜修的關系也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畢竟被那樣一個天神一樣的男人呵護寵愛,任誰都可能會迷失,會認不清現實吧。

只不過他很快就清醒了。

現在呢?現在沈宜修對他挺好的,他知道,但可惜很多事情,他已經有心無力,沒法控制了。

過了一會兒,書和本子都過了一遍,陳冉開始擺弄他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美漫超級英雄手辦,他動作很慢,很仔細,用棉簽一點點擦拭關節縫隙這些小地方。然後把他們圍成一個圈,把變形金剛們放在中間。

再然後,他就停止了一切動作,盯着面前地毯上神情動作各異的超級英雄們出神。

小董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看他沒有從這種靜坐冥想之中退出來的打算,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兩個小時以後,小董去衛生間經過書房,見陳冉還是那樣的姿态,好像一動都沒有動過,她有點擔心了,再正常的事情做到極致也是讓人心生恐懼的。

“冉冉,你沒事吧?”小董輕聲問。

陳冉微微哆嗦了一下,回頭微笑:“沒事,你忙你的吧。”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問道:“你老板什麽時候回來?他們的機票都是你幫訂的吧?”

“啊。對。老板和小林總12號回來,老板之前說一定要趕在你生日之前回來。你生日是14號對吧?”

“嗯。”陳冉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到變形金剛身上去了。

“你知道老板去上海是幹什麽去的吧?”小董突然說,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能讓陳冉高興起來的事情,畢竟老板交給她的工作不就是這個嗎。

“我從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陳冉淡淡道。

“不全都是工作上的事,”小董故作神秘地說:“他是要去上海請一位神秘嘉賓來參加你的生日會。不過我也只能說這麽多了,本來都是要保密的……”

“公司專門有一小組人在策劃你的生日會你知道嗎?”小董确實不是保守秘密的好人選。

“哦?是嗎?”陳冉微微一笑,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眼眸卻是暗的,沒有很驚訝也沒有特別欣喜。

小董看不出來,她用力點了點頭,很開心自己能讓陳冉笑一下。

……

7月11日傍晚,沈宜修在上海某餐廳,剛剛見完有“變形金剛之父”之稱的著名漫畫家馬克·布魯克斯,他前一陣子已經在美國去拜訪過對方一次了,這次見面就敲定了邀請他去參加陳冉的生日Party的行程。

沈宜修走出餐廳,剛坐上回酒店的車,手機收到一條天氣短信,說明天将有強臺風從江浙沿海登陸,屆時上海海陸空交通都有可能受到嚴重影響。

他當機立斷,告訴司機不用回酒店了,直接去機場。臺風一來,說不好一兩天內航班都要受影響,他可不能冒這個險,還要提前點回去好好準備一下陳冉的生日。

好像就是從去年陳冉生日那天開始,就什麽都不對,所有一切都瘋狂失控地朝着未知險惡的方向疾馳而去。所以他近乎偏執地認為,今年這個生日很重要,帶着某種象征意味,就好像時鐘可以撥回去一樣,他和陳冉也可以把這一年間的種種痛苦離散一筆勾銷,讓一切重新開始。

所以一定不能有差錯。

同一時間,北京家中,陳冉剛剛打完一個電話。這個電話是給他多年沒有聯系的母親打的。

去年冬天他在西山別墅的時候,曾經拜托孫陽幫他查母親的聯系方式,孫陽很快就給了他,那個電話他一直存在手機裏,卻沒有打過,過年的時候想打最後還是沒勇氣。

電話的內容非常簡單,他原以為自己可能會控制不住情緒,在電話裏崩潰大哭,可是他沒有,他只是用微微有點哽咽的聲音問候了一下媽媽和她新家庭的家人。然後問了那個他這麽多年一直想問的問題:

“媽媽,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我高二那年出了那件事以後,在醫院裏躺了兩天,當時你為什麽沒去看我?我在等你你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電話那邊他母親的聲音聽上去有細微的顫抖,生澀和拘謹,她已經從剛接到電話時的震驚慢慢平靜了下來,現在更多的是困惑以及不适應:“我當時真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對不起,冉冉。”

“哦。”陳冉輕輕笑了一下。不知道?原來那件醜聞整個小城還會有人不知道。

“你過得還好嗎?冉冉……”電話那頭的略顯滄桑的聲音還在繼續,但陳冉不想再聽下去了,過得好不好,已經沒有回答的必要了。

他挂了電話,出客廳看見小董正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悶悶不樂的樣子。

“怎麽了?跟男朋友吵架了?”陳冉問。

“沒有沒有。”小董坐直身子,熱情地拍拍身邊的位置:“一起看電視嗎?”

“你這麽好幾天住在一個陌生男人家裏,你男朋友都沒意見的嗎?”陳冉倚在門框上,兩手抱胸,半開玩笑地問。

“他……沒意見。”小董心虛地說。

陳冉笑了下,溫和又誠懇地說:“我突然有點想吃小區外面那家小吃店的小燒餅,你能幫我去買幾個嗎?”

“一起去吧。”小董站了起來。

陳冉沒說話,他下午聽見小董跟她男友打電話吵架,現在她男友應該就在小區外面。

果然幾秒鐘之後,小董說:“那我很快回來。”

陳冉點頭,在她出去之後,反鎖了家門并且插了插銷。

……

沈宜修在機場櫃臺直接辦了改簽手續,給林亦晖發了信息讓他幫忙收拾行李,按照原計劃帶着漫畫家一起回北京,然後自己登上了最近一班回京的飛機。

他在飛機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給陳冉準備的生日禮物,雖然庸俗但是很有儀式感的裸圈珀金對戒。

同一時間,陳冉拿了一張白紙,鋪在餐桌上,思考了半天,落筆寫了三個字:一休哥。

寫完這三個字,他又突然不知道該寫什麽了,望着白紙發了會兒呆,最終放下筆作罷。

客廳角落裏傳來細微的聲響,陳冉朝那邊看過去,拿着變形金剛的小孩兒站起來,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甜美好像還帶着鼓勵的笑容,然後走到陽臺去,從打開的窗口翻身一躍而下。

☆、陰謀

陳冉在他24歲生日前兩天,在即将走完生命第二個輪回的前夕,在丁香公寓他跟沈宜修住了五年的家中,用水果刀割斷手腕動脈自殺。

沈宜修因為臺風原因,提前一天回京,他一下飛機給陳冉打電話,無人接聽,他馬上打給派過去看着陳冉的小董,電話響了好幾遍,小董終于接了,支支吾吾地說,她下樓幫陳冉買點東西。沈宜修一聽就火冒三丈,他問小董離開多久了,小董不敢說話了。

“現在馬上回去!回到家立即給我打電話!”沈宜修沖着電話幾乎是失控地喊道。那種隐隐約約不詳的預感在心頭盤桓不去,他恨不得立即長出翅膀飛到陳冉身邊,看見他還好好的。

十五分鐘之後,沈宜修在車上不停地催促司機,小董的電話也終于打了過來:“老板……我……我我打不開門!我叫了半天,也沒有反應……”女孩兒的聲音因為焦急和恐懼已經完全變了調,她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着,手足無措,全然沒了章法。

沈宜修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管怎麽樣,現在絕對不能慌。他沒去罵不靠譜的小助理,馬上挂斷電話,報了警,叫了自家的保镖,又叫了救護車。希望冉冉只是睡着了,希望他只是心情不好又在鬧別扭,但該準備的還是備着吧……

等到沈宜修帶着一群人終于破門而入,入目就是他往後人生夜夜噩夢裏反複出現的景象:陳冉毫無生命力地側躺在地毯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手腕上血肉模糊,傷口像是一團染血的破敗棉絮,流出的血大片大片,已經浸透了身下的地毯。他身旁茶幾上放着一堆散亂的藥瓶和藥片,還有一張紙和一支筆。

沈宜修腳步踉跄地撲過去,甚至不敢伸手去觸摸陳冉的鼻息,他只是掙紮着,強撐着把陳冉冰冷的身體抱在懷裏,幾乎是機械麻木地朝樓下救護車沖去,大腦裏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直到陳冉被推進手術室,醫生出來跟他說,陳冉的情況非常危險,失血超過2000CC,嚴重休克,但是目前還有生命體征,他們會盡力的……沈宜修才好像終于從噩夢中驚醒,他覺得胸口一陣氣悶,手腳猛地顫抖了幾下,一口氣梗在喉嚨口,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沈總?……”

“沈先生?你還好嗎?”

“老板?你怎麽樣?”

……

到處都是冰冷黑暗的海水,令人窒息的恐懼和絕望,一層一層不容拒絕,把他的意識和生命全部凍結。

但他不能停在原地,不能窒息在水裏,冉冉還在等着他。

沈宜修猛地睜開眼睛,悶在胸口的那口氣終于吐了出來,頭頂是刺眼的白熾燈,身旁圍着一圈神色焦急的人……

“冉冉呢?他怎麽樣了?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沈宜修跌跌撞撞,從臨時病床上跳下來,直撲向還亮着紅燈的手術室。

“還在做手術,老板,你小心!”孫陽扶住沈宜修,把他拖到手術室旁邊的長凳上坐下,他一聽到消息,立刻就趕了過來。

沈宜修眼望着手術室上方的紅燈,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突然眼裏就溢滿了淚水,他好像有些坐不穩,像是要尋找一個依靠似的,把頭靠在了孫陽肩膀上,像個受傷的,完全不顧及形象的小孩兒一樣,帶着哭腔道:“孫陽,你說,他怎麽就這麽狠呢……”

……

孫陽無言以對,他自己心裏尚且混亂不堪,混雜着震驚、心痛、恐懼和愧疚,那滋味又酸又苦,順着血液流出心髒,片刻就充斥了眼睛和口腔。他從沒見過高高在上的沈宜修這樣像個孩子一樣委屈無助,那樣子真的有些可憐。

孫陽僵硬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一點,伸手在沈宜修背上拍了兩下:“老板,你別太擔心了……”他搜腸刮肚地想要找些話來安慰沈宜修,卻發現所有語言都那麽蒼白無力。

以前他對沈宜修敢怒而不敢言,可這段時間他看着自己跟了多年的老板對陳冉日漸付出真心,竭盡所能呵護陪伴,默默忍耐對方反複無常的情緒,甚至幾次被突然暴躁起來的陳冉傷到,他心裏是有所觸動的。想想如果是自己,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身心備受煎熬,可自己卻毫無辦法,而這一切還很有可能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那種感覺一定很絕望。

“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沈宜修撐着坐直了身子,他的情緒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一雙幽沉深邃的美目此刻卻毫無神采:“我現在甚至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他,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在不在我身邊都無所謂了……”

孫陽艱澀地開口:“老板,你別太自責了……”

這時從走廊另一頭匆匆走過來一個年輕醫生,臉上的表情混合着古怪的嚴肅和不安,他走到兩人身邊,看了看孫陽,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沈宜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孫陽會意,站了起來,想要把醫生拉到旁邊去。

沈宜修忽然擡頭,臉色沉定了幾分:“說吧,什麽事,不用躲着我。”

“嗯……”,醫生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因為擔心患者割腕之前有亂服藥,所以您帶過來的那些藥物我們都做了化驗,然後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

沈宜修站起身,深深皺起眉,一臉寒霜:“怎麽了?快說!”

“那些藥,抗抑郁的鹽酸帕羅西丁,抗躁狂的碳酸锂,甚至包括安眠藥,還有患者日常吃得胃藥,全都被替換成了特制的維生素,做成和以前的藥片一模一樣的維生素。”年輕醫生在沈宜修森寒且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注視下,眼神不由得閃爍不定,他聲音越來越小:您看……要不要通知警方?”

沈宜修死死盯着醫生惶恐不安的臉,好像過了好久才終于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他微微彎腰,用手重重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用盡全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住心悸和顫抖:“先……不用了。”

孫陽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身上瞬間暴起的驚詫,緊接着就是憤怒和戾氣,像能瞬間摧毀一切的飓風,讓他不自覺向後退了半步。

“陳冉怎麽樣了?”片刻之後,沈宜修站直身體,冷冷問那神色慌張的小醫生。

“我……我現在就進去看看。”小醫生并不知道情況,但他很高興有借口能離開這裏。

沈宜修看着小醫生匆匆進了手術室,站在原地仿若雕像一樣一動不動,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暗沉一片,像黑洞一樣吸附了一切光亮。

孫陽站在他身旁,無數念頭飛快竄過心頭,是誰幹的呢?要這樣無聲無息至陳冉于死地?陳冉沒什麽仇人,僅有的也被沈宜修收拾了,更何況,陳冉一直是沈宜修養在家裏,護在手心的寶貝,什麽人能悄無聲息地做換藥這種持續且私密的小動作呢?

幾分鐘後,手術室的門開了,小醫生跑出來,臉上有些寬慰欣喜的神色:“搶救輸血及時,患者沒有生命危險了,但他很虛弱,一時半會兒恐怕還醒不過來……”

沈宜修聽了,緩慢地點點頭,對孫陽說:“你在這盯着,陳冉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出去一趟。”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醫院外面走去。

☆、新生

沈宜修回到他父母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周芸居然還沒睡,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閉着眼睛養神,手裏還不緊不慢轉着一串佛珠。電視開着,聲音很小,放着廣告。

“爸爸呢?”沈宜修進門,徑直走到周芸面前。

“睡了。”周芸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看了兒子一眼:“這麽晚了,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吃飯了嗎?餓嗎?”

周芸把那串佛珠戴回手腕上,慢慢站起身,慈愛而平靜地說:“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

“媽——”沈宜修叫住她,冰冷肅然如刀鋒般的聲音好像硬生生地撕裂了什麽:“陳冉還活着。”

“哦。那好啊。”周芸一雙鳳目微微眯起,瞳孔不為察覺地縮了一下:“我聽說了,他自殺了是吧,他不是精神有問題嗎?那也沒什麽奇怪的……”

“您應該慶幸他沒事。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這麽長時間沒回家,現在大半夜跑回來跟我說怪話?”

“陳冉去年從西山別墅回到市裏,您就處心積慮把以前的保姆換掉,姨媽給推薦的那個孫姐,根本就是您的人吧,陳冉治病怎麽長時間不見好,是因為他這次重新回到我身邊之後,就沒有吃過一粒他該吃的藥。您可別說這些您都不知道。那個姓孫的保姆我都已經扣下了。”沈宜修清晰而堅定地說,他的胸膛快速起伏,雙手在身側下意識緊握成拳。

周芸默默聽完,并沒有流露出一點驚訝和惶恐,她只是苦笑着嘆了口氣,又語重心長地說:“我并沒有想讓他死,我以為他總那樣瘋瘋癫癫的,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放棄了,他不就是你一個情人嗎?我是沒想到……”

“沒想到我能堅持這麽久是吧?”沈宜修怒極反笑:“您的意思,陳冉會自殺,都是因為我沒早點放棄他了?”

“那你準備怎麽樣?報警嗎?”周芸看着他,眼中終于流露出一些軟弱和痛惜:“我也是為你好!你不結婚,我忍了,你喜歡男人,我忍了,但我不能容忍你跟一個瘋子糾纏不清啊!從他把你刺傷,我就忍不了了,本以為你們分手這事就算完了,結果呢?你巴巴上趕着把他追回來,又為他受了傷,過年為陪着他,連家都不回了,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為一個什麽都沒有,連他親生父母都不要他的倒黴小孩兒,你還要死纏爛打到什麽時候?你是不是我兒子?……”周芸越說越激動,一直努力維持着的淡定自若被洶湧而來的憤怒不甘沖散了。

“夠了!”沈宜修低吼道,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我就是來跟您說清楚,念着我們以往母子的情分,我不會報警。但咱們母子的情分,也就到今天為止了。陳冉他不是我的情人,他是我的愛人。您要是再傷害他,就和傷害我是一樣的。”

周芸聽了這話,嘴角抽動了幾下,勉強扶着扶手椅站穩,閉上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您最好再多求求神拜拜佛,保佑陳冉平平安安。否則就是下輩子,我都不會原諒您。”沈宜修說完,看了一眼她母親手腕上的佛珠,轉身走了。

周芸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緩了半天才失去魂魄一般癱坐在椅子上,淚水從眼角溢出,順着淺淺的皺紋,長滑而落。

……

沈宜修回到醫院,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四點,孫陽看見他那陰沉得恨不得毀滅全世界的臉色,也沒敢問他去了哪裏。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坐會兒。”沈宜修疲憊地朝他擺了擺手,又問旁邊的醫生:“情況怎麽樣?”

醫生也是一臉困頓,強打精神道:“手術做完了,情況穩定,現在ICU繼續觀察。只是……”他猶豫了一下,盡量平和鎮定地說:“失血休克時間太長了,患者腦部和多髒器缺血缺氧時間比較長,醒來以後會不會有後遺症,這個還不好說。”

沈宜修愣了一下,強迫自己點了點頭,對醫生說了一句辛苦你們了,然後就坐在長凳上,不說話也不動了。

孫陽沖醫生護士們點點頭,示意他們都各忙各的吧,然後自己也坐在一邊,精疲力盡地閉上了眼睛。

……

沈宜修一輩子從來沒信過神佛,他一向驕傲自大,覺得信神佛還不如信自己,但一向自負的沈公子,卻在這個普通的夏夜,一邊眼睜睜看着天光破曉,一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都在腦子裏拉出來求了一遍。

耶稣基督聖母瑪利亞,釋迦牟尼觀音菩薩太上老君,萬能的真-主,人人口中的老天爺,他把他們都輪流拜了好多遍,只求一件事,讓陳冉好好醒過來,從此以後的人生,健康平安。

就這麽眼看着天亮了,天又黑了,沈宜修覺得跟這些三十多年都沒打過交道的神仙們已經特別熟,簡直熟到可以互相串門的地步了。陳冉終于醒了。

人醒了,他卻又不敢去見。說什麽呢?告訴他真相嗎?告訴他你自殺這個事吧,其實不怪你自己,是我親媽把你吃的藥都換了,我還一直懷疑你覺得你這是跟我故意作死,還為這個打了你一巴掌,現在你醒了,你能原諒我跟我和好嗎?我們以後一起好好過日子?

沈宜修自己都覺得可笑,可他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他呆呆地站在陳冉病房門口,一步也邁不出去。

倒是孫陽進去看了看,出來跟他說,陳冉想要見他。

沈宜修有那麽點受寵若驚,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混沌不堪的情緒,又忐忑地想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特別狼狽啊?冉冉會不會看見就嫌他煩?

直到孫陽又輕輕推了他一下,他才勉強笑了一下,走進了病房裏。

“冉冉……”沈宜修站在床前兩步遠的地方,試探着叫了一聲。

陳冉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睛,那眼神簡直像幼兒一樣懵懂清澈,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卻偏偏又有點洞察一切的通透。他歪頭看着沈宜修,微微一笑,夏天所有的花,鳥,河聲,蟲鳴,仿佛在這一刻都失去了色彩。

陳冉的笑容裏好像有一點不好意思,他低聲開口,聲音聽上去很虛弱,沈宜修俯身湊近他嘴邊,才聽清他說的是:“一休哥,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沈宜修一個沒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哽咽着連聲說:“沒有,是我……我對不起,冉冉,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怎麽連死都沒死成。”陳冉自嘲地笑笑:“可是剛才醒過來,看見天上的月亮,我又有點高興。那天晚上,我覺得自己想清楚了,可真的做了,又後悔,那感覺太難受了,又疼又冷,可那時候後悔已經沒用了……謝謝你,救了我……我是不是……”陳冉微微皺眉,扭了扭身子:“特別矯情?”

“冉冉,別想那麽多了,你剛好點別說那麽多話。”沈宜修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疼死了,他坐在陳冉身邊,握着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你要不要吃點東西睡一會兒?”

陳冉無力地點點頭,反握着他的手緊了緊:“你今晚會在嗎?我有點害怕。”

“我在,我一直都在。”沈宜修親了親陳冉的額頭,帶着顫音在他耳邊輕聲說。

……

第二天,陳冉從ICU轉到了普通特護病房,他大部分時間在昏睡,清醒的時候會跟沈宜修随便聊聊天,入夜的時候,沈宜修換了衣服,直接躺在了陳冉的病床上,他小心地把吊針線理順,讓陳冉側躺着,把他包的像個粽子一樣的左手平放好,然後從身後抱住他單薄的身體。

“我哄你睡覺好不好,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另外那邊的床上。”沈宜修吻了吻陳冉的頸窩,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陳冉被弄得癢癢的,輕輕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問:“我身上有沒有奇怪的味道?”

“沒有。香着呢。”沈宜修故意聞了聞他的脖子:“你身上有一股奶味,就像剛出生的小娃娃似的。我沒跟你說過嗎?我特別喜歡你身上這個味道。”

“是嗎?”陳冉低頭聞了聞,什麽也沒聞到。

“明天是你24歲生日了,冉冉。”

“嗯。我聽說你還給我準備了生日會?可惜我去不了了。”

“是啊。我請了你喜歡的樂隊,那個‘後院男孩’,人家都解散了,好不容易才找齊的。還有最好的cosplay團隊,電影特技演員,他們會扮成美漫裏你喜歡的那些超級英雄,美國隊長、鋼鐵俠……要不是你說過不喜歡小羅伯特唐尼,我就把真人請來了,還有變形金剛,我還請了馬克·布魯克斯……明天我們還按計劃,把他們都請到病房裏來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嗯。”陳冉含糊地應了聲,呼吸漸漸安穩綿長,在沈宜修的臂彎裏,睡着了。

沈宜修卻毫無睡意,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一閉上眼睛就是陳冉倒在血泊裏的畫面,還有那張沾了血,只寫了三個字的白紙,他根本沒辦法想象,陳冉在寫下“一休哥”那三個字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他是有話想跟自己說的吧,最後卻是一直到割斷血管,都沒有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茶茶,baby貓,路人甲在上一章給我的留言,謝謝到現在還在看這篇文的親們,文基本也進入完結倒計時了,我想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心意

陳冉生日這天,天氣很好,晴空如洗,萬裏無雲,熱烈的陽光穿過明淨的窗子,毫無保留地灑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讓這充滿藥味和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都鮮活燦爛起來。

陳冉睜開眼睛,就發現病房裏重新布置過了,新鮮的還滴着水的玫瑰、百合、康乃馨和雛菊被做成各種造型,堆滿了他的床頭、窗臺,搭配着氣球和卡通玩具、電影周邊點綴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對面牆上挂着四幅裝裱好了的漫畫,畫風酷炫又充滿夢幻般的想象力,每一幅畫上都有一個超級英雄,以各種怪異搞笑的姿勢舉着一個字,連在一起是“生日快樂”。

陳冉看着美圖隊長盾牌上那個大大的“日”字,不由得笑出聲來。

沈宜修也笑了,他清早起來,特意回去好好打扮了一番,雖說連日來的心力交瘁沒辦法完全掩蓋,但也多少找回些風華正茂一代男神的存在感。

陳冉看着他,眸光閃閃,露出小粉絲看見愛豆的那種驚喜又羞怯的表情。他也不知道怎麽了,也許是因為身體虛弱,思維被牽連的有些遲鈍,也許是幾個月來反複的情緒問題讓他的大腦轉不過來,總之他這次清醒之後,表達感情的方式變得非常簡單直接,像個小孩子一樣,所有情緒生成的瞬間,就會通過語言和神情表露出來,大腦根本來不及去做任何遮掩和修飾。

沈宜修看着他那一雙含碧流光的星星眼,心裏軟軟的一疼,走上前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怎麽了?”

“你今天特別帥。”陳冉笑着說,小巧精致的梨渦像兩個小漩渦。

“是嗎?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可不超過五次。我怎麽就那麽激動呢。”沈宜修含笑抱着他,在他頭頂上印下一個吻:“生日快樂,冉冉。”

中午過後,陳冉的精神還不錯,病房裏陸續有人帶着生日禮物來看望他,林亦晖和周末,孫陽和他未婚妻,還有星宜公司的員工,簽約的大小明星藝人,陳冉那間咖啡店的店長員工,甚至還有陳冉認識的小部分B大的學生朋友,後來一起玩過的富二代們,有的人陳冉已經叫不出名字了,也不知道沈宜修怎麽把這麽多各種身份背景的人都找來的。

傍晚時分,沈宜修要帶陳冉離開病房,去緊急借用醫院會議室布置出來的生日晚宴現場。

“我能走路的,你別抱我!”陳冉已經換好了衣服,他一個沒注意,沈宜修從他身後一個攔腰橫抱,陳冉吓了一跳,雙腳已經離開地面,被沈宜修抱着走出了病房,他當即窘的滿臉通紅:“快放我下來!”陳冉掙了一下,從病房到會場不太遠,但來來往往都是人,他在沈宜修懷裏蹭了蹭,不好意思地說:“求求你,這太丢臉了。”

沈宜修看着他緋紅的面頰,寵溺一笑,也不再勉強,輕輕把他放到地上,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鮮花,音樂,佳肴美酒,各路大明星捧場,精彩的演出和特別的嘉賓,陳冉這個24歲的“超級英雄”主題生日會甜蜜溫馨,他全程都在微笑,是發自內心的很開心,感覺身體和靈魂都像漂浮在一片泡沫的海洋上。

到最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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