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啞巴,你怎麽這麽嬌氣?……
洛婵簡直吓呆了,明眸圓睜,透着驚愕之色,像一只被驚吓到的小兔子一般,頗有幾分好笑,緊接着,她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低笑,像是在輕嘲,她立即擡頭看去,只能看見青年的下颔位置,她被他整個攬在懷中,兩人貼得極近,她甚至能嗅到遲長青身上的氣味,像是雨後的青草枝葉,淡淡的。
洛婵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與陌生男子靠得如此之近,她緊張得甚至忘記了害怕,遲長青低頭看了她一眼,劍眉壓着一雙清冷的鳳目,眼底有暗藏的鋒芒,如剎那間出鞘的利劍,外面的箭矢漸漸停歇了,緊接着,是淩亂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有人來了。
洛婵宛如一只遇到了危險的兔子,警覺地揪住了遲長青的衣襟,她本能地依靠着這個陌生的青年,或許是因為他是剛剛才平定北漠,擊退萬千戎狄的大将軍,又或許單單只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君。
遲長青自然察覺到了,倒是沒推開她,而是伸手在床頭的枕下一摸,一點銀白色的光芒如寒星乍亮,緩緩映入了洛婵的眼中,她瞬間就呆住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新婚喜床上,竟然還藏了一把長劍。
遲長青瞥了她一眼,還有心思問道:“吓到了?”
洛婵點點頭,然後又立即搖頭,遲長青盯着她看了看,道:“看來還真是個小啞巴。”
他說完,便松開了洛婵,翻身下床,沒等她反應過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外走去,洛婵這才注意到了屋子裏的情況,滿地都是散落的箭矢,床幔上,軟榻上,門框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利箭,窗戶更是被射成了窟窿,空洞洞的,能看見外面有隐約的火光晃動,人影綽綽,有很多人。
遲長青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回頭看了洛婵一眼,洛婵有些莫名,頓時緊張起來,以為他要扔下自己,然而還未及張口,遲長青便随手扯下了旁邊的帳幔,将她劈頭蓋臉,整個都罩在了其中。
洛婵頓覺眼前一片漆黑,她吓了一跳,下意識要扯開那帳幔,遲長青卻命令道:“不許亂動。”
語氣嚴厲不容置疑,洛婵果然頓住了手,不敢再動,緊接着,她就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拉着自己,快步往外走去,洛婵被蒙住了頭臉,不能視物,十分害怕,卻又不敢違拗他,只好跌跌撞撞地被那只手拉着走。
遲長青一手提着劍,拉着洛婵,一腳踹爛了房門,入目是一大片明亮的火光,濃重的夜色被驅散開來,火把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無數兵士排開,将他們團團圍住,打頭的竟是個熟人,遲長青冷笑了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那人也笑,揚聲道:“将軍今日大婚,卑職來讨一杯喜酒喝。”
遲長青微微眯起鳳眸,火光映入他的眼底,浮現出幽冷的微光,他的語氣不變,十分熟稔道:“區區一杯酒罷了,李将軍何以弄出這樣大的陣仗,倒叫遲某受寵若驚了。”
李奕收了笑,道:“卑職從來不敢低估了您,畢竟将軍當年以一人之力,殺了三千戎狄,卑職對将軍一貫是敬佩的很吶。”
遲長青譏嘲一笑,道:“遲某如今一介白身,當不起李将軍的誇贊,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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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舉起手中的長劍,銳利無匹的劍刃上寒光凜冽,鋒芒刺入人的眼中,竟讓人生出一種會被割傷的感覺,李奕下意識退了半步,遲長青的鳳目幽深如海,緊緊盯着他,輕聲吐字道:“收你的項上人頭,卻是如探囊取物爾。”
如此張狂傲慢的姿态,叫李奕的呼吸忍不住一滞,昔日遲長青鐵甲染血的情景猶在眼前,他曾經一劍下去,将戎狄的将領連人帶馬劈成兩半,叫敵人聞風喪膽,此後但凡定遠将軍所到之處,戎狄必會恐懼得躲避逃逸,丢盔棄甲者比比皆是。
他說能殺,就是能殺,即便遲長青如今只是一個無官無爵的庶民,可他的一身絕世武藝卻依舊無人能敵。
四周的氣氛都随之緊張起來,李奕勉強幹笑了一聲,道:“卑職跟随将軍征戰北漠多年,您的神勇威名,人人稱頌,卑職豈敢大意?”
他說着,往後又退了兩步,站在了兵士的後面,幽幽道:“所以,卑職今日不是一個人來的,将軍,休怪卑職不念往日的情分,實在是皇命難違啊。”
語氣到了最後轉為肅然,李奕一擡手,命令衆兵士道:“動手!死生不論!”
話音一落,無數兵士立即蜂擁而上,朝遲長青沖了過去,洛婵被蒙在了帳幔之中,什麽也看不見,火光被蒙住了,眼前到處都是淩亂的人影,她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本能地依靠着男人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刀劍交錯的聲音近在咫尺,伴随着厮殺聲,慘叫聲,在耳邊響成了一片,她還嗅到了鐵鏽一樣的氣味,粘稠的,若有若無。
那是血。
意識到這件事情,洛婵愈發緊張了,然而她手臂上的那只手一直沒有松開,這令她的心奇異般地平靜下來。
她被遲長青護在身旁,像摟着一件什麽小東西似的,游刃有餘,那些紛亂的刀鋒劍刃沒有傷到她一星半點,直到她聽見了一聲慘叫,驚呼聲四起,緊接着傳來遲長青的聲音,冷冷道:“李奕,當年北漠戰場上,你替我擋了一刀,今日便還了你,留你一命,你我就此兩清,恩斷義絕,有如此劍!”
锵然一聲,刀劍折斷的聲音乍然響起,蕩清了那一片嘈雜的厮殺聲,下一刻,洛婵感覺到遲長青攬着自己的手臂一緊,陡然間,整個人天旋地轉被倒了個個兒,她竟然被扛了起來。
“抓住他!”
“不可令其逃走了!”
“李将軍您的傷——”
“快追!皇上有命,不能讓他逃了!”
洛婵驚慌失措之間,用手連忙揪住了身下人的衣裳,生怕掉了下去,眼前的帳幔飄飄忽忽,她只能看見大片大片的青磚掠過,光影交織間,一切物事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遲長青的速度很快,步伐如風,他一手扛着洛婵,一手提劍,硬生生自圍堵攔截的兵士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他身上的喜服都被染成了深紅色,還有蒙在洛婵眼前的帳幔也不免被刀劍劃破,潑灑上了殷紅的鮮血,星星點點的火光自那帳幔的破洞處映照進來,落入少女清澈的眸底。
她看見了外面的火海,還有雪亮的刀劍,鐵甲,濃重的血腥氣無孔不入,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無數追兵前赴後繼地朝這邊湧了過來,喊殺聲震天,火光隐隐,将整座府邸照得猶如白晝一般,遲長青的劍光所到之處,血濺三尺,士兵們就像是一片片倒下的麥茬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最終,他們都怕了,只是遠遠圍着不敢近前,遲長青猶有餘力,見狀便扯開唇角一笑,他原本模樣生得極其俊美,只是因着方才的厮殺,臉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許多血跡,這麽一笑,看在那些追兵們的眼中,竟宛如索命的玉面修羅似的,膽寒無比。
正在這時,一點破空聲咻然傳來,撕裂空氣,利箭挾着寒光轉瞬即至,像是要刺入洛婵的眼底,她驚得渾身都僵硬了,然而她是被遲長青扛在肩上的,連躲都沒法躲。
她只能下意識緊緊閉上雙目,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卻久久未傳來,洛婵小心翼翼地睜開眼一看,鋒銳的箭尖近在咫尺,與她只差了分毫的距離,一只沾滿了血跡的手正緊緊攥着那枝箭,是遲長青,他竟然徒手抓住了飛箭!
所有人都震驚了,遲長青卻不再遲疑,反手一甩,那箭矢就飛了出去,一名士兵慘叫一聲,捂着鮮血噴濺的脖子仰面倒了下去,引來人群一陣騷動。
趁着這空隙,遲長青摟緊了肩上的人,殺出了一條血路,幹脆利落地縱身躍入了黑夜之中,一晃眼便失去了蹤影。
洛婵被遲長青扛着,一路疾奔,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翻攪成了一團,卻半點聲兒也不敢吭,只緊緊咬着下唇,兩手揪住他肩背上的衣裳,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會像一個破布麻袋被抛下去。
遲長青專門揀了僻靜的小巷子走,直到後面追兵的動靜沒了,他才忽然發覺肩上的少女一動不動,連聲音也沒有,遲長青心裏微微一緊,以為出了事,立即把人靠着牆邊放下來,低聲道:“小啞巴,你怎麽了?”
洛婵沒動,也沒說話,遲長青甚至聽不見她的呼吸了,淡淡的月光清輝灑落下來,他的劍眉緊緊擰起,然後用手在她的肩背上不輕不重地一拍,纖弱的少女渾身登時一個激靈,像是終于回過了神,緊繃着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險些跌坐在地上,如同劫後餘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遲長青見狀,劍眉輕皺,道:“小啞巴,你怎麽這麽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