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飯到底要怎麽煮?【二……
遲長青拿了尺子, 在那掌櫃的指點下, 開始給洛婵量起身來, 少女生得纖弱,尤其是那腰肢,若二三月陽春時樹梢的柳枝一般,盈盈不足一握, 讓人忍不住擔心稍微一用力, 就能把她給掐折了似的。
洛婵從前在府中, 每到換季之時,都會請裁縫娘子來家裏量體裁衣, 但讓男人給自己量身還是頭一回, 不免有些羞窘, 好在遲長青看起來尚算鎮定,把量好的數報給了那掌櫃, 掌櫃都一一記下來,又笑着問道:“不知郎君要挑些什麽布料?”
他說着, 從櫃臺後又抱出好些布匹來, 各式各樣的顏色和料子,遲長青掃了一眼,他從沒替人置辦過衣裳,這會兒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索性問洛婵道:“你喜歡什麽樣的?”
洛婵打量一會,那掌櫃立即熱絡地薦道:“娘子瞧瞧,這個玉紅色的古香緞子, 賣得最好,來咱們鋪子裏裁衣裳的娘子小姐們都愛這個呢。”
遲長青看他手裏拿的那匹布,紅豔豔的,平滑光亮,看起來确實很好,洛婵的皮膚很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若穿上這種顏色,想必會很好看。
遲長青有些滿意,又問洛婵道:“喜歡麽?”
豈料洛婵輕輕搖首,拉過他的手寫道:太豔了。
她這麽一說,遲長青頓時也覺得這玉紅色過于鮮豔了些,顯得俗氣,便又挑了另一匹淺藍色的,道:“這個呢?”
掌櫃立即露出笑意來,附和道:“郎君好眼光,這一匹天香絹是本月新進來的貨,整個鎮子就咱們家才有,在城裏賣得很是緊俏,如今僅有這兩匹,賣完了可就沒有了。”
然後,遲長青便看見洛婵在自己的手心裏寫:天香絹容易起毛,不能多洗,不好。
掌櫃還在那裏誇這布料如何好如何好,殊不知小啞巴正認認真真地拆他的臺,遲長青忍不住失笑道:“那你自己挑,咱們不聽他吹噓。”
洛婵從前在府裏,十歲開始就跟着母親和繡娘學習刺繡和女紅,對布料倒也算得上熟悉,她比較了許久,才挑中了一匹鳳信紫的雙宮素綢,一匹井天藍的花素绫,掌櫃一看頓時就笑眯了眼,誇贊道:“小娘子真是識貨人啊,這兩匹可都是頂頂的上好料子,大城裏的夫人小姐們都愛這樣的呢。”
最重要的是,這兩匹布料是他店裏最貴的了,一匹要足足一千錢!一千錢可是普通百姓家裏幾個月的花用了。
遲長青看洛婵挑了兩匹就罷手了,不由問道:“不要了?”
洛婵搖搖頭,其他的料子都不怎麽好,有些舊了,有些多瑕疵,看來看去也就這兩匹還行,遲長青見狀,覺得有些少了,兩匹布才多少?只夠做一兩件衣裳,遂對那掌櫃道:“再拿幾匹這樣的料子,顏色素一些就好,多做幾套衣裳。”
掌櫃一聽,立即樂得合不攏嘴,他這些料子是去年進的貨了,但是一直沒賣出去,尋常人家要麽是嫌貴,要麽就是嫌料子嬌氣,不好打理,原本還發愁呢,想不到今日來了位貴人,出手就是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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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了算盤噼裏啪啦一氣兒撥,最後笑吟吟道:“郎君,三匹雙宮素綢,三匹花素绫,一共六千錢,再加上手工費,林林總總,給您算個八百錢好了,一共六千八百錢。”
洛婵有些訝異,六千八百錢,也就是六兩半銀子,比從前她在府中裁衣要便宜許多了,她哪裏知道,京城之中,物價頗貴,富貴人家裏便是一個雞蛋也要一兩銀子呢。
衣裳需得一段時日才能做出來,遲長青付了錢,又約定了來拿衣裳的日子,這才領着洛婵離開了裁縫鋪子,逛了一上午,正是日上中天的時分,三月裏春光明媚,晴空萬裏,端的是好天氣,眼看晌午到了,兩人回了客棧,才到門口,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長青哥!”
洛婵轉頭望去,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步履輕快,正是遲松,遲長青道:“來了很久了麽?”
遲松搖搖頭,揚了揚手裏的馬鞭,笑道:“才剛剛到。”
他告訴遲長青,那些修繕房屋的工匠都已去了遲家莊了,今天上午已經開始動工,他哥遲柏在幫忙看着,不出意外,這兩日就能全部完工。
遲長青便道了謝,遲松擺手,爽朗笑道:“這有什麽,長青哥不必客氣。”
這兩日天氣好,如遲松所說,很快遲家莊的老屋子就被修繕完畢了,遲長青仍舊趕着馬車,帶上洛婵晃晃悠悠地回了遲家莊,山村掩映在漫山遍野的桃花間,炊煙袅袅升起,如同一幅充滿了塵世煙火氣息的古畫,曼妙地鋪陳開來,路邊的桃樹灼灼盛放,落英缤紛,滿地落紅,馬車辚辚駛過,留下兩道隐約的車轍痕跡,很快就消失在了樹影間。
馬車在小橋灣的老屋前停下來,洛婵抱着包袱下了馬車,擡頭一看,院子果然已經被修葺一新了,破爛的舊瓦翻新,院牆也都重新粉刷了一遍,院子裏那棵枯死的老樹被連根挖走了,鋪上平整的石板,連縫隙都被填好了,門窗上新漆了桐油,在陽光下折射出亮亮的光芒,煥然一新。
洛婵新奇地四下瞧瞧,門外傳來了人聲,遲長青轉身出去,卻是鎮上木匠坊的匠人送家什來了,碗櫥桌椅,櫃子木床,一應俱全,還有一些七零八碎的日常物事,一一安置好了之後,已是日上中天了。
洛婵站在檐下,看遲長青單手拎起一樣東西進來,往院子裏一放,她好奇地走上前去,卻見那是一個搖椅,遲長青伸手拍了拍,示意她道:“坐。”
洛婵從前只見過這椅子,但是她自己卻沒試過,不免生出幾分心動來,試探着坐在椅子上,一只有力的手在她肩頭按了按,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後靠,緊跟着椅子便開始搖晃起來,她整個人仿佛突然懸空了一般,重心不穩,洛婵吓了一跳,握着扶手就想起來,豈料遲長青故意使壞,略略用力,将那椅子搖得愈發颠簸,頗是好玩,洛婵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她躺在椅子上,碧色的天空如清透的琉璃,映入眼底,遠處有飛鳥振翅掠過天際,三月的日光不甚熱烈,卻很明亮,随着搖椅的晃動一下一下躍入眼底,有些刺目,洛婵伸出手來,虛虛遮住了眼,自指尖的縫隙裏看見了遲長青的臉,鳳眸中含着幾分促狹的笑意,柔軟得仿佛有春風吹過,洛婵也跟着笑了起來,緩緩閉上了眼,感受着這徐徐的搖晃,如同回到了幼時,她坐在家裏後花園的秋千上,二兄用力推得秋千高高蕩起,像飛鳥一樣。
遲長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搖椅,忽然想起這院子裏還缺了什麽,他看着椅子裏躺着的少女,明亮的日光映照下來,她白玉似的皮膚像是要發光一般,遲長青心裏想着,若是有一棵桃樹就好了,也能替她遮一遮這日頭。
兩人玩了一會搖椅,不多時,遲長青就發現,搖椅上的洛婵沒了動靜,她把手背搭在眼睛上,擋去了日光,赫然睡得正酣,遲長青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無語收回了手,又看了看天色,到了晌午,該做飯吃了。
遲長青轉身進了竈屋,家具都是新打的,鍋碗瓢盆也是新買的,一應俱全,但是他忽然發現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忘了買米。
米缸裏空空如也,一粒米也沒有,菜也都沒有買。
遲長青有些傻眼,眼下再去買,肯定是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他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遲長青出了竈屋,正見着一個中年男人在院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看,像是這村子裏的鄉民,遲長青走過去打量他一眼,道:“這位大叔,有何貴幹?”
“啊?”那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憨憨一笑,看着遲長青道:“你就是平二爺的孫子吧?早幾日就聽說你回來了,不過一直沒見着人。”
遲長青點點頭,道:“屋子在修繕,我這幾日住在鎮上,您是……”
中年人笑道:“我是你滿貴叔,就住在旁邊,過了橋對面就是咱家了,你有空就去坐坐。”
遲長青一聽這個名字,就想起來什麽似的,道:“那您和滿金叔是……”
遲滿貴忙道:“他是我親兄長,我們的院子是挨着的。”
原來如此,遲長青點頭,道:“滿貴叔今日來是有事麽?”
遲滿貴笑笑,回身提了一個竹筐進來,放在院子裏,解釋道:“這些都是你嬸子準備的,說你剛剛回來,想必家裏沒備些什麽,我們鄉下人家裏要別的沒有,米菜還是夠的,你別嫌棄就是。”
遲長青看了一眼,那筐裏果然放了一些米菜,竟然還有一條魚,遲滿貴憨憨道:“魚是叔今日才釣的,新鮮着呢,煮湯最好吃了。”
遲長青猶豫了一下,倒是沒拒絕,取了錢要給他,遲滿貴連連擺手,道:“這些都是自家的東西,不值幾個錢,鄉裏鄉親的,怎麽還能要你的錢?”
大概是怕遲長青非要給錢,遲滿貴不肯久待,扭身就走了,連筐都忘了拿,遲長青看着他的背影過了小橋,進了對面人家的院子裏,當日遲滿金拿着那破鎖頭要錢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他弟弟倒似乎與他不是一路人。
洛婵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正好看見遲長青拎着筐往竈屋走,她揉了揉眼睛跟了上去,沒多久,兩人就對着鍋裏的米面面相觑起來。
大将軍捏起一粒小小的稻米,看了一會,面上露出沉吟之色,這飯到底要怎麽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