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所謂投桃報李,我教都教……

河對面的兩戶人家, 遲滿貴對他媳婦說了一聲, 就準備出門, 忽見旁邊自家兄長的院子開了,一道人影晃出來,手裏拎了個什麽東西,走到小坡旁往下用力一扔, 他眯起眼看了看, 叫道:“哥, 你在做什麽呢?”

那人正是遲滿金,他吓了一跳, 回過身來, 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麽不……不出聲?杵……杵那兒吓唬、吓唬鬼呢。”

遲滿貴有些莫名其妙, 道:“我在自家門前站着,怎麽就吓着你了?這麽大晚上的你扔什麽呢。”

遲滿金支吾道:“沒扔、扔什麽, 就……就家裏不要、要的東西。”

他說完,扭頭就進去了, 連招呼也沒打, 遲滿貴還是覺得古怪,正在這時,小坡下傳來些窸窣的動靜,遲滿貴微微一驚, 這天氣,莫不是蛇?沒等他回身去拿鋤頭,就看見一團黑影從坡下吭哧吭哧爬了上來, 樂颠颠地朝他跑來,嘴裏還叼了個什麽,啪地往遲滿貴腳下一扔,汪汪叫着,讨賞一般。

遲滿貴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死魚,還刮鱗剖肚,料理得幹幹淨淨,洗一洗簡直能下鍋煮了。

他又聯想起遲滿金剛剛往坡下扔的東西,心中閃過幾分猜疑,也不出門了,回屋子裏跟自己媳婦一說,他媳婦忽然道:“你上回不還嘀咕說你哥去釣魚了?”

遲滿貴一拍大腿,道:“是啊,我還覺得奇怪呢,這麽一想,他還真是在長青魚塘裏釣的?今兒長青來說有人偷拿他家魚的事情,他是不是聽見了?”

他媳婦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答道:“你哥聽沒聽見我是不知道,不過你嫂子之前是一直在旁邊聽着呢。”

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遲滿貴一言難盡,嘆了一口氣:“他們兩口子真是……”

他又道:“幸好他們沒吃,萬一要是吃了出事可怎麽辦?”

滿貴媳婦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還真以為那魚有毒啊?”

“啊,”遲滿貴不解道:“長青不是這麽說的麽?”

滿貴媳婦扶着桌子笑彎了腰:“長青這是詐他們呢,他今天拿來給你看的那條魚,分明還新鮮,才死了沒多久的,回頭你再往村子裏一宣揚,說有人偷拿下了老鼠藥的魚,偷魚的人哪裏敢吃啊?”

遲滿貴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暴露的卻是自家的兄長,他一時間竟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只好長嘆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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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晴日碧空,天氣甚好,遲長青準備帶着洛婵出去玩,前幾日他的小啞巴被惡人吓着了,這兩日很是粘他,遲長青便想着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遂拎了一個小竹簍子,去山上摘蕨菜。

路過村口的時候他還特意往河邊看了一眼,幾個婦人正在洗衣裳說話,還是那些眼熟的,遲長青不願意叫洛婵聽她們嚼舌根,拉起她的手就離開了。

洛婵倒是半點都沒注意,開開心心地跟着他走,路過田間時,有相熟的村民見了兩人,笑着招呼道:“長青帶媳婦出門啊?”

遲長青笑笑,禮貌回應道:“去山上摘蕨菜。”

“蕨菜啊,眼下正是時候呢,”那村民指了指前面的一座青山,道:“你往那邊去,那山上多得是。”

遲長青道了謝,帶着洛婵一道走了,田間荠麥青青,在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草木香氣,洛婵輕輕嗅了嗅,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氣味和遲長青身上的很像,很好聞。

說是上山摘蕨菜,實際上認認真真幹活的只有洛婵一個人,她摘了滿滿一把嫩蕨,放進竹簍裏,一擡頭不見了遲長青的人,她下意識生出幾分慌亂,連忙站起身來,卻發現身着青布衣衫的男子正半蹲在一個草窩邊,伸手扒拉着什麽,很是專注。

洛婵心中一動,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要吓唬他,伸手一拍遲長青的肩,豈料下一瞬,遲長青竟然猛然倒地,人事不省了,洛婵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查看,只見他雙目緊閉,無知無覺,任憑她怎麽拍打都沒有反應。

洛婵頓時不知所措,急得差點要掉眼淚了,正在這時,地上原本躺着的遲長青突然睜眼坐起身來:“哈!”

洛婵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顆心都險些蹦出腔子了,待看見男人促狹地哈哈大笑起來,這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她頓時又氣又羞,忍不住伸手輕捶他的手臂,爬起身就要走,遲長青見她生氣了,連忙笑着拉住她,道:“婵兒不氣不氣,是我錯了。”

洛婵還是氣鼓鼓地看着他,自己沒吓到人也就罷了,結果反倒還被這人吓了一跳,真是太丢面子了。

遲長青好一通哄,見洛婵仍舊不高興,想了想,便道:“不氣了,我學鳥兒叫給你聽。”

聞言,洛婵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遲長青便半擁住她,将兩指含入口中,清脆悅耳的鳥啼聲便響了起來,啾啾而鳴,惟妙惟肖,真跟鳥兒似的,洛婵聽着甚是驚奇,甚至懷疑他手裏藏了個哨子,忍不住拽了他的手看。

遲長青鳳眸中含着笑意,順從地攤開自己的手掌,空無一物,洛婵驚訝無比,遲長青的笑容裏透着幾分得意,他繼續吹,調子婉轉生動,林間竟真的傳來了鳥兒應和的啼鳴,時長時短,仿佛在與他說話一般。

洛婵眸光亮亮地盯着他瞧,遲長青吹了一陣,見她這樣乖巧聽話,忍不住笑着問道:“想學麽?”

洛婵立即點點頭,想學。

“像我這樣,”遲長青略略鼓起腮,洛婵連忙照着學,他又教道:“舌尖微縮起,然後輕輕吹氣。”

洛婵一吹:呼……

漏氣了。

她面上微紅,頗有些窘迫,遲長青忍住笑意,道:“舌頭不能擋着。”

洛婵眼中露出幾分茫然,照着他說的又做了一次,然而還是漏氣,不由有幾分沮喪,遲長青心中想笑,面上還要一本正經地道:“沒事,我教教你?”

洛婵乖乖點頭,遲長青便伸手輕輕拈住她精巧的下颔,湊近些,道:“張嘴。”

聞言,洛婵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素來聽話,微微啓開唇,露出一點小巧殷紅的舌尖來,怯生生的,可憐可愛,遲長青腦中莫名就浮現一句詩來: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然後他便低下頭去,仔細地品嘗起那殷紅的櫻桃來,洛婵驚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往後退,豈料遲長青早有察覺,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後腦勺,低聲呢喃道:“不學了麽?”

這青天白日的,洛婵沒想到他如此厚顏,又羞又窘,輕輕搖頭,男人便低笑起來,聲音微啞:“那可不行,所謂投桃報李,我教都教了,總要有所回報才是。”

他說着,便牢牢按住懷中人,肆意攫取起甜美來,明媚的日光自山林間落下,光線斑駁,星星點點,青色的竹簍裏放着幾把剛剛摘下來的嫩蕨,而不遠處,兩道人影親昵地相依偎着,寂靜的林間傳來鳥兒陣陣啼鳴,清脆悅耳,甚是好聽。

……

鳳翔賭莊,後院的柴屋裏,光線很差,屋子裏黑黢黢的,草垛上躺了一個人,頭發蓬亂,佝偻着身子窩在那裏,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過了一會,屋門被推開了,一個身形高大的壯漢從外面走進來,踢了踢草垛裏的那人,粗聲粗氣道:“起來把藥喝了,別裝死了。”

那人動了動,勉強慢慢翻了過來,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臉,蓬頭垢面,看起來宛如乞丐一般,正是遲有財,賭莊怕他死了,三十兩的債抵不上,叫個江湖郎中給開了點零七碎八的草藥,竟然真把他一條小命給救了回來。

遲有財喝了藥,梗着脖子用力咳嗽起來,那壯漢面上露出點嫌惡的表情,收了碗,道:“快點把三十兩銀子還上,別死在咱們這地頭上,晦氣。”

遲有財咳得呼哧帶喘,像一個老舊的破風箱,沙啞難聽,求道:“麻煩您跟……跟二爺求求情……”

壯漢呸了一聲,險些一腳踹過去,但是又怕把他踹死了,才沒好氣道:“求個屁的情!求二爺免了你的債?把你這一身賤骨頭拆了都賣不了三個錢。”

他說着,忽又想起一事,道:“對了,那天晚上射箭的人,你認得麽?”

遲有財兀自喘息了許久,才道:“不認得……不過,不過我能猜到是、是誰。”

說到這裏,他就沉默了,像是在想什麽事情一般,那壯漢狐疑道:“是誰?把他名號報來,二爺說了,哪天你要是死了,咱們還得去找那人補上這三十兩銀子的缺兒。”

遲有財忽然來了精神,他費力地扶着牆坐起來,一手揪住那壯漢的褲腿兒,語氣激動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要見二爺,我、我能還上債了!”

他蓬亂的頭發下,兩只眼睛裏露出迫切的精光,像一只走投無路的豺狼,突然看見了食物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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