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1章 籠中之雀

她想說什麽?

若安宣不像現在這麽驕傲, 讓她心裏瞬間沒底, 若安宣就像最初那麽憤恨, 她想跟她說︰趁早冷靜點吧, 你只是一廂情願地喜歡蘇野而已, 有什麽資格擺一副正室受委屈的模樣?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因為我做的決定都只遵從于自己, 沒那麽無聊地只是想報複你,因為你那些小心機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

但現在, 奚雀珂有些不明白蘇野的态度——那副堅定要和她站在一起的模樣, 是否只是在哄她開心, 而她确确實實地上當了。

在那更高層次的群體裏, 她是不入流的, 所以他對那些人又有另外一套做派和說辭。所以現在的安宣明白了這點,在她面前滿是洋洋得意的底氣。

因此思緒忽然亂了,奚雀珂張張口,什麽也說不出,兩人就這麽僵持着。

反而被安宣從沉默中窺出弱勢, 她抱起手, 面上露出一嬌俏而輕蔑的笑容來︰“是不是挺好奇的,平日裏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蘇野,剛才到底對我說了些什麽呢?”

奚雀珂不語,一片雪花正好落她睫毛上。她不想動手,就眨了眨眼,又涼又濕的, 帶起從鼻腔處泛起的一股酸意。

安宣感覺不到冷似的,在大雪中換了個更為放松的姿勢,輕飄飄地對她說︰“一開始是我沖動了,腦袋不清醒,不小心讓你看了笑話,真是不好意思呢。但現在想想,蘇野玩玩就算了,怎麽可能真看上你?我幹嘛跟個傻子似地哭唧唧和你較勁?哦對了,他跟我說了什麽?他問我——明天有沒有時間去他家,和伯母一起吃頓飯。”

奚雀珂眨了眨眼。

說完,安宣整理好圍巾,走掉,刻意經過她身邊,笑吟吟地留下一句話︰“噢,不過他不會也邀請你了吧?上不了臺面的貨色。”

擦身而過後,奚雀珂深深地吸了口氣。

不到半分鐘時間,她進球館,看似平複好了心情,實際上是外面太冷了,所以她潮濕的睫毛,通紅的眼眶和鼻尖……所有的狼狽都可以歸咎于這該死的天氣。

蘇野站在靠門口位置,看她這樣進來,笑了出來,就像平日裏誇她可愛似的,對于這樣的狼狽帶着點好笑的意思。

他上前,把門關上,順便把她攬懷裏,用自己把她捂熱,不顧她身上的各種冰涼和潮濕也沾了他一身。

“你傻不傻,在門口等着幹什麽?”他貼在她耳朵上說,帶着輕輕的熱氣,“我的雀雀不是好學生麽,遲到一會兒就急得不行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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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樣半開玩笑半嘲諷的語氣,奚雀珂蹙着眉推了他一下,已經從寒冷中緩和得差不多了。

她慢慢用手理開因微濕而黏連在一起的頭發,低聲說︰“等雪小點,我就回去。”

好在這節課是英語,對她來說耽誤些也沒關系。

“嗯。”蘇野透過玻璃看一眼外面的白茫茫,把窗簾拉死,“到時候,一起回去。”

坐回墊子上,正好帶出了那本裝訂在一起的英語文章,奚雀珂将它從包裏拿出來看。蘇野在她身邊敲手機,沒一會兒跟她說︰“雀雀,明天來我家吧,我中午去公司接你。”

奚雀珂極其不可思議,轉頭看他,滿臉都寫着“你在開什麽玩笑”。

蘇野于是看過來,面上帶着淺而理所應當的笑。奚雀珂遲疑了幾秒,慢慢問他︰“伯母不在家?”

“你不想見她?”蘇野拉了拉她手,奚雀珂又是滿臉“那還用說麽”的無語,蘇野被逗得笑容更大︰“沒關系,不讓她看見你。”

“待到什麽時候?”

“後天一早帶你出去吃早飯,然後送你去公司,所以明天可以把作業帶到我家來寫。”蘇野答。

順便回答了她的問題︰待一下午,且過夜。

前前後後,奚雀珂都不知道他打了什麽算盤。不過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她也算習慣。只是一想到安宣方才那些話,她耿直道︰“我不想去。”

這次他沒依她,拍拍她腦袋︰“雀雀,乖。”

快下課的時候,他走到窗邊去看了眼,告訴她︰“雪停了。”

晚上訓練結束,奚雀珂執意沒要蘇野來接自己。暴雪剛過,路面還滑着,本就堵車的北城已經堵到了交通停滞的地步,他送她去時就寸步難行。

她和三名隊友一起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屋,各點一杯罪惡至極的咖啡。

她和歐尼還好,兩人都是狂吃不胖的類型,可憐楊其淇和吳昙兩個崽崽,一邊享受還一邊痛哭流涕着。

後來看見疑似導師的人出沒,四人吓得躲進廁所,一邊聞着那一言難盡的味道一邊瑟瑟發抖。吳昙不愧是腦子缺根筋的家夥,中途還拿出手機來錄像,說要記錄下來這難忘時刻,被歐尼掐了半天脖子都沒删掉,還大聲控訴這是“團隊暴力”。

刺激又不失開心的一段經歷,奚雀珂回到公寓時,心情好像有所緩和。

但在淩晨,因咖啡失眠而從床上坐起,面前是連通陽臺的玻璃門。窗簾忘記被拉上,她所住的公寓樓層不低,所以就這麽打眼望去,景色不差。尤其在一場大雪過後,密集而高聳的樓房矗立于一片皎白中,路邊的路燈照在雪上,又染出一片片暖黃色光暈。

很安靜,很溫暖,有獨屬于冬日的童話氣息。只是心事纏繞,惴惴不安着,好像也很孤獨。

摸起手機,三名隊友也失眠了。她們有個四人小群,三人醒得早,或者壓根就沒睡,正在裏面讨論一部電影,還艾特了她,但她沒回應。

現在醒了,也沒在意,在通訊錄裏劃來劃去,最後鎖定在“Amber”這個名字上。

是之前在冀城工作時,玩得還不錯的一位同行朋友。她性格少見的直爽,甚至潑辣,自己剛入學缺錢時也有她一份資助。最主要是……在感情方面,她是個十分敢愛敢恨的人物,曾經因為和已婚老板相愛而鬧得沸沸揚揚。奚雀珂難以認同這種做法,但知道她當時陷得很深,所以很佩服她後來說斷就斷、另覓新歡的灑脫,至少不像部分人那麽哭哭啼啼地糾纏不休,鬧一身狼狽。

Amber是個夜貓子,還生活在之前那座城市,聽說開了家屬于自己的服裝工作室。奚雀珂試探着給她發消息,她說她一個人在酒吧,和她約完會的小鮮肉剛走。

奚雀珂給她打電話,起身去客廳冰箱裏拿一聽啤酒,回床上時剛好接通。先調侃她約會的事,兩個人笑了一會兒,Amber說︰“說吧珂,你到底找我什麽事?”

“就是……你記不記得,你從前和那個人的事。”人一到深夜好像就會特別脆弱,尤其是有心事的時候,雪夜獨自透過玻璃窗看城市夜景的時候。奚雀珂不知道該怎麽說,十分讨厭這樣的感覺,但還好,Amber是個遠離她現在生活的存在,所以她的心事也不是無處訴說︰“我可能,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他對我很好,我知道這種東西可以裝出來,越有身份的人越擅長。我也很清醒,但你知道,有種感情好像是遏制不住的,但應該可以及時止損吧……”

“……知道了,珂珂,你先平靜一下。”這些話實在太模糊,大概不方便透露更多,Amber都懂。結合她之前缺錢的事,Amber手指點着桌子,盡力梳理好思路安慰她︰“對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生活好起來了,不就好了?至于那個人,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呢,就讓自己在不完全陷進去的前提下活得開心一些吧,你知道我之前……”

手指摩挲着啤酒罐邊緣,透過模糊的視線盯着窗外發呆。夜深人靜的時候,雪又飄起來,聽手機裏夾雜着細微電流的聲音︰“反正吧,我覺得,一定不要迷失自己,不斷努力往上走就好了。這世界這麽糟糕,開心啊,能夠好好生活啊,這樣就足夠了,就已經很奢侈了。先不要想那麽多吧,等不得不和這份感情說拜拜的時候,就灑脫一點,到時候就可以和很多小鮮肉約會了……哈哈哈哈,所以你不要太羨慕我,一會兒我一定要給你看剛才那帥哥的照片!對了,以後有困難還來找我,我現在在冀城混得還不錯。”

默了很久後,奚雀珂嘴角勾起︰“謝謝。”

明明是很歡脫樂觀的語氣,可為什麽會聽出傷感。

次日中午,結束訓練,奚雀珂在休息室裏簡單沖過澡,換上常服,除了還有些疲憊,精神很好。

昨夜的失眠和微醺反而成就了後半夜質量很高的睡眠,加上今天起得不算早。

只是和三名隊友告別後,握着手機,想到蘇野要接自己去他家的事,還有安宣那番話,心情又跌落下去。

果然要像Amber說的那樣,不應該陷進去,目前的事就是好好學習,還有訓練。誰要去蘇野家做客、和他母親一起吃飯,她何必這麽在意呢?哪怕不知道為什麽,他非要讓她也去。

坐上副駕駛,北城的公路已經被清理過、又撒上鹽和沙,看不見絲毫雪跡,只是所有車仍舊行進得慢慢吞吞。

一路無言,直到站在別墅門口,奚雀珂難免緊張,蘇野握住她手︰“沒吃午飯吧?”

她點點頭。

“想吃什麽?我給你做。”他帶她進屋,知道她的緊張和疑惑︰“母親出去了,下午才回來,你在我屋裏待着就好。晚上還是只吃水果麽?”

又點點頭。

“那想吃什麽水果,我給你拿上去,晚上會挺熱鬧。”說到這裏,他沖她笑。

晚上會挺熱鬧。

奚雀珂似懂非懂,也沒問,換好拖鞋走進屋,恰好保姆迎出來——她這次是在家的。看到她後,對方整個人都有些慌張,不無驚恐地看着蘇野︰“少爺,這……”

“鞋收一下,其他不用管。”蘇野語氣冷下來,和剛才判若兩人,徑直拉奚雀珂往廚房走,很不喜歡她這态度。

“……是。”保姆無奈,轉頭将奚雀珂的雪地靴藏一旁小櫃子裏,還不忘把墊子上的水跡擦幹淨,細致入微,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與此同時,奚雀珂已經在廚房的中島臺邊坐下——在蘇家時,除了蘇野房間,她只喜歡在這裏用餐。

面對流理臺,看蘇野給她煮面條,放了肉醬、蘑菇和蔬菜。無論給她準備什麽食物,他似乎都很注重營養均衡。

保姆有意無意地從門口經過一次,看蘇野親自下廚,之前那惴惴不安的表情就更加惶恐了,但也沒多管閑事。

坐了一會兒,閑着無聊,奚雀珂到蘇野身邊,搗鼓榨汁機榨橙汁。

無論一年四季,他家冰箱裏幾乎什麽都有,除了覺得方便之外,心裏很難不羨慕和佩服。

就這樣一起吃了午飯,奚雀珂在蘇野房間睡過午覺。陸方顏果然是下午回來的,她就一直待在他屋裏寫作業,天慢慢黑下來。

傍晚的時候,蘇野給她拿上來一盤水果,什麽都有,細心切好的。而後他說︰“我去接安宣,你可以出來看看,但別開燈。”

奚雀珂問︰“你們要一起吃晚飯嗎?”

“嗯。”

“也不怕我吃醋,像上次一樣,把花盆從二樓砸下去。”她拈着小叉子,低頭撥弄盤子裏的水果,長長的發絲一縷縷垂落,只穿一件白色的長毛衣,側卧在他床上,整個人真的就像只小貓一樣。

蘇野多看了她一會兒,披上外衣,笑一聲說︰“一會兒你見了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雀雀。”

奚雀珂努了努嘴,房間門被關上,蘇野出去了。其實她可以開房間燈,但她沒有,好像也沒什麽胃口。

在床上小寐了一會兒,聽一樓有動靜,她才懶洋洋起床,拿了果盤出去。

三樓一片漆黑,整棟別墅裏只有一樓有光亮。

像上次安宣那學習小組殺進家時一樣,她坐在欄杆邊稍稍往裏的位置,将果盤放腿邊,正好可以看見一整張華麗的餐桌。

上次那些人就是在這裏寫作業的。而現在,桌子上擺有精致菜式,三副碗筷對應三個位置。沒多久,陸方顏、蘇野和安宣都出現在視野中。

這是奚雀珂第一次見陸方顏,就是很雍容華貴的一闊太太,但并不豔麗得俗氣,是很有氣質一女人,看起來也很年輕美麗。

蘇野依舊那樣。倒是安宣,整個人繃很緊,顯而易見的緊張,真如見未來婆婆似的,舉手投足間又不失大小姐的極高教養。

客套一番,就用起餐來。三人偶爾說幾句話,保姆在一旁盡心盡力地伺候着,氣氛看起來很溫馨。

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蘇野所謂的熱鬧,也聽不清下面三人的說話聲。奚雀珂只覺得沒趣,也有些失落。

還好公主這時候溜達上來。它知道她在這,所以吃完自己那份飯後,來找她,熟練地爬到她腿上窩起來,陪她一起待在黑暗裏,對下面的那份熱鬧無動于衷。

吃差不多時,蘇野率先起身,似乎是在陸方顏的授意下離開的。不經意看上來一眼,他往上走。

到三樓,他先開房間燈,假意自己進了房間。其實悄無聲息地走到欄杆邊,坐奚雀珂旁邊,和她一起往下看。不過先注意到一直窩在她膝上的公主,他頓了頓,手指輕捋過它脊背上的毛,很輕很輕地調笑說︰“小崽子,你挺會啊。”

奚雀珂淺笑一聲,手攬着公主,再擡頭往下看時,餐桌上的氣氛已經變了。

依舊聽不見說話聲,但很明顯,陸方顏的表情十分嚴肅,像公司會議上最令人生畏的那種領導。

安宣大概對這一轉變也措手不及,或者幹脆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震懾住了,表情有些凝重,恨不能消化掉她說的每一個字,偶爾無比懇切地點點頭,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樣。

“……伯母在說什麽?”奚雀珂有些疑惑。

“嗯……”蘇野漫不經心答︰“大概就是,讓她把心思放學習上吧。”

“……是不滿意的意思麽?”想了想,奚雀珂問。

“不滿意什麽?”

“不滿意……她成為兒媳婦的人選。”她想了想,直白說出來。

蘇野笑了︰“嗯,是這個意思吧。”

奚雀珂默然了。

這會兒明白了,所謂的熱鬧是什麽。

請安宣來家裏吃飯,和陸方顏一起,表面是一次難能可貴的機會,是一條令人垂涎的橄榄枝,實際卻是場最殺人誅心的算計。

你喜歡一個人,對他剖心挖肺,無論對方如何表态,卻先被他的母親拒之門外。無論是勸誡你專心學業,還是暗示你并不能入眼,總之這個夢破碎得徹徹底底,心服口服,也毫無怨念,是啞巴吃黃連。

一個心結忽然打開了,同時也情緒洶湧,奚雀珂慢慢轉向蘇野,看着他。直到他看過來,撫着她腦袋笑着問︰“怎麽了?”

“沒什麽。”她恢複常色,轉回去,似是閑扯着問︰“那伯母……是有中意人選的麽?”

“問這個做什麽?”

“安宣都看不上。”

人品歸人品,并且這是藏在暗處的東西,不是第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奚雀珂覺得,若這是她第一眼見安宣,并對她家世有所了解的話,她會覺得,安宣是一位非常溫柔得體的大家閨秀,就算配不上蘇野,也不至于被陸方顏這樣給臉色看。

“她有。”蘇野說。

就在心裏一震動時,蘇野握着她手,打趣似地說︰“她喜歡高嘉翷!br />

于是整個人又滞住。

“是不是很好玩,雀雀。”他告訴她,“母親不在意出身和家世,否則大小姐多的是,她不會偏偏看上高嘉瞳的。她自己也說過,她喜歡有靈氣的,不喜歡城府深的,或者一無是處的花瓶,不過更尊重我。”

聽到這裏,奚雀珂看蘇野的眼神更深些,自己倒沒意識到這點,否則也不想這樣一直失态。

蘇野繼續說︰“母親剛開始想撮合我和高嘉瞳,所以我手底下才被塞了個與其他格格不入的星火娛樂,結果我倆無論走得多近,關系都不能再幹淨,她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也看向她。

奚雀珂有些遲鈍,好幾秒後,才漫不經心地說了個“哦”,表情恢複自然,別開目光。

“我不喜歡這麽說母親,但她出身确實不高,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強人。你知道,她嫁給我父親,兩人算是難有的真愛了,所以她說會尊重我。”他拉着奚雀珂的手緊了緊,湊得離她近些,跟她說︰“而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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