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0章 籠中之雀

奚雀珂頓住, 仍舊将手機貼耳朵上, 緩緩地轉朝蘇野, 看着他。

手機音量不小, 他離得也近, 應該是聽見了。手裏的香煙沒再抽,但神色也沒什麽變化, 是很淡然的,微微俯着首, 好像在沉思着什麽。

其實這樣的氣氛并不源于對方是安宣——盡管她暗戀蘇野兩年, 也是一廂情願, 只是源于那大小姐性子的嬌縱和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想法, 她大概總認為蘇野是她的, 誰也不能跟她搶,哪怕蘇野始終對她不為所動。

因為她在晟銘裏很有聲名,人脈更不必說,加上沒幾個人像她那麽自信、真認為自己能追到蘇野,也就默認了她和蘇野的這種關系, 不在明面上争搶, 至多送些禮物和情書給蘇野,撞運氣或自我滿足似的。

但現在,應該是奚雀珂覺得她很多餘才對。

所以此時這樣略有凝重的氣氛,只是因為一個奚雀珂從一開始就在思考的問題︰如果有一天,自己和蘇野的關系被發現了會怎樣。

就像一滴墨染上宣紙,墨會因此而變白嗎?答案顯而易見, 而那張紙也不再完美如初了。

所以奚雀珂忽然覺得害怕,整個人都有些僵硬。她一直保持着聽手機的姿勢,唇抿了又抿,一個字也說不出,用一種有些無助的眼神看着身邊蘇野。

怎麽說呢,好像變成了被系在一根線上的螞蚱,心裏泛起種很微妙的感覺。

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不過是陌路人,她做車模,而他恰好買了那輛車。就像看車時,他從她面前走過,她可以如此清晰地看見他身上每一個細節。兩人近在咫尺,她卻從心底裏明白那份遙不可及,不過也沒什麽想法。

接着是入學,自己因為安宣的事對他有所抵觸,同時對那份優秀和遙遠更有所認知,但依舊沒任何多餘心思。只是在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後,忽然有所感慨——原來這樣矜貴又清冷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沒有人會不仰視這樣的存在,其實她也不例外,但這與好感無關。

直到那個雨夜,他在她手裏塞了張卡,從徹徹底底的絕望中亮起一點細微的光,她恍然間有種很好笑又很悲哀的感覺——你也不過如此啊。

走投無路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放棄了。離開晟銘,離開北城,但往上走的目标不會變。只是在見過太多肮髒之後,或許要平靜一段時間,好好梳理一下,再想想該怎麽往前走。雖然結果大概率是重蹈覆轍——因為已經看到了,上面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

總之沒考慮過蘇野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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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偏偏在她最萬念俱灰的時候再次出現,像雨夜裏獨自出門,去看一只垃圾堆裏可憐兮兮、無人問津的小狗。在小窗下面接住她,帶她去她從不知曉的天文觀測室看星星。

講實話,在那樣一個肚子都空到發虛的時候,她沒辦法拒絕一份來自星火的合同書。但如果給她這份合同書的人是敖子桐而不是蘇野,她覺得,她還是餓死吧。

就是這樣一種微妙的心情,生活好了起來。她習慣在蘇野身邊,習慣和他親近,心裏慢慢對他産生信任和依賴……其實她多喜歡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只是從小到大都迫不得已地形單影只着。

直到現在,這種兩個人站起一起,全世界都被隔離在外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深刻。

而這個隔膜就要被打破了,身邊這個高高在上的人可能要被拉下泥沼,但他很堅定地站在這裏。奚雀珂看着他,他卻好像很淡定,就那麽緘默着。

一直保持連通的電話也長久沉默。

奚雀珂不答,安宣似乎也就明白了,再開口時已然帶上哭腔︰“奚雀珂,你現在和蘇野在一起,對麽?我聽到風的聲音。”

而後她大聲喊——“蘇野,你能聽到,是不是!”

奚雀珂又看蘇野一眼,他依舊沒反應。她于是對着手機緩緩講︰“你冷靜一點吧,安宣,只有我一個人。”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賤人!”安宣情緒已經無法控制,她哭着,最後狠狠地、緩緩地說︰“奚雀珂,這件事你不用和任何人說,我會自己徹底弄明白的。”

說完這句,電話挂上,奚雀珂也放下手機。

“怎麽就不說是和我在一起呢?”蘇野繼續吸煙了,有些好笑。

奚雀珂語塞地看他一眼,很佩服他的心大。

——多嚴肅的事啊,竟然還這麽一副開玩笑的樣子。

“她遲早會發現吧。”她說。

“那就發現吧。”他果然是這樣的态度,轉過身來看她一眼,眼裏盛着笑意︰“怎麽,你那麽在意她?”

“……不是。”奚雀珂抿了抿唇,“我是在意她會說出去。”

“說出去就說出去。”蘇野微微俯下身,擋住風,給她理了理頭發,“何況她只會爛在肚子裏。”

奚雀珂也知道,安宣多要面子一個人,追不上的人和最看不起的死對頭在一起這種事,她恐怕比他們兩個更巴不得全世界誰也不知道。

只是剛才第一次聽她那樣哭,也清楚,她對蘇野的執念有多麽深,簡直可怕。要是由愛生恨、性情大變,寧願豁出面子也要讓蘇野名譽掃地呢?

……偏偏蘇野這麽淡定,他不會比自己笨、想不到這一層的。

可他又偏偏什麽都不說,就是一副很有把握、盡在掌控的樣子,理完她頭發,又捏捏她被冬夜冷風吹得有些冰涼的小臉,指間還夾着那根煙,跟她說到別處︰“多久沒跟我回家了。”

奚雀珂垂下眼︰“別這樣,像個變态。”

次日是周五。

對于安宣的事,在意或不在意都沒有用。蘇野又那麽一副無所謂且篤定的樣子,奚雀珂就幹脆不再去想了。

下午第二節 是體育,她依舊溜到後山,從後門進8號球館。空調開很足,一進門就感受到熱意。不過今天只有蘇野一個人,賀宸他們都不在。他也沒換球衣,一筐籃球放腳下,随意地投着籃。

奚雀珂拖個墊子到場上,坐下來,托着臉看書。蘇野沒一會兒就坐她身邊,很不客氣地把她抱腿上。

被弄得心煩意亂,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到書本,奚雀珂輕輕咬着牙警告他︰“我跟你說,蘇野,你要是在這裏,你就是真真正正的變态。”

“哦,這樣。”蘇野這麽說,卻還是得寸進尺地俯下身,臉貼着她臉,好像在和她一起看書,醉翁之意非常明顯。

膩歪了一節課,打下課鈴了。奚雀珂推開球館那扇後門的一瞬間,整個人愣住。

外面飄小雪了,而安宣站雪裏,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雖然厚實的白圍巾裹住她半張臉,但露出的面頰通紅,眼眶也紅。頭發半濕的,不斷有小雪片落上去。她眼裏的光本很暗淡,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亮起來,像兩把刀。

奚雀珂還保持着剛推開門的姿勢。安宣幾步上前,一把将她狠狠拽開︰“蘇野在裏面,對吧!”

奚雀珂還沒反應過來,安宣就進去了,并且她極其用力地将門關上,把她堵外面。

“……”

其實她可以再進去,因為這個門要用鑰匙鎖,但安宣沒有。并且,她對她那正室捉奸的架勢感到十分好笑。

她有很多話想說,但手剛觸上門,忽然聽到裏面傳來哭聲,比昨晚在電話裏聽到的更加悲痛欲絕。她又收回手,走到一邊,貼着牆坐地上,準備等兩人談完再講。

隔着一面牆,球館裏的聲音傳出來很少,只能偶爾聽到安宣的哭聲。不知道蘇野說了什麽,或者根本就什麽也沒說,總之兩人在裏面待了很久。

雪越飄越大了,開始在地面上積起來,不再只是沾濕地面那麽淺。從室內帶出的不多暖意很快消散殆盡,寒冷一層層侵襲過來,涼得刺骨。

奚雀珂低下頭,用凍得半僵的手拿出手機,給莫薇發微信。

下午大課間就要過去,還有不到一分鐘就會打上課鈴,但看眼前這陣勢,自己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于是托莫薇代自己向任課老師請個假,用最萬能也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忽然來了例假,要在洗手間處理一下。

[需要我幫你嗎?]莫薇問。

[哈哈,不用啦,只是找個借口而已,其實是有別的事。]奚雀珂打字回複。

[噢。]高三7班的教室裏,莫薇看了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窗玻璃也因此被蒙上層白色霧氣。她轉頭打字︰[沒事就行。]

……

安宣終于出來了。

奚雀珂整個人都開始微微發抖,因為冷。她勉強站起來,撥了撥同樣半濕的發,看安宣在球館裏待了那麽久,現在出來不再有絲毫狼狽,狼狽的那個反而成了她。安宣看着她,眼神已然平寂,甚至帶着點炫耀的意味,不再像之前那麽崩潰。

雖然不太明白這份得意,奚雀珂說︰“我有話對你講。”

“對,我也是。”安宣輕飄飄地說,并看一眼球館內,目光很無辜︰“組長,我可以單獨和奚雀珂說幾句話麽?”

奚雀珂的位置看不見蘇野,并且,她實在不明白安宣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如此溫柔,如此有底氣,又溫柔地叫蘇野“組長”——“組長,我可以單獨和奚雀珂說幾句話麽?”撒嬌似的,好像蘇野已然站在了她那邊。

忽然很奇怪,他們到底在裏面說了什麽。她本以為蘇野會很冷漠的。

也絕不是他把安宣給安慰好那麽簡單。更何況,光是他安慰她這件事,奚雀珂才發現,自己光是想想就整個人快炸掉。

突如其來的慌亂中,她似乎又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到底算蘇野什麽呢。

她好像都快忘了,快忘了蘇野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相比寵物似的自己,他本應該與安宣這樣的大家閨秀有更多話可說,那是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層次。

所以,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清楚明白的交易變成了越來越得寸進尺的親密。從身體到心裏,從完事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到現在越來越依賴,什麽時候都和他膩一起,什麽事都和他說,連同人生的每一步都與他密切相關。又到此時此刻的渴望占有,已經見不得他對別的女生有一點點偏向了。

“你想說什麽?”安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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