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棕松圍場
姜行仲拉緊身上的毛毯,他躲過了棕松圍場衛兵、樹林裏的野獸,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自己千萬不能冷死。此時身旁的人遞了一個酒袋,姜行仲囫囵喝了一大口,只覺得喉嚨如着火般,漸漸的身上感覺也熱火了許多。
“你哪的?”遞酒的人問道,那人胡子拉撒,眼上是一道深深的川字眉。
“西城門,姜延喜家的。”
“庶子?”川字眉問。
“庶子。”姜行仲對着雙手哈了口氣:“你也是庶子吧,大叔。”
川字眉喝了一口酒,用手往脖子上筆了筆:“嫡子誰做這事。還不是想跟着老頭子成事後能混點地,讨個媳婦。”
姜行仲憨憨的笑笑:“我只盼能有地分家,我都想好了,倒時候在我家地上種個梨樹,然後改成梨姓。”
“小夥子有志氣。”川字眉又把酒遞了過去:“那一定要活着回去。”
姜行仲接過酒,吐了一口氣:“好,活着回去。”
兩人在河溝旁的暗壕中相互鼓氣,而河溝旁,這樣的暗壕一直蔓延下去,誰也不知道究竟藏了多少人。
古子笙坐在朝鳳殿上,他可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個商人家的兒子今日可以位列衆臣之首,雖然今天這朝堂上的人比平時比是少了些,不過今日坐在王坐上,與之四目相對的人,卻不是姜鶴之。
“老夫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滿手銅臭的人坐在一塊,而這樣的人今日還可以位列衆臣之首。”王座上的人譏笑的說着。
“殿下秋狩,大人監國,而微臣輔政。”古子笙不卑不亢:“你我均為殿下臣子,有何尊卑之分。”
“古大人說話一口一個殿下,可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為國君盡忠不是一個臣子的本份嗎?”古子笙直直的瞪着姜延英:“難道還能留有為自己盤算的私心。”
姜延英望天大笑起來:“這話出自商人之子口,可真是可笑之極。那日後姜鶴之歸西之時,古大人一定要在王陵前殉忠啊。”
“老匹夫!怎敢直呼主君名諱!”還沒待古子笙說話,身後的一位蠻族武将便掀席而起。
這當然也引起了宗室黨的不滿,于席中又有人答道:“這是廟堂!不是你家帳篷。”
“老子還不稀罕你這廟堂呢!”幾個蠻族官員突然站了起來,姜氏派也不示弱,難得今日不是姜鶴之把持朝政,不少武官甚至轟然而起,一時之間劍拔弩張。只有古子笙一絲不動,姜延英也巍峨如山,兩人雖不說話可是卻均是千軍萬馬的氣勢,誰都不願開口停止這場争端。
棕松圍場
秋狩這個儀式,一開始也是從辛國設立,那時天子統一天下後,國泰民安,沒有戰争,皇子們整日吟詩作對,舞文弄墨盡然毫無憂患之心,當時天子每年中秋後帶皇子們進山打獵,每個皇子帶一批人馬,七天以後看誰獵的動物最多最大,這樣一來可以鍛煉皇子們的行兵能力,二來可以推行尚武之風,後來随着皇子們封地建國,這個傳統也就流傳開來,而符國尚武之風最盛,所以秋狩也就成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
白纓的騎兵營主要負責配合參加秋狩的官員以及使臣們的圍獵,姜鶴之的狩獵隊伍自然由他親自負責。檢查完馬匹與士兵,他回到姜鶴之大帳外進行等候,除了他以外其它的使臣及官員也在帳列好隊伍開始等候,這個在秋狩的禮節中叫做“伏守”。
吉時一到,內侍對空甩鞭,一仗長的鞭子在空中轉上一圈又重重的往地上甩去,在棕松草原上鞭聲沒有邊際激蕩開來,這個叫做“驚獸”。三鞭之後姜鶴之與常樂從簾後走出,和昨天接見使臣不同,今日姜鶴之一身戎裝,精巧的頭盔頂立了一只待飛的鳳凰,平日裏她最愛用的短刀與匕首也換成了一把烏黑色的寶劍,制衣時也考慮過女子肩窄,所以肩甲上做了特別的鳳紋,在視覺上讓人感覺更魁梧。而常樂雖然不是戎裝,可是也是衣着簡單,只是身後披着厚實的狐裘披風,黑底的披風上繡着一只金色的鳳凰。
接着兩個親衛牽着馬匹從兩側走來,姜鶴之與常樂上馬後進入第三個儀式——送征。一般情況下是由王太後來做,若無王太後便讓王後執行,總之是要把姜鶴之送到整個秋狩隊伍的最前端。
姜鶴之側看看她的王後,第二次騎馬似乎熟練很多,好像發現被人看着,常樂也側頭看看姜鶴之,自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後,兩人的關系似乎近了很多。姜鶴之輕輕拉動缰繩,讓兩匹馬靠的更近。不過最讓常樂沒想到的是,姜鶴之居然當着千萬軍士面公然牽起了她的手。
“都是人呢。”常樂小聲嘀咕道。
“我高興。”
“我也高興。”
一柱香的時間不到,在兩排軍士大臣的注目下,兩人走到了隊伍的前陣,姜鶴之終于松開手,将馬騎到了常樂的前方,掉轉了馬頭。
“八月栖栖,戎車以陣,行馬大原,王既出征。”姜鶴之背誦着禮文,意思是八月孤單寂聊,那是君主馬上要出征。
“王既出征,旌旗央央,盼兮望兮,載榮而歸。”常樂附和,接着從懷中拿出自己的絲巾交給了姜鶴之,姜鶴之随即将絲巾綁在劍柄。這就算禮畢了。雖然只是狩獵,可是所有禮節還是遵照上古出征時的舊禮。
念完詞,姜鶴之扯下胸前的哨子,交到常樂手中:“你若遇到危險,便吹這哨子。”
常樂認出這是呼叫黑鳳衛的東西,便不想接手,畢竟姜鶴之轉身後就是這巨大的棕松原。
“你拿着!”姜鶴之又一改嚴厲的口氣,讓常樂無法拒絕。
“平安回來。”半饷,常樂只說了四個字。
姜鶴之點點頭,提過缰繩,跳轉馬頭往隊伍最前方走去。一時間身後的騎着駿馬的大隊人馬将陣勢擺開,分成了以姜鶴之為首的九個縱隊。五國使臣由尤慎沖、修仲卿為代表的年青一派為首帶領了兩隊人馬,姜應伯帶上一隊人馬,辛國太傅常無疾帶領一隊,其餘四隊均由符國太宰、左丞、右丞以及兵馬大将軍各帶一只隊伍。隊伍程扇形散開,朝着不同的方向蔓延進去。
姜鶴之縱馬前行,可是手不離劍,她知道她将古子笙留在了栖鵬,将紹不韋留在了大帳本營,而達吉也遠在天邊,這一馬向前,這一路她只有靠自己。
直到姜鶴之的背景消失在看不到盡頭的棕松原,常樂才轉身進了帳篷,下人們依然各行其職,侍女在角落裏添加着炭火,內侍在門口收拾酒水,門外傳來的號子聲是清夫人鏟馬糞的聲音。常樂接過一杯熱茶,暖了暖身子。常樂緊緊的握住胸前的哨子,這讓她感覺踏實了些。
栖鵬城
古子笙覺得今日的朝堂有些不對,這種感覺不是來自背後雙方勢力的公開較量,而是這種較量變成了過家家一般,你一句我一嘴,完全沒個了結。姜延英似乎故意要把這個鬥嘴變成滿堂風雨,他也料定了自己不阻止姜城一系的人住口,古子笙也不會先動。
古子笙回頭,目光穿過背後撒潑謾罵的大臣們,他注意到門外的柱子下,它的影子已經移動了不少,大概有兩個時辰了吧。第一次,早朝開了兩個時辰,混亂的開了兩個時辰。
古子笙站了起來,他的目光依然盯着姜延英,他看到姜延英微微擡起的嘴笑,勝利的表情那麽明顯。
“停!”
古子笙感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霎時,朝堂鴉雀無聲。
“監國大人,兩個時辰,您就看着朝堂整整亂了兩個時辰?!”
姜延英沒有說話,他依然保持着那個可憎的微笑。
古子笙回頭環顧了一圈,一切變得明了起來:“骁騎将軍姜延忠何在?千牛将軍姜延恒何在?還有車騎将軍、金鵬衛指揮、百蹄衛指揮何在!”
姜鶴之一系突然醒悟了一般,他們陷入盲目的罵戰中,當他們突然醒來似乎已經錯過姜延英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或者他們才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棕松圍場。”姜延英不緊不慢的回答着。
“我并不記得他們有受诏或領命。”
“他們是去勤王的。”
“按時辰算殿下應該才出行,那圍場有白将軍的騎後營,還有上萬守備。”古子笙咬着牙,這一次姜延英讓他感覺到什麽是姜城百年來的老辣:“何需勤王?!”
“古大人,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你才發現老夫的安排。”姜延英摸了摸胡須,譏笑道:“看來還是高估你了。”
可是當古子笙正準備帶着身後的同黨沖出殿門時,一切已經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5萬字了,争取國慶後能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