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酷酷的小皇帝

容商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問道:“昨日朝會安國公讓臣還政于上,今天陛下好容易出回宮就去見了安國公,您讓臣怎麽想?”

聽着他的诘問,明川不慌不忙道:“自母妃去後,朕與安國公府再無往來,今日一見,椅子還沒坐熱就着急忙慌的把自家姑娘叫上來,未免太着急了些。便是國師不來接朕,朕也是要走的了。

聞言容商面上總算溫和了些許,将人拉到身邊,手指關節蹭了蹭明川的側臉,漫不經心道:“你好容易出回宮,身邊也沒人跟着,這樣的好機會不多,他當然心急。”

明川微微嘆氣:“這血緣情分,委實淺薄了些。”

容商攬着他,撫摸他的鬓角,語氣十分涼薄:“這些東西,無甚用處。”

容商将明川送回紫宸殿,伸手理了理明川淩亂的衣領,道:“今日跑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晚膳也不必等我。”

明川乖乖點頭,目送容商離開。言恪跟在他身邊,出聲問道:“陛下可要先沐浴?”

明川點點頭,眯着眼打了個哈欠,像困倦的貓。宮人很快将熱水準備好,屏風後面,明川身子沉進熱水裏,脖頸胸膛一片新鮮的吻痕。

言恪挪開眼,擡手拆開他的頭發,舀了熱水打濕。

“你覺得那個張心遠是個什麽樣的人?”明川忽然問道。

言恪頓了頓,答道:“張公子赤子之心,心思澄澈。”

明川輕輕笑了笑,言恪問道:“陛下覺得不對?”

明川沒有回答,轉而道:“你知道嗎,朕看人很準的,就比如你,朕頭一回見你,便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

言恪不說話,明川也不惱,自顧自道:“朕從八歲登基,到今天已有十年。每逢朝會,朕都無所事事,不是補覺就是發呆。大臣們站在下面,朕坐在上頭。他們看不見朕,朕能看得見他們,朕一日一日看,一年一年看,就把他們都看透了。”

言恪張了張嘴,問道:“國師大人知道嗎?”他話音剛落便後悔了,這時候提起國師大人總覺得有點掃興。

好在明川沒有計較,只是笑着道:“他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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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宮外回來,明川又有了一個新去處,常常跑到宮牆上去。

逢着天好,明川躺在榻上曬太陽,言恪站在一邊,身後還有幾個擡椅子的小太監。三月的風十分溫柔,吹在人身上,讓人覺得自己都輕飄了不少。

“以前還不覺得,這出去一趟又回來,總覺得這宮裏悶得慌,天都比外頭的低。”明川枕着自己的胳膊,眯着眼看天邊,悠悠閑閑的發牢騷。

言恪垂下眼,眼下朝中都鬧翻了,這一位倒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今日朝會,國師率先發難,指責安國公刺探聖駕,包藏禍心,若非幾位宗室相護,安國公當即就得下獄。

又有幾位宗室聯名,要求陛下選妃,充實後宮,讓國師以春闱在即為由推了。內閣和六部少有人反對國師,他們對小皇帝別無所求,更不願意讓自家女兒入宮做傀儡的妃子。

但很明顯這件事不會就此罷休,這一場争論終于還是波及到小皇帝。

來人叫容火,是國師的侍從,他來請明川太和殿議事。

明川面露驚訝,道:“有事國師做主就是了。”

容火道:“國師大人請陛下太和殿議事。”

明川與言恪對視一眼,道:“那便去瞧瞧吧。”

太和殿裏不止國師一個人,還有明川的皇叔趙王,安國公,內閣首輔徐大人,禮部尚書孫大人。

見明川來了,衆人紛紛行禮,明川坐上禦座,道:“諸位免禮吧。”

趙王率先發難:“國師對于選妃之事三番兩次的阻撓,其心可誅,臣請陛下清君側!”

容商仿佛沒聽見趙王的話,立在明川身邊道:“趙王和安國公對于選妃立後一事有些異議,陛下以為呢?”

明川道:“此事殿上不是說了嗎,容後再議。”

趙王氣的面皮青紫,“陛下明鑒,選妃立後,延綿子嗣乃是大晉之國本,豈是能容後再議之事!”

明川有些好笑:“皇叔是覺得,大晉的國本要靠一個女人來立?”

趙王聞言立即下跪:“臣并無此意。”

安國公看的着急,道:“陛下早一日立後,便可早一日親政啊!”

明川問道:“安國公為何一定要讓朕親政呢?”

安國公愣了愣:“這,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明川笑了:“安國公當真覺得朕治下的國家會好過國師治理下的國家嗎?”

安國公頓時無言。徐首輔卻擡頭看了一眼明川,眸光複雜。

容商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目光淺淺的看着明川,明川掃了一眼殿下諸人,道:“若沒有別的事,諸位便退下吧。”

諸位大人行禮退下了。

明川起身,問道:“若沒有旁的事,朕也先走了。”

“陛下恨臣嗎?”容商忽然出聲。

明川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容商負着手,道:“不是恨,便是怨了?”

這回明川沉默了,容商輕輕笑起來:“我的明兒也嘗到了怨的滋味。”

明川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要那麽對我。

容商垂下眸子看着他:“你養在我身邊,一言一行都是我教的,我按着自己的心意教出來個可心的人,我不受用,還要便宜了別人不成?”

明川皺眉:“哪來的別人?”

容商道:“便是沒有別人還不是天天想着出宮。”

這句話說得明川有些心虛,他挪開目光不看容商,好在容商也沒有和他計較的意思,只是道:“在宮裏安生待着,若是不聽話,腿給你打折。”

這句話明川熟,他摸了摸鼻子,應了句知道了,領着言恪離開了太和殿。

徐大人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去請自己的好友。不多時好友到了,徐大人關上門同他在書房,将太和殿裏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好友聽完同樣面色複雜,許久之後,他長嘆一聲:“陛下是個仁君,倘若沒有國師,我必定傾我一生所學,輔佐陛下成為明君,可惜可惜!”

回到紫宸殿,明川翻來覆去也沒想到哪裏來的“別人”,他自小跟在國師身邊,小時候還有幾個伴讀,後來國師大權在握,站在皇帝這邊着實不讨好,那幾個伴讀便先後被家裏人帶了回去。

他十八歲的時候最後一個伴讀也離開了,說是外放做官去了。他對這些人早已沒什麽印象,小時候他問國師伴讀是什麽,國師跟他說,伴讀跟太監差不多,只管把伴讀當太監使就是。

明川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叫上言恪準備出去走走,一出門就發現西南邊的天空放着兩只紙鳶。

明川一下子來了興致,轉身問言恪:“咱們也去玩吧。”

言恪提醒他:“不合規矩。”

明川笑笑:“不合規矩的事多了。”

言恪無法,只好叫人去找紙鳶。庭前找了一塊空地,言恪手裏拿着紙鳶,一轉頭,發現小太監已經架好了椅子,明川躺在上頭,手邊放着一盤小橘子。

言恪疑惑:“陛下不是要放紙鳶嗎?”

明川點點頭:“朕等它飛起來再放,而且一個太單調了,你們都去吧。”他朝着院子裏的宮人揮揮手,叫他們都去玩。

一時間,院子裏歡聲笑語,天空上五彩斑斓,言恪拽着風筝線繩走過來:“陛下當心。”

明川接過去,也不起來,依舊半躺着,擡頭眯着眼看向天空。風筝飛得很高,如果現在斷了線,怕不是要落到宮外邊去。

明川看了一會,就把線還給言恪,言恪便把風筝繩子系在了椅子邊上。弄好之後,站在明川身邊看着滿庭的太監宮女笑鬧。

這樣的好天氣沒有多久,沒過幾天,天上就下起了雨。明川還想着去宮牆上曬曬太陽,不曾想一開門,就是連綿的陰雨。

言恪恐他不開心——他在這宮裏總沒多少稱心的事,出聲勸道:“想來下不多久,陛下在屋子裏坐坐吧。”

明川卻沒一點不開心的意思,道:“下雨也是好事,春雨貴如油,百姓能有個好收成。”他吩咐道:“南配殿挨着禦花園,廊下通着流水,裏面有許多錦鯉,咱們去喂魚。”

言恪即刻讓人拿了披風,跟着明川往南配殿走去。外頭天氣陰沉,烏雲一層又一層,細雨落盡湖裏,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明川站在廊下,手裏拿着魚食,撒下去一點,引得錦鯉簇擁過來,有幾只甚至躍出水面,身上還帶着粼粼的水光。

明川身後,言恪正合一個小太監不知道說些什麽,言恪擺了擺手,那小太監一邊候着,他自己上前一步,道:“陛下,安國公求見。”

明川道:“有事找國師。”

言恪道:“安國公說要親自向陛下請安。”

明川想了想,問:“國師知道嗎?”

言恪道:“國師說,您想見便見。”

明川抱着魚食想了會兒道:“朕不想換衣裳了,叫人直接來這裏吧。”

“是。”

言恪下去了,不多時,身着朝服的安國公便走了過來,遙遙站在廊外便開始行禮:“臣恭請聖安。”

明川等他行完了禮,才道:“安國公不必多禮,外頭下着雨呢,進來說話吧。”他回頭朝小太監揚了揚下巴:“搬把椅子來。”

安國公進來,身上還帶着潮氣,明川道:“坐。”

安國公忙道:“老臣不敢。”

明川笑笑:“安國公怎麽說也是朕的長輩,一把椅子,不礙事的。”

安國公顫巍巍的坐下了。

明川跟他寒暄:“外祖母可還好?”

“好,自母親見過陛下,精神頭便好了不少,老臣今日去請安時還聽見母親說要跟幾個姑娘賞雨呢。”

“是好事情。”明川吩咐言恪:“去庫房裏找株百年人參來,等會兒給安國公帶回去。”

“是。”

安國公又起身:“老臣代母親謝陛下賞賜。”

明川讓人坐下,方問道:“安國公見朕可有什麽事?”

安國公看了看左右的太監宮女,欲言又止,明川看了眼言恪,言恪會意,叫人都下去。

周圍只剩言恪一人在旁侍候,之間安國公從椅子裏起來,撩起衣擺跪下:“臣知陛下如今頗受掣肘,老臣願為陛下盡些綿薄之力,只求陛下看清奸人面目,早日親政,以正國本!”

這一番話铿锵有力,真叫人熱血沸騰。可惜今天天冷,明川沸騰不起來,他笑道:“朕還以為安國公要說些新鮮的。”

安國公看向明川:“陛下明鑒啊,那容商賊子把持朝政多年,致使皇權旁落,陛下委屈度日,老臣看在眼裏,實在心如刀攪啊!”

他可能是以為明川在太和殿那般推脫是因為容商的威脅。

明川輕輕笑了笑,道:“這句話朕問過你一遍,現在朕再問你一遍,你為何非要讓朕親政呢?”

安國公顯然是有備而來,他道:“陛下天命所歸,定比那容商治下更加繁榮,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明川聽見這話只覺好笑:“容商是九嶷山嫡傳,先帝曾贊其曰國士無雙。安國公太看得起朕了。”

安國公道:“老臣···”

“你不想說,朕來說吧。”明川打斷他:“國師理政,重用科舉出身的寒門有志之士,世家和宗室的權力一再被削弱。朕無實權,母族,宗室就是個擺設。只有朕親政,你們這皇親國戚才既有面子又有裏子。”

安國公早已跪伏在地上,只覺自己小看了這個傀儡皇帝:“臣絕無此意!”

明川也不叫起,語氣平和,閑談似的:“與其在朕身上找出路,安國公還不如多培養培養您的兒孫,三代兩代,何愁沒有起複之日?還是說,安國公忘了國師的手段?朕那時候年歲小,只聽說坊間傳聞東市菜市口的血都厚了一層,也不是是真是假。”

言恪看着安國公面色慘白的離開,回頭看明川,只見他抱着魚食坐在廊邊發呆。

“陛下?”

明川回過神來:“回吧。”

“陛下不喂魚了?”

“再喂,他們就撐死了。”明川垂下眼睛:“記吃不記打的東西。”

太和殿,容火站在殿中,将此間發生的事,小皇帝和安國公說過的話一一複述了。只見容商手裏轉着食指上的戒指,良久才道:“竟只賞了根人參,忒小氣。”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國師:只賞了根人參,太小氣

明川:朕連包廂都包不起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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