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吃肉的小皇帝
放榜之日,京城無處不歡騰。陛下欽點的狀元是徐成玉,也似乎也證實了徐成玉并非沒有會元之才,只是被流言所累,一時間将榜眼張心遠的風頭蓋過了大半。探花乃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儒生,他的策論主要是說如何改進黃河堤壩的修建,是位不可多得的技術型人才。
狀元榜眼探花同諸多進士及第之人打馬禦街,熱鬧非凡。狀元徐成玉和榜眼張心遠都是少年英才,相貌堂堂之輩,不知多少人想同他們做親。
宮門前那條禦街真可謂人山人海,堵得水洩不用,人人都想一睹狀元郎的風姿,兩邊樓上扔下來的釵環手帕香囊只怕是開家鋪子也夠了。
明川正站在一處樓閣的窗邊,他身邊正站着帶着帷帽的靜華。靜華也正往下邊看,這是她頭回出宮,就瞧見這樣熱鬧的情景,真真看的眼花缭亂。
進士們的隊伍從明川他們樓下過,附近的姑娘小姐紛紛扔下自己的東西,靜華躍躍欲試,明川笑道:“同她們一樣玩吧。”
靜華捏着手中的帕子,似是不大放得開,只飛快的将手中的帕子打了個結扔了出去,都不敢看是不是砸到誰身上了。
明川倒是看着,只是東西忒多,一時間也看花了眼。
他們的隊伍慢慢走遠了,明川打了個哈欠,為着今日能出來,昨晚沒少讓容商折騰。言恪瞧着他疲累的模樣,适時道:“公子,今日小姐也在,不宜出來太久,盡早回吧。”
明川點點頭,對靜華笑道:“待到恩榮宴上再好好相看。”
靜華面色微紅,眼裏帶着光亮:“多謝兄長。”
恩榮宴依禮制設于翰林院,從讀卷大臣到印卷,供給,鳴贊等執事人員都會到,無聊程度堪比大朝會。
但是明川有意為靜華擇婿,設宴便不好擺在翰林院,明川借着容商的名義,将恩榮宴改在了皇家別院。靜華待在臨湖的閣樓上,居高臨下的觀察這群進士。她自己覺得不好意思,還拉了太後母家的表姐作陪。
表姐是個性情極為爽朗的姑娘,倚在窗戶前頭,手裏拿着一支輕巧的銅制千裏鏡。
“你不過來看看?”
靜華坐在桌前,捧着茶碗,溫聲細語道:“着什麽急呀。”
“選夫擇婿的大事,怎能不着急?”表姐将她拉到窗前:“快看,這些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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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華只好接過千裏鏡,放在眼前朝那邊看去。
皇家別院氣勢恢宏,布局精巧,非一般園林可比。這些新科進士們自進園起便姿态各異。有些人不露聲色,對着皇家的尊貴恍若未覺,有些人戰戰兢兢,逡巡而不敢前,有些人目露豔羨,眼中野心勃勃。各人各态,俱不相同。
宴席收拾停當,上座明川和容商,下分兩邊,相關官員在左,新科進士在右。明川喜歡熱鬧,與衆人隔開的屏風也撤了,他不會在這裏待到宴席結束,不想無聊的待在上頭。
明川落座,諸人先拜後坐,宴席開場,菜色一道一道上來,中庭奏起歌舞,是極肅穆的雅樂,聽得明川昏昏欲睡。
樂罷,便是諸位新科進士表演的時間了,或者做首詩,或者談個曲子吹個笛子,有朝臣看好或支持的大都準備了點東西,一時間氣氛也算熱絡。
明川撐着頭,看的津津有味的。容商在他身側,一伸手就能夠到。他對這些興致缺缺,倒了杯酒,朝明川舉杯,明川也舉起酒杯,相對一飲而盡。
他放下酒杯,言恪給他夾了一筷子鮮筍壓壓酒。明川看向舉子那邊,只見張心遠正襟危坐不動如山,徐成玉手拿着筷子專注于桌上的席面,對面陳尚給他使了多少個眼色,他全看不見。
明川看着好笑,出聲問道:“狀元郎覺得這桌席面怎麽樣?”
徐成玉連忙放下筷子,道:“回陛下,臣覺得,這桌席面不愧是出自宮廷禦廚之手,似這一道蒸豬蹄肚,肥而不膩,鮮香彈滑,還有這一道麻辣活兔,滋味十足。”
這樣的宴席上沒有幾個人真的是為了吃,所以菜品的分量都很少,瞧着徐成玉桌上,那道麻辣活兔都快沒了。這道菜明川也很喜歡吃,但是容商不吃葷,覺得這樣的菜味重,不是養生之道,從不允許他多吃。
明川一瞬間惡從膽邊生,道:“朕瞧着狀元郎沒吃盡興啊,讓禦膳房再做兩份,朕也嘗一嘗。”
徐成玉當即行禮:“叩謝聖恩。”這模樣比點他做狀元的時候還感恩戴德。
明川沒有管衆人各異的神色,他努力挺直腰板,忽略來自國師大人冰冰涼的視線,期待久違的麻辣活兔。
那一道麻辣活兔讓明川甚是滿足。容商看了眼小皇帝也不說話,想來是預備秋後算賬。
時間差不多了,言恪示意明川可以離席了。明川于是起身念了幾句祝詞,諸人再拜。一片恭賀聲中,容商跟着明川離開了宴席。
走之前沒有忘記将他辛辛苦苦抄出來的三遍《孟子》賞給張心遠。張心遠起身謝恩,面色平靜,沉穩的很。
容商手裏有事,先走了,為防着明川趁着他不在偷溜出宮,他索性讓明川先在別院小樓裏歇息更衣。兩人各退一步,明川不去宮外玩,容商也不讓明川立即回宮。
言恪端來一杯茶給明川解解辣,問道:“陛下不是說朝中大臣同那張心遠結黨嗎?為何如今還擡舉他?”
明川捧着茶碗:“朕在國師跟前說笑罷了,張心遠一個沒落公子,哪來這樣手眼通天的本領?朝中大臣會為着同鄉幫襯幾分,再多的就不能了。況且,朕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正說着,靜華從外頭進來了,對着明川福了福身子。
明川擺擺手,叫她過來坐。
“可看中的了?”
靜華猶豫片刻,道:“皇兄覺得榜眼如何?”
“張心遠?”明川有些驚訝:“怎麽看上他了,那狀元徐成玉不是風頭更勝?”
靜華不好意思的笑笑:“似徐公子那樣的人,未免太過張揚了。反而張公子,看着很踏實,像是能過日子的人。”
明川笑着點點頭:“你是個聰明的。”
天色漸晚,明川便帶着靜華回宮了。紫宸殿裏燃起燭火,明川等着容商一起用膳,他想跟容商說說張心遠的事,但是白日裏惹着了他,晚間少不得要俯身屈就。
一碟子章州橘只剩橘皮,明川撐着頭,忽覺腹中疼痛難忍,刀絞一般。言恪忙扶着他:“叫太醫,快去叫太醫。”
小太監慌張去了,言恪低頭看明川,只見這不多會,臉都白了。
容商回來的時候,太醫已經開好了方子,明川慘白着一張臉窩在被子裏,言恪正給他喂藥。
“怎麽回事?”容商聲音裏夾着風雨。
太醫戰戰兢兢:“陛下先前吃了兔肉,後又吃了橘子,兩物相克,遂成腹痛。”
容商死皺着眉,“本座不是說過橘子寒涼不可多食嗎?”
背着他給明川拿橘子吃的言恪跪下來,容商本就不喜這人,眼下看都不想看一眼:“拉出去···”
“哎呦”說話聲被明川的呻吟打斷,明川皺着眉頭,哼哼唧唧的,便是有一分的疼,這樣看起來也像十分。
容商自然明白明川在想什麽,頓了頓道:“陛下如今需要人照顧,且先饒你一回。”
言恪磕了個頭,伸手去拿那藥碗,容商先他一步,讓他出去。
言恪看了眼床上虛弱的小皇帝,躬身斂眉出去了。
容商揮退旁人,端起藥碗喂明川喝藥。明川這才睜開眼,面上蒼白,笑中帶些讨好的意味。
“平日裏是少了你什麽?怎麽就這麽貪嘴。”
明川老大不小一人了,聞言怪不好意思的:“往後再不敢了。”
容商這會兒溫和的很,喂完了藥還往明川嘴裏填了個蜜餞兒。
“還難受?”
明川點點頭,好看的眉頭像是宣紙起了皺褶。
容商拿指頭關節蹭了蹭他的側臉,道:“該叫你長個記性。”
明川笑了笑,道:“紫宸殿裏的人挺用心的,莫罰他們了。”
容商面色微淡,攏了攏薄被子,“就這麽喜歡那個言恪。”
明川斟酌道:“倒也說不上,只是年齡相仿,不似宮裏經年的老人那般無趣。”
容商哼笑一聲:“你倒是喜歡沒規矩的。”
明川知道他這是同意了的,笑道:“我便是個沒規矩的人,逞論旁人了。”
“還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明川笑了兩聲,又道:“靜華回來同我說,她看上了張心遠。可我覺得張心遠那人,不是良配。”
“皇家的公主,嫁誰不是良配?”容商漫不經心道:“張心遠沒有什麽根基,公主嫁過去了,他必然畢恭畢敬的伺候着,倒比京城裏眼高于頂的公子哥兒們好得多。”
明川私心裏存了個影兒,他久居深宮,哪裏曉得如今宮外人家家裏是個什麽情形。
思慮片刻,明川道:“這事上,還是得慎重,最好再去瞧瞧那張心遠。”
容商都要被這得寸進尺的小東西氣笑了:“陛下的意思是,還想再出回宮?”
明川觑着他的面色,道:“能出去見見他自然是好的,不能出去也不是不行,無非另想法子。”
容商看着他,只把明川看的有點心虛,移了眼,哼哼唧唧的說難受。
容商心下覺得好笑,但是他也清楚,明川在這宮裏無聊的緊,若是心思放在明靜華婚事上,大抵可以叫他有些事做。為着明靜華張心遠的婚事,能叫明川開懷片刻,也是那二人的造化。
容商思慮片刻,道:“陛下若想出宮,臣自然是同意的。只是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再出宮去,恐出什麽意外呢?”
明川見話沒說死,眼睛立馬亮了起來:“朕必定好生保養身子!”
容商點點頭:“這便是了,方才太醫寫了幾個調養腸胃的藥膳方子,陛下莫忘了吃。”
藥膳這東西,委實難吃,藥不是藥,膳不是膳的,用明川的話來說,真真是糟蹋糧食。
但是比起出宮的大事,這藥膳但也不是不能忍的了。
恩榮宴将将結束,徐成玉宴上之事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與徐家相識的大臣不免笑道:“不愧是魏晉遺風。”
徐成玉甫一踏進家門,就得知徐首輔在正廳等着他。他進屋的時候身上那一身還沒換下來,看的徐首輔頭疼。
“你可知錯?”
“兒子不知。”
嘩啦一聲,上好的官窯茶盞碎在徐成玉面前,徐成玉粗粗估略價錢,不由得出聲:“烤鴨三只半。”
徐首輔恨鐵不成鋼:“你便只知道吃嗎?!”
“自然不是。”徐成玉道:“今日兒子得見聖顏,感觸頗深。”
徐首輔緩了緩:“說來聽聽?”
徐成玉道:“當今陛下性情溫和,不似傳言所說草包一般。”他回想宴上所見,拱了拱手,道:“兒願得此明君為主。”
徐首輔面色凝重,聽見兒子這番話竟也未曾出聲訓斥,只是意味不明的問道:“他有何德,能教你如此俯首稱臣?”
徐成玉道:“宴上陛下賜給兒子一道麻辣活兔,對這肉食的喜愛亦不似作僞,兒子覺得陛下乃志同道合之輩!”
徐首輔:······
徐首輔大怒:“荒唐!”
徐成玉見把人氣成這樣,也不敢說話。徐首輔背着手轉來轉去,道:“你可知為父自來是國師一黨,國師才是我大晉之明君,之聖主!你怎能不為國師盡忠呢?”
徐成玉想了想,面色沉痛:“可是國師,他不吃葷啊!”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徐成玉:我喜歡吃肉。
明川:我也喜歡。
徐成玉: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