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從別後,憶相逢
“陛下。”那個人看着明川,眸中溫柔缱绻。
明川愣愣的,他輕聲呢喃了什麽,聲音散在風裏,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但是那個人聽見了,他對明川笑了笑,“是我。”
“言恪。”明川終于清晰的叫出他的名字。
言恪走到明川身邊,拿下他發間的花瓣,重複道:“是我。”
明川的眼睛忽的紅了,“你沒有死啊。”
言恪沉默片刻,道:“抱歉,言恪騙了陛下。”
明川只是看着言恪,言恪心裏泛上細密的疼痛,“陛下,莫哭。”
“我沒有哭。”明川紅着眼睛笑,“我開心着呢。”
言恪看着明川,忽然伸手蒙上了他的眼,将他擁入懷中。明川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言恪在自己耳邊的聲音,他說,“陛下,對不起。”
瓊花樹下,言恪給明川倒上一盞清茶,講了他的故事。
他原本是玉瓊山莊的少莊主,父親是上一任的莊主。他父親有一個徒弟,狼子野心,為了得到玉瓊山莊引仇家進山莊大肆屠殺。言恪的父母都死在那場屠殺中。這件事發生的時候,言恪只有十幾歲。他叔叔帶着他一路北上,将他藏在了皇宮中。言恪在宮裏待了好幾年,直到去年夏天,他叔叔找到他,說是時候回去報仇了。
“後來國師要殺你,你将計就計假死離開了京城。”明川看着言恪。
言恪點頭,“沒錯。”
“你離開之後,宮裏發生了很多事。”明川斂眉,輕輕吹了吹茶碗裏的浮沫。
言恪看着他,道:“我有耳聞,魏集逼宮,靜榮長公主死了。但我沒想到陛下離開了京城。”
明川笑了笑,道:“我現在不是陛下了。”
言恪皺了皺眉,沒再提這些事情,他道:“公子現在住在哪?”
“我現在住在四方客棧。”明川笑道:“本來打算看完了瓊花就走的。”
言恪道:“要看瓊花,哪裏還有比玉瓊山莊更好的去處?公子不如就在我這裏住下吧。”
明川看着言恪,覺得他真是與從前大不相同。在宮裏的時候他是太監,總要讓自己越不顯眼越好。可是做了莊主之後的言恪,不必再藏拙了,該有的鋒芒也都有,一貫的沉靜中卻又多了幾分游刃有餘的自如與從容。他通身的氣度便是與徐成玉比也不差什麽。
說起徐成玉,明川猛然想起來,“徐成玉他···”
“這件事我已有打算,”言恪道:“必不會叫公子與徐公子失望。”
明川笑笑,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願不該插手的。”
過後徐成玉與言恪見面,徐成玉同樣十分驚訝,笑說,“昔年在宮中便覺得莊主不似常人,如今可見一斑。”
言恪道:“徐公子謬贊了。”
徐成玉笑笑,之後便不再提起這件事,看他的态度,并不覺得這舊識能為他帶來什麽好處。明川總覺得,對于言恪身份的轉變,徐成玉适應的要比自己好。
明川便在玉瓊山莊住了下來,言恪将阿錦也接了過來。阿錦瞧見千樹瓊花的盛景,開心的都瘋了,每日觑着徐成玉什麽時候閑下來了,就跟着他跑東跑西,找都找不見。
春光明媚,過了晌午,明川總是困。他有睡中覺的習慣,在路途中也就罷了,只要安穩下來,他總要把晌午空出來,專門用來睡覺。
在玉瓊山莊這幾天,他更是每日都歇中覺,只覺得身子骨都睡酥了。
一日午後,明川從睡夢中醒來,剛要起身拿水喝,就有人把茶杯遞到了自己手裏。明川看去,原來是言恪。
言恪站在床邊,身形修長。他約摸是剛見了客,穿戴的十分整齊。身着雲錦袍頭戴白玉冠,寬袖長袍壓了金絲銀線,腰間系了一條玉疊方勝寶石縧環。明川這樣看他,竟隐隐覺得有些壓迫之感。
言恪用玉鈎将床帳攏起來,問道:“公子這幾日住的還習慣?”
“習慣。”明川從床上坐起來,言恪像從前一般伺候明川洗漱。明川躲過他的手,道:“你如今是莊主了,不必再做這些事。”明川從言恪手中接過巾帕,挽了袖子洗漱。
言恪看着明川,忽然問道:“公子是不是怨我?”
明川驚訝的看着言恪。
“我聽徐成玉說,我離開之後,公子和國師鬧得很不愉快。”言恪道:“公子吃了很多苦。”
明川笑了笑,道:“我沒有怨你,你能活着我很高興。只是······”
只是一看到言恪,明川就不可抑制的想起容商。
言恪的目光一直放在明川身上,他仿佛能看得懂明川心裏在想些什麽。事實上,明川一直覺得,言恪甚至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不說這個了。”言恪換了話題,“我聽徐成玉說,公子從京城出來之後,去了很多地方?”
“是啊。”明川笑道:“江南一帶我走了個遍,還往滇南和川蜀走了一遭。”
氣氛一下子放松了下來,明川道:“去年秋天我到過揚州,那時候剛好是玉瓊山莊宴客結束,我要是早一點到揚州,說不準那時候我們就見面了。”
言恪聽他講天南海北的趣事逸聞,道:“我一直覺得公子需要人照顧,沒想到你一個人也走了這麽多地方。”
明川道:“我自己也沒想到,直到現在,我一個在外的時候心裏總是沒底。”
“那公子有沒有想過停下來,挑個地方定居呢?”
明川挑了挑眉,“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就要推薦你的玉瓊山莊了?”
言恪笑問:“這裏不好嗎?”
“好是好。”明川道:“可惜我不想停下來,大好河山我還沒看完呢。”
言恪笑着點頭,沒有問他等河山看完了之後要怎麽辦。
沒過幾天,徐成玉來辭行,與玉瓊山莊的生意做的差不多了,他要回京複命。
明川給他倒了一杯茶,看着徐成玉欲言又止的臉,道:“你想說什麽就說。”
徐成玉便不再猶豫了,問道:“公子打算留在玉瓊山莊嗎?”
明川搖頭,道:“為什麽這麽問?”
徐成玉頗為感嘆的樣子,“人的一生很長,河山總有看盡的那一天,公子總不能一輩子漂泊在外。言莊主對公子情深意重,公子沒想過留下來嗎?”
言恪始終沒有問出口的話,徐成玉卻很輕易的問了出來。大約他不像言恪那樣有諸多顧及,也有可能,是因為徐成玉沒有言恪那樣了解明川。
明川搖了搖頭,道:“揚州雖好,我卻未必能适應這裏的一年四季。”他的目光看向天邊,“即便我有一天厭倦了這樣的游歷生活,我也不會在這裏停下來。”
“那公子想停在哪裏?”徐成玉試探的看向明川。
明川端起茶杯,輕聲道:“可能會回家吧。”
徐成玉眼中有些喜悅,卻聽明川又道:“你們一個一個的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我離開京城不過半年光景,名山大川還沒看過十中之一,怎麽會這麽快厭倦呢?”
徐成玉笑道:“既有思鄉的心,還怕沒有回鄉的那一日嗎?”
明川挑了挑眉,“你還真是樂觀。”
徐成玉端起茶杯,笑而不語。
明川和言恪送徐成玉回京,臨走的那一天,阿錦抓着徐成玉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可一定要回來娶我啊!”
徐成玉哭笑不得,解下了身上的一塊玉佩,道:“如果三個月後你沒有新的想嫁的人,并且還記得我的話,我······”
徐成玉沒有說完,他只是把玉佩給了阿錦。
阿錦眼淚汪汪的,“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這句話怪怪的,明川把阿錦拉回來,同徐成玉告別。
徐成玉最後看了明川一眼,道:“其實我一直猶豫要不要跟你說,自你離開之後,國師過的很不好。”
不知怎的,明川忽然就哽住了。他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