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愁長向東風亂

自徐成玉走後,明川就變得沉默了很多,時常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阿錦因為徐成玉走了也整日郁郁不樂,後來她不知道從哪裏聽來借酒澆愁這一說,拎回來兩壇酒,打算一醉方休。

見明川也不大開心,阿錦好心的決定帶上明川一塊。

明川沒有借酒澆愁的想法,有些人有些事,拿不起放不下,不敢想不能說,不是一杯酒就可以解的。

阿錦不管,她就要有個人陪着自己,只是剛剛兩杯酒下肚,阿錦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明川本來還打算聽聽她的女兒情思,再一擡眼,她已然趴着睡了過去。

明川輕輕嘆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個人對月獨酌。

言恪找來的時候,阿錦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明川一只手撐着頭,一只手還拎着酒杯。酒液灑在衣服上,滿是酒香。

“公子,”言恪輕聲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明川睜開眼看了看言恪,好一會兒,問道:“你去過京城嗎?你知道他現在過的好嗎?”

他大約是醉了,所以提起他往日裏絕對不會提起的人。

言恪從明川手中拿下酒杯,“公子如果想知道,我叫人去打聽。”

明川低着頭愣了一會兒,眼睛重新阖上了。

“我只是覺得相濡以沫太難了。”明川嘴裏輕聲呢喃,“也許我們本來就不适合在一起。我自己就很難過,沒辦法讓他開心。”

明川的眼角帶着一抹飛紅,像是心上一道疤。

“我很想他。”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明川道:“我看過了那麽多風景,遇見過那麽多人,我還是很想他。我離開京城,不是因為怨他。哪怕我們這輩子不再見面,我都希望他過得好。”

言恪站在他身邊,低着頭看着無聲哭泣的明川。夜風涼,吹的人衣襟寒透。

次日,明川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宿醉的頭痛惡心齊齊找上門,只教人覺得頭重腳輕。他剛一下地,幾乎要栽倒過去。

言恪推開門進來,手上拿着一個紅漆托盤,上頭放了一碗解酒湯和幾樣清粥小菜。

“公子醒了?”言恪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過來扶明川起身。

明川揉着腦袋,問道:“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是你照顧的我?”

“是啊。”言恪笑道:“公子酒量見長,兩壇酒,你幾乎都喝完了。”

明川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怎麽就喝了這麽多。”

明川起身洗漱,拿布巾擦了臉,坐在桌子邊。他沒提昨晚上的事,言恪也沒有提。一夕的失态算不了什麽,明川不會因此決定回去,也不會因此決定放下。

它只是挑明了一些東西。

明川喝了醒酒湯,又拿起碗筷吃早飯,剛吃兩口,忽然想起來什麽,道:“我有一件事跟你說,本打算前兩天就說的,只是看你忙,便一直擱到現在。”

明川看着言恪,道:“我想,我約莫該走了。”

言恪臉上并不見一絲驚訝之色,他道:“近來莊裏有一些異心之人,待我處理完了他們,再送公子離開可好?公子便在我這裏再待兩天。”

明川搖搖頭,道:“既然你有要事,我更不好麻煩你了。”

“公子的事從來都不是麻煩。”

明川看着言恪,眼中有些愧疚。言恪對他的情意連徐成玉都看得出來,明川與他相處這麽久,不會無知無覺。可是,明川什麽都給不了言恪。

“言恪明白公子的心思,言恪不會做叫公子為難的事。”言恪只是那樣看着明川,“我從未對你說過喜歡二字,你也只當不知道就是,不必覺得有什麽負擔。我只希望你過得好。”

言恪到最後,都只是說我希望你過得好。

玉瓊山莊事務繁多,明川不想讓言恪為自己分心,索性只留在那個小院裏,也拘着阿錦不讓她亂跑。

阿錦待不住,明川便教她學詩。她一開始還不願意,明川就告訴她,徐成玉是名滿天下的才子,你若目不識丁,他怎麽會喜歡你呢?

阿錦一聽,慌的不行,整日裏捧着詩經,老老實實的待在明川身邊聽他講詩。

明川從來都是被教的那個,在阿錦身上,難得過了一把教人的瘾。

“這首詩是什麽意思?”阿錦拿着書,搖頭晃腦的念,“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

明川伸過頭去看,道:“這首詩名叫宛丘,講述的是一個人愛慕祭祀的聖女。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意思是說聖女祭祀時的舞姿優美,回旋在宛丘之上。下一句,洵有情兮,而無望兮。意思是說我的情意深長,卻把奢望埋藏···”

明川忽然愣住了,阿錦看向明川,問道:“你怎麽不說了?”

明川搖搖頭,他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有個人也給自己念了這首詩。之後他便消失在了明川的生活中。

那時候明川以為言恪死了,可對言恪來說,京城和皇宮不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嗎。

原來言恪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同他告了別,那個時候,他就做好了此生不再見的打算。

瓊花花期還沒有過,明川卻覺得揚州這地方不能留了,太傷情。

言恪一開始就知道這段感情的走向,一眼就望到了結局,那我呢,明川想,我與容商,到底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沒過兩日,言恪料理好了自己的事,來送明川離開。阿錦不打算再跟着明川了,她要回家去,等着徐成玉來娶她。

渡口,晨起的風微微吹拂,岸邊的柳枝兒窈窕。阿錦站上船,沖着明川揮手。

她身邊有一個中年漢子,是言恪安排的送阿錦回家的人。

明川還在囑咐阿錦,阿錦嗯嗯啊啊的應着,也不知聽進去多少。明川無奈,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我知道啦!”阿錦道。

船只慢慢遠去,渡口只剩下明川和言恪。明川背着小包袱,看向言恪,“我也走啦。”

言恪道:“一路小心。”

明川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言恪,道:“我自己就是個放不下的,也不知道怎麽勸你放下。可是一生那麽長,不能全都拿來懷念一個人。我希望你開心點。”

言恪看着明川,目光溫柔而平靜,“我會的。”

明川也笑了,道:“那我走啦,言莊主留步吧!”

言恪目送明川上船,剛踏上船的那一刻,變故橫生。水下突然冒出來三四個黑衣人,蒙着面拿着刀,标準的反派打扮。

明川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言恪拽到了身邊,躲過了一刀。他轉頭一看,身後也多了好幾個黑衣人。言恪幹脆利落的解決掉近身的幾個,将明川推離包圍圈,“找個地方藏起來!”

明川連忙躲得遠了些,不給言恪找麻煩。看得出來言恪的功夫不錯,但這并不能阻擋明川的驚慌。

徐成玉說的居然是真的!他們真的會打人的!明川心裏的想法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江湖太可怕了!

言恪和那些黑衣人并沒有纏鬥多久,白安就帶着人趕到了。明川悄悄摸摸的朝白安他們跑過去。卻不想其中的一個黑衣人察覺到了己方的頹勢,竟飛身上前,一把抓住了明川,閃着寒光的利劍就橫在明川脖子上。

“都別動!”黑衣人道。

明川僵硬着身子,一動不敢動。言恪擺了擺手,白安他們也都停下動作。

“放開他!”言恪沉聲道。

黑衣人挾持着明川,提自己的條件,“放我們走。”

“可以。”言恪道:“但是你要先放了他,如果他身上有一點傷,我會十倍奉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誰。”

黑衣人們慢慢朝明川那邊聚攏,觑着個機會,一掌将明川推回來,随即迅速離開。

言恪接住明川,卻發現明川有些不太對。他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嘴唇烏紫,明顯是中了毒的征兆。仔細一看,後背赫然是三根毒針。

言恪抱起明川,對白安道:“追上去,留一個活口,其餘的都殺了。”

“是。”

言恪和明川回到玉瓊山莊,即刻就有人為明川診治。那邊白安費了點功夫才拿到解藥。大夫瞧過之後搖搖頭,道:“這位公子不會武功,沒有一點底子。他中毒的時間又有些久,哪怕服了解藥,也有些餘毒未清。”

“會有什麽症狀?”言恪問道。

大夫搖搖頭,“不好說。”

言恪面色低沉,将旁人都揮退了,自己守在明川床邊,滿心自責。

明川昏迷到了下午,外頭春光明媚,一枝瓊花枝旁逸斜出,幾乎要伸進窗子裏來。鳥雀飛來飛去,叽叽喳喳的叫喚。明川似是被這些鳥雀吵醒了,眉頭皺起來,十分的不耐煩。

“公子?”言恪輕聲道。

明川倏地睜開眼,道:“外頭的鳥雀吵死了。”

言恪舒了一口氣,連忙上前扶明川,道:“我讓人把那些鳥兒都趕走。”

明川點點頭,又道:“等明天白天再去吧,大晚上的,別興師動衆了。”

言恪端水的手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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