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世賭注,今朝覆轍

青城亦又一處秦樓楚館,依舊以喚春閣為名,這主子自也是同一人。此處的喚春閣比起那臨溪城的大了不少,且裏面的人兒幾乎個個出挑,沒有沉魚落雁之貌的那定然舞姿卓絕,舞姿難以撩人的便必是琴音醉人。

那足足有四層的塔樓裏,煙花□□迷人眼醉人心。

二樓隐蔽的隔間裏,一個青年男子半躺着,左手摟着一個女人。女子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正拿着金琢的盛滿了上好的晶瑩酒液的酒杯送到男子口邊。而男子的右手則摟着一個小倌,他眉目陰柔,眼中魅色連連,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了男子的懷裏。

“起來。”男子面色如常,冷冷道。

“公子?怎麽了嘛——”小倌有些不滿道,“是我服侍的不夠好嗎?讓公子膩味了?”

“你服侍得很好。”說着伸手摸了一下小倌的臉,“來,和小爺尋點樂子。”說着對同樣站起來的女人揮了揮手,讓她離開。女子也有些不滿,這樣好看樣貌的客人可不是常常有的,特別啊是那雙看一眼就能讓人陷進去的眼睛。剛要開口卻見那人眼裏現了寒星,只得不甘心得退下。

“公子想尋什麽樣的樂子?”小倌只覺自己贏了那女妓,笑得更柔媚了。

男子向前走幾步,撩開貴賓席的紗簾,從二樓向底下看。先瞅見了臺上女妓在翩然起舞,這卻不能勾起他半分興趣。

“就是他了!”男子笑着摟過身邊的小倌示意他往樓下看,指向那個坐在最前一桌身着紫色華衣的男子。這男子的表情和那些嫖客不同,沒笑,看不出愉悅。男子嘴角勾起戲谑的弧度,哈,那男人連動作都是僵硬的。

“他怎麽了?”小倌有些懵了。莫不是他要去搶人?

“讓他喜歡我。”

“噗,公子可是在開玩笑?那人可是溫家的大少爺,今日還是我第一次見他來喚春閣呢。傳聞就是再美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今日他來想來是被溫二少帶來的,即使公子如果說讓不常喜男色的溫二少喜歡,那我也便是信了。可……”留下半句不說死。

“哦?這樣麽?這才是樂子嘛,天底下就沒有我得不到的人。”說着男子開始玩起小倌披肩的黑發,“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小倌問:“賭什麽?”

男子勾勾嘴角,“賭半月,讓他成小爺的人。”

“那——倘若公子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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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輸了?我就替一整個喚春閣的都贖了身!”說着松開小倌,整整衣冠,下樓。

“哥不喜歡嗎?不礙事,我讓老鸨換一個,恩,換個小倌如何?”溫陵南小心翼翼得看着面無表情的溫彌汜問道,生怕惹得他惱了。

溫彌汜到青城也有好些日子了,雖說這臉色是一如往常的,但溫陵南能感覺到他哥身上那寒氣一日比一日重。起初他沒見着青檀,也不覺得什麽。

前些在臨溪城的日子,溫陵南确确也是看出了些端倪的,他哥待青檀也忒好了好到他都懷疑哪個才是溫彌汜的親弟弟,但也沒往那方面想啊。再後來溫彌汜來了青城而青檀沒來,他哥就再沒給過誰好臉色看。他常年流連在風塵之地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從那時起他就發現不對了,于是抓住沐翎問了一通。

說實在的,其實并沒有問出太多,但是經過他自己的深思熟慮(添油加醋),便得出了結論——他哥被那個長得好生俊俏的神醫給甩了!

這可怎麽是好?這冷心冷情的人是受了情傷了!于是溫陵南冒着被斬首的危險,死皮賴臉得把溫彌汜拖來了喚春閣,想着這般見了別的好看的人兒許能緩緩那寒意。這見了新的說不得就能忘了那舊的,誰不是呢?

溫彌汜刺溫陵南一眼,吓得溫陵南不敢再出聲,擡手止住身旁女子給他斟酒的動作,自己拿起酒壺滿上一杯。

溫陵南嘆一口氣,恹恹得趴在酒桌上,他好生憂心他這個看似無情實則一旦用心便能鑽死在牛角尖的哥哥啊。

“你怎麽會在這裏?”溫陵南詫異得看着正一步一步接近他酒桌的男子,青檀?

“怎麽?你認得我?”姬寧晔勾勾嘴角,桃花眼沾染上妖冶的笑意,在溫彌汜和溫陵南對面坐下。

溫陵南在心中暗罵一聲,也難怪他那木頭似的兄長會為他沉迷,換成是不喜男色的他都說不得都為青檀要死要活。後又悄悄加了一句,嘛,說着玩的。

溫彌汜聞來人聲音,擡眼一驚,很快,眸子裏的驚色隐去,低頭再酌一杯酒。

“不是吧,青檀,我的神醫大人,你忘了我了?”溫陵南指着自己的臉,想了想,又道,“你就是忘了我也不能忘了我哥吧?”說着看向坐在他身邊低頭飲酒的溫彌汜。

“青檀?你大抵認錯人了罷?”臉上的笑半分未退,轉頭看向溫彌汜,眼裏玩味濃重,“此處是小爺名下的,見公子玩得似乎不盡興,可是這女人伺候不周?”

姬寧晔拍拍手。

“主子!”兩個老鸨,一男一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姬寧晔跟前,躬身行禮。

姬寧晔佯裝一副不滿,皺了皺眉毛,“看看你們給溫少爺安排的什麽貨色!換上頭牌來。”

兩個老鸨遲疑一下,互相看看,頭牌剛才不還在姬寧晔懷裏麽?不過也不敢拂了姬寧晔的意,應一聲,很快把方才還在姬寧晔懷裏的一男一女帶到。

“怎麽會認錯?這世上哪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還有喚春閣是你名下的?”

姬寧晔眼含疑惑得看得溫陵南心口直跳,那眼神可以以魅惑殺人。

偏過頭不對上姬寧晔的眼神,恨恨道,“你對我哥究竟做了什麽?我哥如此這般魂不守舍,還願意踏足喚春閣,不都是因為你!”

“陵南。”溫彌汜仰頭再飲一杯酒,擡頭對上姬寧晔的雙眼,目光停駐一會,随即再次開口,“是你認錯了,他不是青檀。”日日耳鬓厮磨的人他又豈會認錯,雖說确确是像,幾乎就是大了幾歲的……青檀。

被帶來的小倌湊到溫彌汜身邊,想要給他斟酒,在溫彌汜那受到的待遇卻和前面那個并非紅牌的女子沒什麽兩樣,被他擡手揮退到一旁。

“看來我們的紅牌也不和溫少爺的心意呢。”姬寧晔向那小倌使了個眼色,起身坐到溫彌汜身邊,輕挑眉毛,“那不如我來與溫少爺對酌一杯?有什麽心事,不如說給小爺我聽聽?”

完了。這個人估計得被他哥凍得四肢麻木了。這樣生的好看的人怎麽都偏偏對他哥這塊冰木頭感興趣呢?真是可惜了。

溫彌汜放下酒杯,平靜的目光似穿透姬寧晔的身子,半響後,“好啊。”站起身,“去外面走走,醒醒酒,可好?”

溫陵南瞪大了眼睛,看着正走出喚春閣的一雙人,那冰木頭,竟化了?

走出喚春閣所在的那條街,周遭開始變得越發靜了。

姬寧晔對那名作青檀的人起了好奇心,偏頭問溫彌汜:“那喚作青檀的,真的和小爺長得一樣?”

“沒有。”

“那很像?”

“不。”溫彌汜微微擡頭,看向天邊那彎着的月,詭谲地亮着,“你就是他。妖随意改換一下年歲樣貌也很平常吧。”

姬寧晔一窒,知道他是妖?這不可能。

不知何時,溫彌汜已然一轉身面對着他,伸出一只手掐着他的下颚,人臉湊得越來越近。稍帶冰涼,逐漸變得炙熱的柔軟觸及姬寧晔的唇瓣。

姬寧晔原還按着應有規律跳動着的心髒停了一拍,整個人僵在原地,幾乎失了力氣。

一絲清淡紫檀的氣息竄入姬寧晔的口鼻間,莫名的熟悉感。

吻,起初輕柔地厮磨而後變得越發熱烈地似乎想要占有。姬寧晔單抵抗心中那異樣感已有些無力,還來不及想其他,牙關便被那人撬開,任由跟前這個單手禁锢住他下颚的男子玩弄他的軟舌貝齒。

久經情場,千年來這般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他是怎麽了?

溫彌汜還不滿足,吻不斷地加深再加深,松開桎梏姬寧晔下颚的手,環向姬寧晔的腰間。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姬寧晔甚至能感受到那人下腹傳來的熱度,似烈火一路蔓延,他被那人燒着了。

溫彌汜的吻直到姬寧晔幾乎軟在他身上才漸漸變淺,舌尖在姬寧晔微腫的唇上輕舔,輕啄一下,把姬寧晔的頭按在頸項處緊緊抱着。

這時姬寧晔才驚醒,一把推開溫彌汜,擦了擦嘴唇,“你要做什麽?”抓起他的衣襟,拳頭就要揮上去,他是要攻略溫彌汜的,但是被一個才見一次的陌生人這樣擺布,還把他當成別人,一肚子的氣。

拳頭舉在空中落不下去,月光下,他和溫彌汜四目對視。溫彌汜這樣的眼神,微微皺眉,幽幽的目光盯着姬寧晔的嘴唇,眼裏的竟是委屈?

“為什麽要擦?”溫彌汜雙手垂在兩邊,那飒然的身姿染上了些許頹然。

風過兩人的黑發揚起,姬寧晔緩緩放下手,松開溫彌汜的衣襟,被強吻了,擦一下嘴唇還是他的錯?

姬寧晔雙眼微眯,敢這般質問他的人着實不多,“溫少爺自覺有些姿色便能在小爺跟前為所欲為嗎?什麽樣的美人小爺沒有過?你不要太嚣張!”

“……”溫彌汜的眉心皺成了川字。他說什麽?說什麽樣的人他沒有過。

“不過,溫少爺這麽想吻我……”很快,姬寧晔臉上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湊近他耳畔,呼氣輕聲,“也不是不行,小爺從不嫌床榻上陪着小爺的美人多。”

不嫌床榻上陪着他的美人多?

“知道了。”溫彌汜皺了皺眉,向前走去,“今日累了,告辭。”

“這就要逃了麽?”姬寧晔不甘道,“好戲還在後面呢!”他想要的豈有得不到的道理。

“你怎麽一人回來了?你把我哥弄到哪裏去了?”姬寧晔方才出現在喚春閣門口,溫陵南就竄了出來攔住他。

“回去了。”姬寧晔不耐得看他一眼,今日這一出,他有種輸了的感覺。不再搭理溫陵南,回到了喚春閣裏他長久定下的房間,躺在床上,看着天牆。

“什麽?你哥原先也來喚春閣了?”溫陵南那張桌子上坐着另外一個男子,對溫彌汜會來這喚春閣感到詫異十分。

“恩,是啊。”頓了頓,溫陵南發現自己對這種人說的有些多了,怒視他,“你快點滾好不好?那麽多紅牌你幹什麽偏要和我搶?”

“有兩個,分我一個怎麽了?”

“程旭!你再如此不要臉,我可要揍你了!”

“你一次也用不了兩個啊……”

“你!”

……

“喲,溫少爺,來來來,裏面請。今日是要尋哪個……”老鸨見了溫陵南便熱情得上前招呼,怎料其臉色難看得很,還不等老鸨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

溫陵南對着老鸨喊聲道:“本少爺今日不是來尋樂子的!把你家主子給我叫出來!”

“這……”姬寧晔的性子哪是她能琢磨得透的,萬一……

“怎麽?你不叫?我自己來!”說着還不等老鸨來得及攔他,風風火火地一步一響,直奔二樓。那日溫彌汜和他一同出去,他卻一人回來,就見着他往二樓最裏的那間房去了。

此時想來也定在那!

砰!門被溫陵南一腳踹開,他愣在原地,房裏确确有人,卻不是他。房裏一個身無寸縷,兩腿間還有晶瑩水色的小倌面色潮紅得躺在床榻上,緩緩轉頭看向他。

又砰的一聲,關上門。

“怎麽?不會敲門?”姬寧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吓得溫陵南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我,為什麽要敲門?”

姬寧晔反問的語氣溫柔裏帶着陰狠,“不敲門?”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了,“那就滾!”

不知為什麽,才轉過身看向姬寧晔的溫陵南,只因一句那就滾,愣是半響沒說出一句話。姬寧晔身上的衣飾整齊得很,一點也不像剛才才行過那事的樣子,果然動作快到人力不能及。半響,溫陵南緩過來,軟了态度,“我哥病了……究竟怎麽回事?那日他和你一同醒酒回去後便病了……愈發嚴重了……你去看看他?你一定治得好的!”

姬寧晔平靜得看着他,一聲不響,安靜得溫陵南有些慌張了。

溫陵南想了想,小心翼翼得問:“大不了再許你一萬兩?”雖說溫彌汜說姬寧晔不是青檀,但溫陵南覺得就是。

“小爺我是姬寧晔,不是你認為的破大夫。今日小爺心情欠佳,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說着走進那被砰了兩次的門裏,關上。

“你!”溫陵南的爪子還沒碰到那門,就已經被喚春閣裏雇的壯漢扔出了喚春閣。

夜深得極了,入了秋的晚風才剛有些微涼,遠還不至讓人傷風感冒。

姬寧晔幾步踏上溫家宅子的牆,進了溫家宅的院子。這院子還真不如何,還有幾處看上去如新修葺的。回想起那日夜街上的唇齒糾纏,那人的氣息竟已然烙印在他心裏,這連姬寧晔自己都有些訝異。尋着那氣息,很容易就來到了溫彌汜所住的廂房門前,猶豫了一下,吱嘎一聲推開門。

整個房間裏充斥着他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紫檀香,惹人心醉卻讓姬寧晔心慌,走進那張拉起了簾子的床塌,撩開簾子。

溫彌汜睜着眼睛,看着他。

姬寧晔垂下眼簾不直視溫彌汜的眼睛,輕聲道:“害的什麽病?相思病?”他那模樣哪像是病了,明明好得很,“可是,你讓溫陵南來尋小爺我也無用罷?你相思的另有其人不是?素來理智冷靜的溫少爺,竟由着認錯了人,這般蠻不講理了?”

姬寧晔說着便轉身,想要離開這斥滿了溫彌汜味道的房間。他開始懷疑了,莫不是這溫少爺确确和他抽掉記憶有關?那,如此,便更糾纏不得了。

“沒讓他去。”

命令的口氣:“那便好生歇着吧。”

門緊緊得關上了,門外的風和前些時間一樣吹不進來,卻似乎有什麽逃了出去。越逃越遠,越來越遠,見見不見。

床上的人啓口輕喃:“姬寧晔。”

“近來日子可滋潤得很吧。”姬寧晔單手撐着頭假寐,“那小道士日日都在你身側了。”

流煜兩頰的梨渦一現即逝,看不出笑意:“陛下尋我來可不是問這些的。”

“把他們的賣身契都還給他們。”

流煜一怔,轉而笑起來,“陛下,這便是認輸了?”那日姬寧晔與那紅牌小倌打的賭,流煜也是聽說了的。

姬寧晔桃花眼微睜,冷冰冰刺流煜一眼:“你話太多了,可以滾了。”

“是。”流煜眼含深意得再看一眼姬寧晔,轉身離開。

流煜眼裏的深意,姬寧晔自然看見了,也看懂了,在臉上重新投下睫毛薄影的時候卻又只當沒看見。他抽了自己的記憶不就是為了逍遙幾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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