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年從前,一瞬此間

溫府門前。

沐翎跟在青檀身後,大氣不敢出一聲,青檀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沐翎是被青檀單手抓住肩,還未弄清楚狀況,用了不到一盞茶時辰就被從他家帶到了溫府。

青檀站定問沐翎,低沉的聲音讓他回神:“不過幾個時辰,溫府空了,知道為什麽麽?溫彌汜是不是一早就疑心我?”

沐翎怔了一下,搖頭。

“溫家近日虧空得厲害?”

沐翎想了想,點頭。

“為什麽我不知道。”青檀的面容越發猙獰了,随處一個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随處一個人都覺着是他的緣由,溫彌汜也這般覺得麽?念起那一日,溫彌汜問他有什麽要同他說的,只怕便是此事。

“少爺他……不許說。”

“呵。”

“……他要是早便疑你,驅你離開也就了事了。何必賠上整個溫家?我從小便跟着他,倘若不上他心,他又豈會這樣待你,背着斷袖與敗家之名?”沐翎不知哪來的勇氣都不換一口氣得說完。

是這樣麽?在旁人看來是這樣的麽?

一支箭擦着青檀臉側,射到溫府大門,劍上附着一張疊過許多次的紙。

青檀眼中寒芒一閃,不遠處射箭的不過凡夫俗子一個,他伸手空抓,那人憑空飛來,他的頸項貼上了青檀的手掌。

“饒命啊,我只是奉命行事,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青檀嘴角勾起一個妖冶的笑,手下一緊,“只是你奉錯的命會要你命。”那人身子落地時,俨然沒了氣息。

攤開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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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喚春閣見溫彌汜。

是之前和九幽一起的人,青檀雙眼微眯,身影一閃即逝,只留下那信紙緩緩飄落。

喚春閣午間還未開張,“出來。”青檀擡腳踹開喚春閣的門。

“在下派人去的時候便在此恭候了,想不得檀的舊主來的如此快。”

“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去見閻王?”青檀一閃,離那戴面具的男人就只剩下一拳的距離。

“信,我也信縱然殺了我你能找到溫彌汜。”那人聳聳肩,“畢竟并非我抓的溫少爺,而是溫少爺自己來尋的我。”

“你和他說了什麽?”

“還沒有,我這不是請你來商議一下,該和他說些什麽麽?”說着那人拍拍青檀的肩,“不如坐下,喝杯茶,慢慢談?”

“不必,我自己和他說。”

“和他說你是妖,和他說你把自己賣給他,和他說連他與你……”說到此處那人輕笑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我要是你,一定,也是覺着溫家沒了好。”從‘也’字起說得響一些,之前的幾個輕得只有青檀能聽見,“為了和溫少爺沒有束縛得一起海角天涯,游遍四方。”

“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知道啊。”他笑笑,湊近青檀,在他耳邊笑笑道,“這些本和你無關,誰讓你要護着溫彌汜呢?”頓了頓,站直身子,“不過你這樣使了這麽多手段溫少爺一定是會難過的啊。”

青檀眯起雙眼,強忍着不耐,“他在哪?”

“就在這裏。”

那人伸手在身邊揮了揮,一個人影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斑駁得從虛幻變得清晰,一身降紫華衣,清晰到鳳眸都看得清楚了。青檀皺起秀氣,怎麽可能?他方才進喚春閣的時候并沒有感到除了面前這個人還有別人在。很快,終于變得完全清晰的人影身後也呈現出和喚春閣格格不入的背景揭示了溫彌汜确确不在此處。

青檀伸出手掐住面前帶着半邊面具人的脖子,問道:“什麽意思?”

“別這樣着急嘛,我說了,他就在這裏。”那人伸手扶上青檀在他喉間越收越近五指,指上一枚不起眼的素銀戒指亮了一下。

溫彌汜所在的地方和喚春閣裏似乎只隔着一層蟬翼一般的水簾,水簾泛起漣漪,溫彌汜僅僅一步就走進了喚春閣。

是他,青檀這才松開了手一把推來那人。兩三步到溫彌汜跟前,拉過他的袖子,“我們走。”,轉過身才走出一步就不得不停下,身後的人腳步一動不動,“怎麽了?”

溫彌汜不跟他走?滿目的疑惑和委屈,恨恨的模樣讓溫彌汜看見,直到溫彌汜開口,才讓那些情緒一瞬瓦解。

他說:“你先回去。”

青檀抓住溫彌汜袖子的手慢慢松開,有些不甘,“一起。他攔不住我的。”

溫彌汜不語,帶着面具的人又開口,“方才我們說的,溫少爺全聽見了,他又怎麽會再和你一同走呢?”

“你住嘴。”青檀對着那多話的人吼,頓了頓,改了那及有氣勢的模樣,轉頭問溫彌汜:“是要我走?”

他有些怕了,害怕聽到看到感覺到溫彌汜的回答,撂下一句,“你說的。”沖出喚春閣。

青檀沖出喚春閣,和正跑來的沐翎正面相遇,沐翎發覺一人從他身邊掠過時轉頭間已然望不見那人背影,不容他多想停了停就跑進了喚春閣。

“多謝。”溫彌汜淡然道。

“何必道謝呢?日後我們要合作這麽許久,便是朋友。”那人回道,“自然是見不得你被那妖迷惑,怎麽樣都想幫你一把的。”

“今日還有些事要忙,來日再詳談合作之事,就先告辭。”

“恩,那我就随時恭候溫少爺的到來了。”說完轉身踏上木質樓梯,上了喚春閣的二樓。

沐翎見了他家少爺平安無事松了口氣,左右望了望,“之前青檀,不,少夫人來過了嗎?怎麽不見他?”

“走了。”

“走了?”沐翎想起了來時那如風一樣的身影,想來就是青檀了,“他不等少爺一同回去嗎?怎麽就先走了?他剛才找少爺時都急瘋了。還有,為什麽府裏一人都沒有了?”溫彌汜看樣子也不像被挾持的,只像是尋常得談了筆生意,“老爺和二少爺呢?”

溫彌汜垂下眸子,“回去再說。”

“是。”沐翎應道,說不上來哪裏,他家少爺今日怪怪的,走出一段路實在熬不住又開口,“但……”只說出一個字,溫彌汜往沐翎手裏塞了封信。

啓開信,是溫老爺的筆記。

“怎麽會這樣……老爺他怎麽能這樣?這根本和他……沒關系。”

“你知道?”

“不……我只是覺得,他不會這麽做。少爺也是這樣覺得的。不然少爺為什麽不驅他離開,日日容他在枕畔。別的我不敢說,只是他對少爺斷斷是沒有歹意的。他來找你前還問我少爺你是否早就疑心他,我告訴他沒有,少爺一心待他好。”

“你話太多了。”擡腳跨國溫府的門檻,走進去,回到那間房,沐翎一路跟上去。

青檀也沒有回溫府,沐翎低下頭,咬了咬嘴唇,狠下心開口:“有些話,即使少爺要責罰,我還是想說。我從未見過少爺為誰如此上心。他生得……這樣好看,少爺也生的這樣好看,才不會不相配。我不認同老爺的看法,什麽兩個男子就不得始終,還讓少爺你一個人解決,不解決便不要再回去了。簡直……簡直就是由着少夫人救了老爺的性命,也知道少夫人不是一般的人,不願開罪于他才這樣做的。”

溫彌汜面容毫無波瀾,幽幽得擡起眸子,看一眼沐翎道:“他是妖。”

沐翎一窒,“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這句話青檀也說過,溫彌汜浮現出那日青檀說出這句話時的樣子。

“十日後啓程。”

“少爺……”那他呢?他會回來嗎?就因為是妖,所以不等他了嗎?沐翎對上溫彌汜的眸子,見了他眼裏什麽都沒有,問不出口,“是。”

日光如梭,一次升落,十日也不過十次升落,在第九次升起的時候,有人走近溫彌汜的房間。

溫彌汜沒擡頭,看着手裏的書頁,“回來了?”

“少爺……”

溫彌汜怔一下,不動聲色,“不會敲門的?”

“啊?一急就忘了。”沐翎撓撓頭,“突然想起城南有一筆貨銀還沒收,就折回來問問少爺,要一起收回來麽?”他從前也常常冒失得不敲門,後青檀于他家少爺同住後就不得不謹慎一些,現下……

他家少爺是誤以為青檀回來了麽?

“下次記得敲門,收了吧。”

“是,我知錯了。那我去收了,待我回來,少爺便出發吧。”

溫彌汜點頭,目光卻停在書頁上不曾離開,俨然是本醫書。

青檀離開喚春閣後,只身一人游蕩至青城。

他被趕走了。

心中郁憤難去,身至青城幾處原是檀的樓宇商鋪,接着蛇王含着渾厚靈力的內丹,持着長劍,全身染血。這算是遷怒麽?反正天地本就不容他。

不知是否殺人太多,青檀眼裏多了一抹綠色的妖治,青檀清楚自己的情況,再這樣下去別說三年就是一年也指不定就熬不住了。

但是,那又如何?好歹他也見到想見的人了不是?

青檀住在那個原存着水晶棺的山洞,山洞裏的水晶棺已然陪着那具屍骨入土,黑漆漆的山洞裏只留下一個椅子。

青檀躺上去,面朝着山洞頂,往袖子裏抹了抹,想象中應該在的東西不見了。那個還未來得及送給溫彌汜的檀木娃娃。

“啊——”聲嘶力竭得吼出來,吼到咳嗽不止才停下,手指一抹讓嘴角溫熱的是血。

“不見了……也就罷了,不見就罷了!”他雙手架在膝蓋上,身子前傾,頭低到幾乎讓黑發遮住了整個如玉的臉,“再做一個不就好了……”

再做一個樣子一樣的。一樣的衣袖,一樣的發飾,一樣的形容的……檀木娃娃。

可是這天這地根本沒有同樣紋理的紫檀木。

而這些日子在他枕畔的,不再待他毫無保留的人,還是那個溫彌汜麽?不忘情如何?沿了上一世的音容笑貌如何?還不是……還不是把他忘了。

既然忘了便什麽事都沒有了。那他也忘了不就好了。

青檀坐直了身子,十指在胸前舞動,銀色絲線不斷從他身子裏抽離出來,凝結成拇指大的一個小球,牽着一根,垂在了頸項間。

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桀骜不訓的姬寧晔回來了,身子高了些許,從十六七歲的模樣成了二十有餘的青年模樣,有些消瘦的臉龐,暗夜靜泊一般的眸子。

指尖一點光亮在洞中揮舞幾下,空中憑空出現了幾行字跡,字跡縮小成了一張看似尋常的信紙,飛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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