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危樓輕撫竹蕭, 望着煙塵彌漫、黃土堆積的高山鎮, “你還要在這裏繼續招收弟子嗎？”

一個白發缭亂的老人背着樹枝，艱難地拖着地往前走。他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擡頭看着前方的道路，明明離家門口只剩下幾十步, 這幾十步卻是那麽的漫長艱辛。他嘆了口氣, 繼續拖着樹枝往前走。

徐辰星注視着老人的動作，半晌後才輕聲道：“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幼童了。”言下之意是不打算在高山鎮招收弟子了。

危樓瞧見了徐辰星方才臉上露出的不忍, 握住了竹蕭，“你同情他？”

徐辰星回頭看向危樓，“不算同情。像你這種大人物肯定不會懂的, 我曾經也是這樣的凡人。”

他背靠在旁邊的枯樹上, 雙手交疊撐着後腦勺, 望着蔚藍無際的天空, “那時候我就想，如果能有一個神仙出來幫幫我該有多好。”

危樓嗤笑一聲, “蠢貨。”修仙者也好，修邪者也罷, 不過都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已。修道界只有恃強淩弱, 哪裏需要幫扶弱小？

徐辰星抿了下嘴唇, 小聲反駁，“我才不是蠢貨。”

“你的确不是。蠢貨都知道吃一塹長一智，你卻不知道。”危樓聲音裏夾雜着幾分怒意, “你同情心泛濫, 幫了王二一把, 王二可對你知恩圖報了？最後還不是把你給推向了狼群？你再幫一把高山鎮, 不怕高山鎮的人反過來一把火燒死你？”

徐辰星被危樓罵得一愣一愣, 聲音越來越沒有底氣，“好端端的，他們燒我做什麽？”

危樓撚着竹蕭，情緒穩定下來，才冷冷地說道：“這就是善人的下場。我此生最恨的就是善人之恩，最愛看的就是恩将仇報的戲碼。你去吧，若他們一把火把你給燒了，我只會拍手稱快。”

徐辰星見危樓生氣了，抓着他的衣袖扯了扯，“你別生氣啊，我沒想幫他們。我就是覺得自己比起他們要幸運很多，能脫離‘高山鎮’這樣的地方，認識你，成為一個修仙者。不用像他們一樣朝生暮死。”

危樓斜着眼睛看他。

徐辰星見危樓終于搭理自己了，才露出一張笑臉，繼續說道：“王二的事情的确是一個教訓，不過你不知道我以前遇到的人。我小時候經常被其他孩子欺負，但是村子裏的老人們對我還是不錯的，不然我們孤兒寡母也不能平平安安地活了十多年。我雖然擺脫了凡人之身，卻也受過凡人之恩，做人總不能因為一時的仇恨就忘本。”

“你知道我為什麽修仙嗎？”徐辰星扒拉了一下耷拉的樹枝，“一開始只是想争口氣，打敗仙宗。後來我見識了修仙者的神通，我就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獨步天下翻雲覆雨，到時候就可以建立一個新的秩序，讓天底下的凡人能不再像我以前一樣活得如同蝼蟻，随随便便就會被仙宗那樣的修仙者欺負死。”

危樓看着徐辰星的側臉，記憶裏那個不自量力的自己又跑出來了，如今聽起來只覺得這“理想”稚嫩可笑。“你想拯救凡人，凡人卻未必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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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辰星道：“我又不是為了讓他們感恩才去做的。”

危樓嘲諷道：“那你還真是有一顆無私之心。”活該你遭萬民背叛。

徐辰星聽不出來危樓在笑話他，只當是誇獎，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天生就有點倔強，不撞南牆不回頭。很多道理我也明白，但你也知道本性難移這回事。”

徐辰星跳起來，一把攬住危樓的肩膀，笑着說道：“我覺得世人對你肯定有很大誤解，你的本性也是一個好人。”無論危樓是平時幫他，還是那日冒險去山門前抵禦妖獸，都讓徐辰星覺得危樓骨子裏其實并沒有那麽大奸大惡。

危樓一抖肩膀，把徐辰星甩下去，“本性難移......呵。”語氣裏很嫌惡，仿佛是提到了什麽髒東西。

徐辰星拍拍衣服道：“我去找鎮長。”

危樓冷着臉道：“你現在救世的實力。”

徐辰星頭也不回道：“有多大實力辦多大事吧。”

徐辰星掂量着儲物戒裏的東西，他如今的實力雖然在雷州已經算得上是中流，卻也并沒有那麽出彩，想要幫助高山鎮只能做一點微薄之事。于是他打定了注意後，前往鎮長居住的地方，并且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鎮長聽完眼淚順着臉上的溝壑皺紋留下來，他顫顫巍巍地跪下，“想不到還有修仙者會惦記我們。”

徐辰星哪裏受得起這樣的大禮？趕緊雙手把鎮長扶起來，“老先生您太客氣了，我也只是舉手之勞。”

鎮長搖頭，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多謝仙長好心了。可我們高山鎮已經沒有什麽前途了，承受不起仙長的大恩。若仙長有此善心，日後遇到其他凡人，可将善心施舍給他們。”

高山鎮如今只剩下上了年紀的老人，和零零星星幾個年輕人。這樣的鎮子，就算是法力無邊的大仙來了，又能做什麽呢？

徐辰星按住鎮長的手道：“我明白。我是個煉丹的，如今能做的就是給諸位留幾顆丹藥，讓城裏的老人家以後的日子能過得舒坦些。”他見到那背着樹枝當柴火的老人身子不健壯，甚至還一身的病痛，這城裏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鎮長聽聞此言，便明白這位徐仙長是真心實意在幫他們了，居然能考慮得如此細致，一般的修仙者就算是施恩，也只是随便扔點凡人根本用不到的東西，甚至還會讓凡人招來殺身之禍。

他見徐辰星貼心至極，心裏又是難受又是感動，難受的是高山鎮沒有辦法回報徐仙長的恩德。

徐辰星從儲物戒裏拿出了兩瓶丹藥，這兩瓶丹藥都适合給凡人，雖然修道者吃下只是補身體，但凡人只要吃上一點，就能讓八十歲的老人都健步如飛，甚至還可以延年益壽。他将丹藥交給鎮長，然後囑咐道：“您把這些丹藥碾碎，每個人只吃半個指甲蓋這麽多的丹藥，就能幫他們強身健體。”

“多謝徐仙長！”老鎮長又要下跪，但徐辰星已經有了經驗，眼疾手快把他扶起來。

老鎮長緊緊地攥着丹藥，心裏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壓下激情澎湃的情緒，抖着手給徐辰星行禮，“明日城中會設宴宴請仙長。”

徐辰星擡手道：“不必如此。明日一早我們就要離開此地了。”

“這......”

徐辰星微微搖頭，笑道：“不必打擾大家。”

“是，是。”

徐辰星告別鎮長後回到客棧，在大門口見到陳清夜蹲在石墩子旁邊，手裏拿着石頭子在地上畫圈，像個沒人要的小狗子似的。他失笑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陳清夜聽到徐晨星的聲音，立刻跳起來，“師父！”他剛喊完，直接栽到了地上，方才蹲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他一激動都忘記雙腿發麻這回事了。

徐辰星趕緊把他扶起來，“你怎麽不進客棧？”

陳清夜抿了下嘴唇，“我在等師父。”

徐辰星這才想起來，他們來高山鎮落腳的時候，陳清夜還沒有什麽名分，哪有錢住客棧？一路上都是蹲在客棧外面休息。徐辰星沒有戳穿陳清夜的謊言，點頭道：“随我進去吧。”

“是，師父。”

一進客棧，一群小蘿蔔頭就上來把徐辰星團團圍住，一聲一聲喊“閣主”，把徐辰星喊得腦袋疼。他趕緊招手，讓幾個年齡大的少年把小蘿蔔頭們哄走。

杜雨聲有點嫉妒道：“閣主，你好受歡迎啊。”虧得他平時對這群小東西那麽好，居然還不如沒說過幾句話的徐辰星。

陳清夜看向杜雨聲，反駁道：“我師父長得好、法力高，人美心善，當然大家都喜歡！”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徐辰星一把捂住了嘴，這孩子咋啥瞎話都誇？

杜雨聲驚訝地走過去，繞着陳清夜走了一圈，低頭看着他道：“你真的成功拜師了？”

陳清夜雙頰通紅，被徐辰星收拾了一頓，聲音小了很多，“恩。”

徐辰星推着陳清夜的後背，“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要趕路。”

“好的，師父。”

目送陳清夜離開後，杜雨聲道：“我本來還想跟你求求情，至少收他做外門弟子來着。”

徐辰星挑眉道：“你也覺得他的毅力好？”像陳清夜這樣敗而不餒、锲而不舍的人在修道界也是很少見的，這種人只要有了靈根，就天生是修仙的材料。

杜雨聲撓撓頭道：“也不全是為了這個。算是有點同病相憐吧，他也有個弟弟，他也和我一樣不受家裏人重視。而且他比我資質好，是三靈根。能有這樣一個修仙的機會，我不希望他會錯過。”

徐辰星想起杜雨聲的糟心家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另一邊，高山鎮的鎮長把所有人都叫過來開會。他按照徐辰星的吩咐，把丹藥磨成粉末狀。按照每戶人家的人數，分別将藥粉分成幾個小紙包。然後才讓居民把藥包領走，每個人只能領一次。

領到藥的老人們含着熱淚，他們活了一輩子，不曾想老了老了還能領到仙藥。他們看着手裏的藥包，哭道：“神沒有放棄我們。”往年祭祀也沒少做，高山鎮卻日日衰落，久而久之高山鎮的人也不再相信神了，祭祀也很少做了。

“不是神，”有人道，“是徐仙長。”

“對！是徐仙長。”

“徐仙長！徐仙長！”

應和聲此起彼伏。鎮長見狀連忙安撫大家，免得衆人情緒過于激動再暈死過去，畢竟這裏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了。衆人還要組織酬謝徐辰星，卻被鎮長告知徐辰星等人明日就要離開。

“我們不能就這麽讓徐仙長空手離開。”

“可是我們也拿不出什麽上臺面的東西啊。”高山鎮實在是太窮了，城裏的人連吃飯都成問題，甚至有不少老人是餓死的。所以讓他們拿出好東西去感謝徐辰星是很難的。

可直接讓徐辰星就這麽離開，老人們心裏卻接受不了。過去他們信仰神明，只要天氣稍微好點，都要對神明十扣九拜。如今真神仙來幫他們了，他們怎麽可能會無動于衷呢？

老人們自知沒有什麽東西能拿得出手，只能當面去感謝。害怕打擾徐辰星休息，又不知道他明日何時離開，幹脆整夜都坐在客棧外面等候。

作者有話說：

抱歉，前兩天去親戚家，他家斷網了，沒有發出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