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徐辰星一行人又走了三天, 最後來到了一個高山鎮的小鎮子, 這裏遠比淨水鎮還要貧窮,甚至居住的人家都沒有多少。衆人說明自己的來意,高山鎮的人對修仙也并不熱衷,一臉麻木地看着他們。
徐辰星心知此行恐怕是白走一趟了, 他招來這裏的鎮長, 問起這裏的情況。鎮長卻說鎮上的人都已經上了年紀,出生的孩子也越來越少, 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個鎮子就要成為一個死鎮,所以鎮子上的人從來不去想修仙那麽遙遠的事情。
如果徐辰星等人想要在高山鎮招收弟子, 恐怕是難以如願以償了。
徐辰星望着殘舊的城牆、破舊的房屋, 以及街上表情麻木的行人, 過去他想象不到還有這樣的地方。繁華的杜家鎮、熱鬧的淨水鎮、衰敗的高山鎮, 三個鎮子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獨坐在城牆上,望着一眼就能看到頭的高山鎮, 周身的靈氣又開始盤旋。
危樓見狀都在心中有些驚訝了,難道自己以前的悟性竟然如此高嗎?居然接二連三地就能提升心境。但他轉念一想, 前世這個時候他正和師父呆在雲山上, 五十餘年不曾下山, 沒有入世,又怎麽提升心境呢?這也與他後來直接入邪道有很大關系。
“看來你還真是令我驚喜。”危樓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他倒是好奇徐辰星未來又會走到多遠, 還是最終和他一樣淪落邪道呢?
待徐辰星周圍的靈氣慢慢散去後,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陳大寶。儲物戒藍光一閃, 一把素琴出現在徐辰星的手上。
他盤腿坐在地上, 将素琴放在膝蓋處, 雙手輕按琴弦,一曲迷魂曲從琴中飛出。不遠處的陳大寶眼神逐漸迷離,最後仰面躺在了地上睡了過去。
陳大寶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鎮子附近那座山的山腰。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跟修仙者他們離開了,怎麽又回到了原地,難道那幾日的一切都是他做得一場夢?
陳大寶愣了會兒,擡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高燒已經退去。他掙紮着站起來,茫然地望着四周。
就在這時,山林裏傳來了村民的召喚聲,大家都在喊陳大寶的名字。陳大寶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陳父跟着兩個村民找過來,他一看到陳大寶傻站着,怒上加怒,一腳踢過去,“你個完蛋玩意兒,沒事跑山裏做什麽?”
旁邊的村民趕緊拉住他,“陳大哥!消消氣兒,孩子找回來就行。”
另一個村民把陳大寶扶起來,替他拍拍身上的土,“你這孩子,也不怕被山裏的狼給叼走了。”
陳大寶始終一言不發。
回到家裏後,陳母抱着他又是哭又是罵,大寶要是出點什麽事情,以後他們可怎麽活啊?她哭了半天,見陳大寶臉色蒼白憔悴,更是心疼了,趕緊去廚房給他做了一碗雞蛋羹。
滾熱鮮香的雞蛋羹被端上來,陳大寶攪動着勺子,陳小寶還沒有離開家的時候,這種好東西是不會先輪到他的,可他該為此而慶幸嗎?陳大寶心裏并沒有多高興,他腦海裏都是徐辰星的身影......那真的是一場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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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寶最終也沒吃下幾口,都給了陳母。讓陳母直誇陳大寶更加懂事了。
陳父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個兒你去跟陳木匠當幾年學徒,學門兒手藝養家糊口,過兩年娶個媳婦。”
陳大寶嘴唇微動,半天後才小聲道:“我想修仙。”
陳父嘭地一腳踢開了面前的木凳,起身打了陳大寶一巴掌,“我看你是魔障了!”
“你這是幹什麽?”陳母趕緊攔住陳父,“孩子都多大了,你動不動還打他?”
“他多大我也是他老子!”
陳母剜了他一眼,轉頭揉了揉陳大寶通紅的小臉,心疼道:“你爹也是為了你好,修仙那都是不着邊兒的事,還不如踏踏實實地學個木匠活兒,誰不羨慕陳木匠?你爹花了好多錢才讓陳木匠收你去做學徒,你可得争點氣。”
陳大寶不吭聲。
陳母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再說了,你想去找那群修仙的仙長們,也找不到了啊。人家早就飛走了。”
陳大寶下意識反駁道:“他們是走路的。”而且走得很慢。
陳母拍了下他的後背,“仙長們都是會飛的,你這孩子.....是不是在山裏遇到什麽鬼怪了?不行,我得讓孫婆婆來給你叫叫魂兒。”
陳母風風火火地出門了,半個時辰後帶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回來。這老婆婆就是鎮子裏出了名的巫婆,平時幫大家叫叫魂兒、驅驅邪,只收兩個雞蛋、一把青菜,為人脾氣也很溫和,大家都喜歡她。
孫婆婆進門後,先是拉着陳大寶的手問了兩句話,捏着手指頭掐算,然後說道:“他這是沖撞了邪祟,我來給他驅驅邪就好了。”
陳大寶心裏憋悶難受,他不耐煩地抽回手,“我遇到的是修仙者。”
孫婆婆溫聲道:“大寶,你說你遇到了修仙者,那後來呢?他們把你帶到了什麽地方?”
“帶到了......”陳大寶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他跟着修仙者走了很多地方,走了很遠很遠,他們來到了一個叫高山鎮的鎮子,那裏貧窮又荒涼,再然後他眼睛一閉一睜就回到了小山上。
陳母按照孫婆婆的示意,在門外尋了根柳條,用鹽水蘸着,一起端進了屋子裏。傳說中,柳條具有很強的驅邪效力,孫婆婆在給人驅邪的時候也經常會用到柳條。
孫婆婆雙手接過柳條,趁陳大寶不注意,在他身上輕輕抽了兩下,“陳大寶,醒來!陳大寶,醒來!”
陳大寶被吓得一激靈,他看着孫婆婆的動作,神情恍惚,或許那幾日的一起就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場夢,夢醒了又回到了原點。
修仙者們走了,陳大寶也從修仙夢裏醒了。他按照陳父的安排,去找陳木匠學習木匠活兒。他腦子靈活,只用了兩年時間就學得七七八八,甚至可以出師獨自接活兒了。這一年他已經到了十七歲。
十七歲的陳大寶長得愈發英俊高大,引得鎮子裏的少女芳心暗許,再加上他有一身的手藝,家裏的門檻都快被媒婆給踏爛了。
陳母做主給陳大寶定下了一個漂亮賢惠的女子。陳大寶沒有反對,或者說自從放棄修仙後,他就變得愈發沉默寡言,時不時地望着無邊無際的天空發呆。
親事定下來一年後,陳家就辦起了喜事。又過了一年,陳家多了一個小孫子。陳大寶也老老實實地承擔起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從一個莽撞的少年,成為一個沉穩可靠的青年。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轉眼四十年的時間倏忽而過。陳大寶是一個很長壽的人,他的妻子早就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如今他子孫滿堂,晚年生活雖說不上是無憂無慮,卻也沒有太多的操心事兒。無聊的時候,陳大寶就和鎮子裏的老頭兒下下棋。
這一天,淨水鎮又來了一個年輕人,他身着白色長衫,腰間挂着叮叮當當的玉佩,手裏握着一把劍。陳大寶坐在大門檻上,觑着眼睛打量着那人,回想起年少時遇到的那群修仙者,心裏升起一股感慨。
年輕人走到了陳家,他站在大門口,與陳大寶對視了許久,慢慢開口道:“大哥。”
陳大寶耳朵有點背,聽年輕人又喊了一遍,他才聽清楚。他張着嘴呆呆地盯着那年輕人,看着那人與記憶中的輪廓慢慢重疊,嘴唇顫抖道:“你是小寶?”
年輕人單膝跪下,握着陳大寶的手,眼眶濕潤,“是,我回來了。”
陳大寶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修仙果然是真的,可修仙的不是他。看着眼前陳小寶年輕的面孔,他與陳小寶已經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了。如今他受生老病死束縛,而陳小寶早已脫離凡塵之苦。
那些年想要修仙的豪言壯語,在陳大寶腦海裏猛然出現,又慢慢堙滅,或許命該如此。
“爺爺!該吃飯了!”院子裏,陳大寶的孫子在叫他。
陳大寶忽然笑了。
陳小寶面含愧疚,“對不起,大哥。”
陳大寶另一只手覆蓋住陳小寶的手。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如今他五十有七,也該明白什麽叫盡人事、聽天命。至少當年他曾經跑出去争取過修仙的機會,只是天命如此,何須怨怼?
想到這裏,陳大寶閉上眼睛,嘴角帶着笑意,身體一軟栽倒了。
陳大寶陷入一片黑暗後,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他轉了轉眼珠,強行睜開了眼睛,只見多年未見的身影就在前方,那是徐辰星,他曾經做夢也想拜得師父。
陳大寶茫然地擡起手,鮮嫩年輕的手出現在視線裏,這是他自己的手?他這是在做夢嗎?
琴聲停下,徐辰星将素琴收回儲物戒,起身走到陳大寶面前。此時的陳大寶氣質沉穩,已經沒有了來時的那一身郁氣,讓徐辰星看得心中連連點頭,這迷魂曲真是個好東西。
“陳大寶。”徐辰星說道,“你還想修仙嗎?”
陳大寶愣了會兒,“剛才那是?”
“那是模拟你人生的幻象。若你就此放棄修仙,便可得到那樣幸福、安詳的一生。”
陳大寶第一次見到仙人手段,心裏震驚不已,不過他在幻境中經歷了那一生後,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沖動倔強。他當真好好思考了一番,然後道:“仙長,我還是想修仙。”那是他的畢生向往。
“你可願意做我的徒弟?”
陳大寶望着一身白衫猶如谪仙的徐辰星,喉嚨動了動,爬起來跪下,“師父!”
徐辰星心裏還有點激動,這可是他第一次收徒弟!但表面上他還是維持着威嚴的做派,“好。為師給你取個名字。”
“請師父賜名!”
“清夜無塵,你便叫陳清夜吧,望你日後能維持本心、心上無塵。”
陳清夜叩謝師恩。
危樓靠在城牆一角,看着眼前的畫面,竟覺得有些刺眼......他閉上了眼睛,那個滿身是血的青年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青年流着血淚,喊了一聲“師父”,随後化為灰燼被風吹遠。
“城煙.....”危樓呢喃出聲,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後愣住了,原來他還是忘不了嗎?
危樓奪舍後修煉邪道并不代表他就是個為非作歹的邪修,真正經歷了無數的背叛後,他才成了一個壞得徹徹底底的魔頭,而他入魔後第一個誤殺的無辜就是他唯一的徒弟——柳城煙,此後他再也沒有提過收徒的事情。
危樓望着徐辰星和陳清夜,默默地看了良久,轉身離開了。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吹奏起了一段低沉壓抑的曲調。
徐辰星收完了徒弟,就讓陳清夜回去休息了。他看向危樓的方向卻發現那裏已經沒有人了,徐辰星找了大半天,才在城中一角找到危樓,危樓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麽的孤獨寂寥。
危樓也會害怕孤獨嗎?徐辰星心裏被紮了一下,他捂着胸口。等危樓的曲子吹完了,才慢慢走過去,“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可以把我的徒弟借給你。”
“不必。”危樓冷漠拒絕,他徒弟可比徐辰星的徒弟聰明多了,誰願意要個傻蛋?
徐辰星怼了他一下,“我怎麽覺得你在嫌棄我徒弟?”
“不明顯嗎?”
“......”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