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衣袍
山腳下的集市依然熱鬧,兩人走走逛逛,突然聽見有人呼喊,朝那聲音看去,居然是秦善。
“阿善!”
“阿善兄長。”
“阿沅,若書。”
秦善正坐在一個小攤前,接過小攤老板娘遞過來的湯碗,裏頭浮着些馄饨,撒了香蔥,實在是噴香,“你們吃過午飯沒有,這裏的小馄饨很不錯,快來嘗嘗。”
“趕巧了,阿沅剛還說餓呢,這小馄饨就在眼前了。”衛若書倒是不客氣,沖着老板娘說道:“再來兩碗馄饨。”
秦善把自己的那碗推到衛婵沅面前,“阿沅先吃。”
自小,秦善就總讓着她,她已經習慣了,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秦善是衛婵沅爹爹突然帶回來的孩子,他來時已經十多歲了,在府中住了幾年,過了束發之年就出府了,在軍中當值,現今時不時的還會回衛府。
“阿善是來參加十五法會的嗎?你來晚了,無言大師的經已講完了。”衛若書說道。
“我可不是來參加法會的,是特意來找你們的,今日無事到府中探望,聽聞你們來了黃粱寺,就前來尋你們了。”
秦善正說着,老板娘就把剛煮好的馄饨端了上來,這時衛婵沅已經吃完了。
“二哥,阿善兄長,你們吃着,我去那邊看看。”說着就朝一個賣首飾的攤子走去。
她仔細的挑了一個玉簪,滿意的點點頭,給完銀子剛轉身,突然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玉簪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撞她的人似是有急事,匆忙說完“抱歉”就往山下去了。
衛婵沅聽見這說話聲音先是一愣,只因撞她的分明是男子,說話卻是女音,想來是因為着急,這女子忘了壓低聲音。
她擡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怔住,這不就是剛才在臺階上救了她和馮家娘子的人嗎?
一瞬間似乎有什麽記憶湧了上來,這人的面容和聲音交錯在腦海。
她想起來了,是英姑。
前世,她曾救過自己,是個在江湖上武功頗高的俠女,最後不知何原因被人害得武功盡失。
今日她們本不該遇見,但因為她來了黃粱寺所以遇見了。衛婵沅想都沒多想,提起裙角直奔前頭追去。
這集市雖然不大,但人群流動性卻很強,她氣喘籲籲的跑了好遠,卻連英姑的背影都沒看見,只得站定。
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快跑到了山腳下,幹脆尋了一處平穩的石頭坐下等衛若書和秦善。
等了好久,才等到兩人。
只見衛若書衣衫不整,臉上怒氣未消。
“二哥你這是怎麽了?”
“阿沅,你說你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那個太子。剛才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給了我一拳,還說我膽敢穿他的衣服,若不是秦善阻攔,我都要被他打出個好歹來。”衛若書越說越氣,“皇宮中什麽好的衣服沒有,堂堂太子居然說我穿了他的衣服,阿沅,這衣服是你前幾日花了心思給我縫制的呢,昨日你剛給我,我還沒穿熱乎呢,你看都破了。”衛若書拿起破損的衣袖氣鼓鼓的說着。
“我瞧着太子殿下怕是誤會了什麽,剛出手時并沒認出你我,之後我阻攔,正面相對,殿下在看清是你我後,即刻就停下,還道了歉,你可忘了?”秦善性格耿直,實話實說。
“道歉就能讓我的衣袍回到被扯破之前了,阿沅好不容易替我做件衣服,才穿了一天就壞了。”說到底,衛若書還是沒消氣。
衛婵沅聽兩人說話,第一個想法竟然不是生氣,而是覺得剛才自己在追英姑的時候,有可能和陳逾白擦肩而過,只是單純的想一想和他擦肩而過就足以讓她心跳加速了。
不行,自己不能這樣,難道在他那裏受的傷還不夠嗎?這一世她絕不允許自己再犯錯了。
平穩了一下心緒,看了一眼衛若書身上穿的衣服,突然想起來,這應該就是前世自己允諾要給陳逾白縫制的,只是重生後她改變了主意,把衣服送了衛若書。
可是,她覺得有些奇怪,前世她給陳逾白這件衣服的時候,也不見他多麽喜歡,怎麽今日卻要從二哥身上搶衣服,真是稀奇,想來不過是對屬于自己東西的占有欲罷了。
“我現下已經不喜歡他了,二哥你不要亂說。這衣服倒是簡單,你若是喜歡,我回去給你補補就是。”
衛若書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不喜歡了?前兩天不是還因為他沒送你玉簪子哭呢嗎?”
哎,衛婵沅無奈的搖搖頭,你說重生就重生吧,可偏偏是她把喜歡陳逾白這件事鬧到人盡皆知後,若是在此之前,想必很多事都簡單多了。
“我那是鬼迷了心竅,反正從今日開始,從現在開始,我,兵部尚書衛瑞陽的嫡女,衛婵沅,不喜歡他陳逾白了,二哥,秦善兄長,你倆即刻給我作證。”
衛若書笑了笑,聳聳肩;“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好,天不早了,我們上馬車吧。”
本和衛若書并排走的秦善,嘴角微翹,慢走了兩步和衛婵沅并排往車架旁走去。
“阿沅,我何時也能穿上你親手縫制的衣服?”
衛婵沅現在可沒心情做衣服,這衣服也是她前世癡迷陳逾白時做的,但既然秦善開了口,她也不好回絕,很是不自然的笑笑:“過幾日,過幾日。”
秦善高興的說:“不急,不急。”
衛婵沅心想,不急就好。這一想,她就把這件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等回到衛府,衛婵沅在文芯的服侍下換過了衣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到了天色将晚,等轉醒之時,正好衛若謙和衛瑞陽回來了。
“娘子,郎主從北地回來了,和大郎君在正廳等着你用晚膳了。”文芯說着就為衛婵沅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我知道啦。”
爹爹回來了,是三年前的爹爹。衛婵沅身子擡了一半,又沖着銅鏡擺弄了一下發髻,突然在銅鏡裏頭看見自己稚氣的樣子,猛然回想起在東宮那些日子,身子不自覺的一哆嗦,今日不過聽了個他的名字就心跳加快的事決不能再發生了,或許是前世自己喜歡太久,成了習慣,但從今日開始要開始擯棄這個習慣了。
她看了眼前廳的方向,想着爹爹和哥哥都在等自己吃飯,心裏生出了堅定,打定主意不再因為陳逾白的一點風吹草動就牽心,這番心裏暗示做下來,再擡眼時覺得遠處夕陽的紅暈更美了,雲在天空中漂浮地也更輕了,風吹着庭院中的花草也更歡快了。
等衛婵沅到了正廳,見爹爹和大哥二哥還有秦善都已經坐定了。
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見爹爹,早上吃飯他就盯着大哥看了許久被二哥笑話了,現在可要把握好分寸。她跑到桌前調皮笑語:“爹爹,你可回來了,幾日不見我可想你了。我餓了,咱們吃飯吧。”
衛瑞陽拿起筷子看着衛婵沅笑:“你呀,慣會說一些好聽的,”夾了一塊排骨放到她碗中,“聽說你們今日去了黃粱寺,你可玩開心了?”
“玩的頗為盡興,小馄饨什麽的也很美味,對了,我挑選了幾個香包,”說着就拿出來給衛瑞陽和衛若謙衛若書各給了一個,等香包都送出了,才發現秦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把自己的那個蚱蜢香包拿了出來很是不情願的遞了出去。
但這份不情願在其他三個大男人看來就帶着點嬌羞的意思了。
衛若書調侃道:“喲,我就說選香包的時候怎麽偏生選了個不一樣的,我以為你是留給自己的,沒想到卻是給阿善的。”
秦善聽到這話偷偷的笑了笑。
衛婵沅卻是有話不能說,只能呵呵笑兩聲。
衛若謙挑眉突然問道:“聽若書說他遇到太子了,還打了一架,又聽若書說你讓他和阿善作證,說不再喜歡太子了,可有此事?”
衛瑞陽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嚴肅地看着她,“阿沅,你真是心性不定,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許配人家了,怎得還不知道何為男女之間的喜歡,前幾日又給太子送信,又托人到東宮去打聽太子的喜好,怎麽今日就說不喜歡了,還給阿善送了別樣的香包。我看呀,你就是今日看見個長相俊俏的說喜歡,明日再見一個更俊俏的又要說喜歡了,這些呀,都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今後莫要随意說喜歡哪個男子了,免得再鬧笑話。”
衛婵沅撇撇嘴,明日再見一個更俊俏的?她十分不認同,她一直覺得沒有誰能比陳逾白還好看了,身比青松,眉如墨畫,目似繁星,鼻梁高挺,對了,側臉尤其好看,當初就是因為一眼瞥見他那棱角堅毅的側臉,自己的一顆心被猛然擊中就再也沒有平靜過。
不過有一點她是認同的,就是爹爹給了她很好的一個臺階,既把她不喜歡陳逾白這件事說清楚了,也免了秦善對自己剛才舉動的誤會。
于是很是鄭重的點點頭:“嗯嗯,我也發現自己有些三心兩意,恐怕我不是喜歡陳逾白而是喜歡所有好看的東西。”
衛若書搖搖頭:“阿沅莫不是傳說中那長了一顆花|心的人?”
“是是是,我就是,讓二哥說對了。”
秦善抿一下嘴,謙恭的看了一眼衛瑞陽。
衛瑞陽笑着說道:“今日回府經過城北的金玉樓,好似正在上新品,若謙若書有空帶妹妹去看看,喜歡什麽就買什麽,阿沅不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嗎,那就多買點回來。”
“這是自然。”衛若書點點頭,“我出去游學這段時日也是許久沒有陪小妹了,正好補上,只要小妹不要嫌棄。”
衛若謙也點點頭,“今日正好忙完一個案子,過幾日衙中休沐,就帶阿沅出去玩。”
“好啊,你們可不許反悔哦。”衛婵沅伸出手,兩兄弟默契将手搭在妹妹的手上面。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