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緣人
“哎,小妹?”衛若書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一轉眼妹妹就只剩了背影,連忙吩咐:“文墨,文芯,快。”說着自己也急急忙忙攆了上去。
等到衛婵沅一氣沖到半山腰,才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一整日都是十五法會,誰知道張馮兩家娘子何時遇上,難不成她要在這山階上等一天麽,而且也不知道張馮兩家娘子是在哪裏起的沖突,別她去了山頂,山腰山腳處卻發了事。
想到此,她上山的步伐慢了起來,回頭看去,卻發現哥哥和文墨文芯都不見了身影,剛想去找他們就聽見前頭一聲呼喊:“哎!你們怎麽打人呀!”
衛婵沅一擡頭,瞧見的正是張三娘子和馮小娘子,張三娘子的兩個丫鬟膀大腰圓,馮小娘子帶的兩個丫頭雖生的美,卻有些嬌弱,很快就被那兩個粗壯的丫頭拿住了。
丫鬟們打的自顧不暇,張三娘子和馮小娘子也吵的火熱,兩下言語不和,張三娘子竟然出手去推馮小娘子,場面一片混亂。
而馮小娘子被張三娘子怼的站在臺階邊緣,這一推站立不穩,眼看就要從青石臺階上滾下來。
衛婵沅見此急忙沖上前去,扶住了馮小娘子的腰。
自己本就嬌弱的身體,有什麽力氣扶住旁人,兩個人齊齊的往後倒去。
突然身後一穩,衛婵沅回頭,看見一個俊俏的男子将他們扶住,覺得很是眼熟,想要道謝,那男子卻匆匆往山上行去了。
衛婵沅想了想,卻想不起此人是誰。
而張三娘子還是不依不饒的說着:“怎麽,我還說錯了不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也不過是清秀罷了,還有臉說我粗鄙,你爹爹那個愛念叨的,早念的皇上都不耐煩了,你還同我說什麽道理,我不講理怎麽了,皇上就愛我姑姑不講理。”
衛婵沅暗自搖頭,張家果然是市井出身,只當一個寵妃就能翻了天去,卻不知道這朝堂之上的事,哪有那麽容易。
衛婵沅和馮家小娘子互相看了一眼,決定不和張三娘子再多說什麽。
只是她們想要息事寧人,也要看張三娘子肯不肯。
見馮家小娘子不答話,張三娘子以為兩人鄙薄她家世,竟然是連話都不屑說了,頓時怒從心頭起,火燒三丈高,撿了樹枝就要打上來。突然石階下方傳來一聲斷喝;“做什麽呢!”
衆人轉頭,看見一白面書生帶着一個小厮一個丫鬟,三人皆怒目瞧着張三娘子。
衛婵沅松了一口氣,再怎麽說自己哥哥還是有兩下子的,若真打起來也不會吃虧。
張三娘子看見對方來了幫手,還是個俊俏的男子,這臉面頓時有些挂不住,看這穿衣打扮自然是世家貴胄,一般都是練過武藝的,忙把兩個粗壯的丫鬟喊了回來,護住自己,一溜煙下山去了。
馮家的那幾個丫鬟見張三娘子走了,忙過來詢問自家主子:“娘子,沒傷着吧。”
衛若書也着急查看妹妹的傷勢,沒和張三娘子一般計較。
“小妹,沒事吧?”
“我安好,二哥不必擔心。”
馮小娘子捂住還怦怦直跳的心口,對着衛婵沅深深行了個大禮,“今日多謝衛家妹妹搭救,若不是妹妹扶住我,只怕我已經滾落石階了。”
看着綿延到山下的石階,馮小娘子心有餘悸,繼續說道:“若是真的滾了下去,只怕會傷了性命,今日心神有傷,我且回去調養,改日必定攜帶重禮去妹妹府上答謝。”
衛婵沅此番救人只為心安,不求回報,“小娘子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何須記挂,你好生休養,我和哥哥先去寺廟祭拜了。”
說完回了一禮就往山上去了。
衛婵沅邊往山上走,邊覺得自己一重生就救了一人,心情大好,想着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說明自己是有改變衛家命運的能力的。
“二哥,你說,人的命是不是真的可以改變?”
衛若書輕笑一聲,看看衛婵沅已經有些淩亂的發髻,示意他們在旁邊的大石上坐下,又揚揚下巴讓文芯給妹妹整妝,這才開口,“我此番四處游學,見過錦衣玉食,高床軟枕,紙醉金迷的生活,也見過食不果腹,掙紮求生的乞兒,似是每個人自出生就命數已定,小妹可知我們衛家先祖本是世代耕種,不過是因為高祖征伐開朝,祖上機緣之下跟着高祖一同在戰場上論過生死,後世代苦讀詩書,改換門庭,自此後代不必再弓身耕種,得了個好門楣,而爹爹為官也是不易,伴君如伴虎,但凡有一點差池,我們衛家也就沒落了。”
衛婵沅心頭一涼,那差池何止是沒落,是連命都沒了。
“如今我們衛家,也算是順風順水,但也需得時刻堤防,現今朝中局勢尚不明朗,就怕一朝天子一朝臣,得小心行事啊。”
衛若書說完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小妹不過問了個改命之事,我倒說上朝政了,走吧,我們繼續上山。”
衛婵沅看着二哥,覺得自己生前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他,大兄雖然思敏善斷,但是論大局勢,卻是二哥看的明白。
“二哥,我也不小了,今後朝堂有什麽事可否也說與我聽?”
衛若書好奇的看着她,“你怎得關心起朝政了?”
衛婵沅聳聳肩,“沒什麽,就,突然感興趣了,二哥,我就當你答應了。”
衛若書笑着點點頭。
文芯把衛婵沅的發髻擺弄好了,幾人繼續走石階向前而去。
“小妹你剛才也真是跑的快,香包都不要了。”
“二哥你給我拿來了吧。”衛婵沅話音剛落,立刻就看見衛若書把那只蚱蜢香包從腰間拿出來放到她手上。
衛婵沅聞了聞,香氣清淡,頗有林間風味,随口嘆道,“就是不知是什麽配方。”
“聽說是獨到的方子,早些年無言法師從海外帶了一些藥材,別處無法存活,只能長在這黃粱寺。”
“還有這等稀奇的事情?”衛婵沅很是驚異。
這無言法師她是知道的,頗有些名聲,據傳只要是他說出的話就沒有不應驗的,往常來這黃粱寺她從沒刻意找過無言法師,但重生這樣的事落在了自己頭上,倒是很想找無言法師請教一番。
兩人說笑之間已經到了黃粱寺山門前,紅牆綠瓦,古剎莊嚴,因是十五法會,幾位僧人正在山門口迎客。
雙雙行完禮,知客僧将他們迎了進來。
“今日十五法會,無言主持正在前院講經書法,不知兩位施主可要去聽一聽?”知客僧邊在前面引路,邊說道:“講經結束,兩位還可到大殿進香。”
“小妹,我們先去正殿上香吧。”衛若書知道自己妹妹并不是聽講經說法的人,于是提議。
衛婵沅今次其實是想聽法會的,但想到此時前院怕是讓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了,她又不願去和旁人擠,就點點頭表示同意。
跪在正殿佛像前,衛婵沅雙手合什,閉上眼,先是感謝菩薩讓自己重生,又默默祈求這一世爹爹與兩位兄長能夠保住性命,衛家能夠平平安安的,想到自己與陳逾白,她頗有些難為,畢竟此時她已經表明了心跡,生前的這個時候,她都不知道為陳逾白縫制了幾件衣服,繡了幾個荷包了,這一想就想的多了些,一來二去跪的時間也久了些。
見妹妹在佛前許久,衛若書也不打擾,安靜的站在一旁等着。
“住持!”殿外有僧人喊道。
衛婵沅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回頭看見無言大師向殿內走來,她忙站起身。
無言單手挂着佛珠,行禮:“兩位施主有禮了。”
衛若書和衛婵沅恭敬還禮。
無言上下仔細打量了衛婵沅幾眼,忽然開口道:“這位女施主乃我佛渡化的有緣之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衛若書聽聞無言如此說,好奇的看向衛婵沅。
上一世衛婵沅在今日并沒來此,無緣遇到無言大師,進宮之後便沒再來過黃粱寺了,重生後她本就有意相問,現下最好不過了。
“大師相邀,小女不勝感激。”
無言伸手将她引到了禪房。知客僧則引衛若書去了兩人隔壁的廂房飲茶。
兩人對坐,小沙彌沏上茶便退了下去。
“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施主重活一世,可是想都躲過嗎?”無言邊斟茶邊說道。
衛婵沅輕笑:“大師果然都知道。”
無言将斟好的茶推到衛婵沅面前:“這個世間,最不能預料的便是人心,本是無愛無欲數十年的帝王,因動了不該動的心,被屠戮者殺死,致使天下蒼生變了命數。這當然得撥亂反正。”
衛婵沅突然不解:“大師是說當今聖上……”
無言搖搖頭,眼前女子身亡的早,自是不知後續如何,這其中因果,即使命回,他亦不可講清。
“非也,非也。前世之人不可知後世之事,貧僧已然是越界了,現有一句話送給施主,還望你謹記。”
“大師請講。”
“知你心中有怨,但你需知,旁人不知的天命,不可違,你只能促成,萬不可阻攔。你若要救想救之人,唯有放棄至高榮耀,方得所成。”
天命不可違?那也就是說陳逾白必定會登基為王,而女子的至高榮耀莫過于母儀天下,也就是說自己此生萬不可成為一國之母。
“那鳳冠與我好似禁锢,非我所願,理應舍棄,我會躲的遠遠的,和他不再有糾葛。”
“并非簡單至此,回魂之時記憶未消,你們前世造了什麽因,今生要成什麽果,全看造化。紅線已然結了,又生出許多疙瘩,若是躲不了,施主自當做好取舍,或許能兩全。”
衛婵沅聽的雲裏霧裏不甚明了,“大師,什麽意思?”
“貧僧已經言多了,不可再言,施主日後自會明了。”說完無言站起身來向衛婵沅施禮。
她趕忙起身還禮,“多謝大師。”
離開了黃粱寺,衛若書圍着妹妹問道:“小妹,大師給你說了什麽?”
衛婵沅不能說自己重生之事,這種事說出來不但沒人相信,還會被當做是瘋子吧,只得胡亂說道:“就是說我與佛祖有緣,你也知道和佛祖有緣的人不多,大師自然是多講了幾句,我也沒聽懂。”
衛若書搖搖頭:“即是有緣人,你參悟佛理也太差了吧,無言大師說的當真一句都沒聽懂?我看你不是個假的有緣人吧。”
“真的假的有什麽關系,我餓了,我們快下山吧。”這衛若書還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衛婵沅轉移話題,不想和他再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