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早一點的話

PART  45

貪心是人類的通病,卻又是進步的源頭。

——《眠眠細語》

晏初水嘴上是三連否認,既不認錯也不認輸,還不認為自己的地位正在動搖,可內心呢?

慌得一批。

想認錯,不知錯在哪裏;想認輸,又找不到臺階;特別是他的家庭地位,剛立住就要塌方嗎?

雖然有日記和表白為證,他相信許眠是喜歡自己的,但感情是一種變量,可以與日俱增,也可以與日俱減。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冷戰三天,至少損失30%!

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

她改了門鎖密碼,那他按門鈴就是了。

門鈴響起時,許眠正蜷在沙發上發呆,與晏初水僵持這麽久,她心裏也是亂糟糟的。一面知道王随在挑撥,一面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從小到大,晏初水都不是一個情感豐沛的人,無論是縱向比較過去,還是橫向比較其他人,如果不貪心的話,她應該為此滿足。

可她偏偏是貪心的。

想見他,想和他結婚,想讓他喜歡自己……她的欲望一點點變大,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很好,而是因為覺得自己沒那麽好。

一無所有的人最渴望擁有,四處飄零的人最渴望被珍惜。

她想做晏初水心中的第一重要,這是她的貪欲,也是她唯一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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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只有那樣,她才能鼓起勇氣問他,初水哥哥,能不能把你的半軸《暮春行旅圖》送給我?

那半幅畫是他的執念所在,卻又是許眠必須得到的東西。

小時候外公教過她,想要別人的東西,就得拿自己的東西去換。她問外公,那我怎麽知道他願不願意換呢?

外公說,要等價交換。

許眠身無長物,最貴重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她想拿自己和他換。

她可以一輩子只喜歡他一個人,一輩子讨他歡心、讓他高興,對了,她還可以一輩子給他試毒,什麽危險都擋在他身前。

她可以做到的,真的。

假如《暮春行旅圖》是他心中的第一重要,而她又不能取而代之,她要拿什麽和他做交易呢?

很多很多的愛嗎,他似乎并不在乎。

恰如王随說的那樣,她不是他真心在乎的人,至少,不是最在乎的。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開門。

依舊是那個陽光灑落的走道,依舊是那個高瘦清冷的身影,許眠仰頭看他,鼻尖一酸,明明以前只要他來找自己就會高興,現在卻想要更多。

她真不是個好姑娘啊。

晏初水站在門前,低眉俯看她,悶了幾天的人像是又瘦了,巴掌大的小臉上肉都沒有二兩,還皺巴巴地擰在一起。

看樣子是沒吃肉,也沒吃火腿腸。

她稍稍退後兩步,讓他進門,晏初水跨過門檻走進屋內,滿室的紙墨香氣,說明她這幾天沒少畫畫。

鬧脾氣還不忘基本功,挺刻苦的呀。

他在沙發一側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許眠猶豫片刻,才慢吞吞地坐過去,雙膝并攏,兩手放在膝蓋上,目視前方。

是生氣的小學生啊。

“把眼睛閉上。”他突然說。

小學生頓了一下,因為是生氣的,所以不能那麽聽話。

晏初水伸手覆上她的眉眼,輕輕往下一摸,再不聽話也得聽話了。

一陣窸窣的聲響後,她的右手被他握起,淺淺地搭在他的掌心,無名指涼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顫了一下。

微乎其微的觸感,讓她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放下手,在她耳邊說:“可以睜開了。”

睫毛輕柔地扇起,爾後是淡色的眼瞳,她看見自己的右手被他牽着,無名指上多了一枚華麗的婚戒,璀璨的鑽石發出極致的光芒,差不多是每個女孩都會喜歡的東西。

她對儀式感向來沒有太多執念,可收到這樣漂亮的禮物,一樣會開心、會高興。

如果——

是早一點給她的話。

晏初水看見她眼中閃動的光,心下松了口氣,沒想到真被殷同塵說中了!她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就因為這點事不高興?

他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又寵溺地捏了一把她的小臉,他家眠眠也太會耍小脾氣了吧。

想要什麽,可以和他明說嘛。

撒個嬌、親一下,什麽都可以給她買啊。

敲門前晏初水就想好了,先送她戒指,再好好地講道理,他心中的許眠一向是乖巧聽話的,他已經放下身段主動求和,她還不順勢而下?

他有這個自信。

然而許眠沒說話,只小心抽回自己的手,靜靜地看着那枚戒指。

“蜜月的事我看了一下時間,最近天氣還熱,你也要準備九月複學。這樣吧,等今年秋拍結束,我就帶你出去玩,好嗎?”他耐着性子哄她。

她仍是不作聲。

左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摸過戒指,晶瑩剔透的寶石從指腹硬硬地劃過。

她莫名地想哭。

大滴的眼淚瞬間掉落,打在她的手背上,還有鑽石上。

一片濕潤。

晏初水連忙抽紙巾給她擦臉。

是太感動了嗎?還是意識到自己之前不懂事,覺得歉疚了?他想。

小姑娘的肩膀瘦瘦窄窄地抽動着,他一把攬過抱進懷裏,熟悉的柔軟感讓他心中一暖,不由地将她抱得更緊了。

許眠的臉頰埋在他胸前,渾厚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震動,她知道晏初水已經盡力了,可她還是不知足。

這才是她難過的原因。

她想要的東西,他給不了,而她又放不下。

“是不是和我鬧別扭自己也不開心?”他松開手臂,扶住她的肩膀,小姑娘的眼睛比兔子還紅,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似的。

晏初水覺得,她是既可笑又可愛。

他伸手撫上她的耳側,把她哭唧唧的小臉捧起來,然後低頭吻住她的眼眸,把鹹澀的眼淚全部含住,再慢慢向下,啄了啄她抽泣的鼻尖,最後是微微喘氣的雙唇。

小姑娘不自覺地嘤了一聲,酥酥麻麻的。

好幾天了。

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沒有抱過她,沒有親過她,也沒有……

他全身都想瘋了。

一手繞到她腰後,一手從她膝下穿過,兩臂并攏,将她整個人都抱到沙發上,略顯粗魯地将手探進衣衫,可那上衣偏偏全是紐扣,他弄了幾次都解不開,急躁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

“眠眠……”他親吻她的耳廓,在耳後的紅痣上反複流連,用蠱惑的語氣對她說,“乖,自己把衣服脫了……”

換作以前,許眠一定會照做。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沒有那麽乖。

見她沒動,晏初水更急了,他胡亂扯了幾把自己的襯衣,繼續催促她:“眠眠?”

身下的人凍住了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被迫支起身體看向她,小姑娘也在回看他——

倔強的、固執的,非要一個答複不可的。

沒什麽比她冷漠的表情更掃興的了,點燃的欲火被強行壓下,心裏的火就竄了上來。

他不耐地抓了兩把頭發,像是被她氣笑了,他揚起嘴角冷呵了一聲,“你是非要我回答是嗎?”

許眠死死咬着下唇。

明知道他此刻的火有多大,她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她就是這麽貪心,這麽不聽話。

“行!”晏初水擡腿從她身上跨下,“那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情欲的熱浪灼燒着他的身體,他咬緊後牙槽,一邊扣紐扣,一邊壓着嗓子問她:“你覺得我隐瞞婚事、打擊王随,讓你覺得愧疚,是因為上次在檀城,是他把你接去度假村的,對不對?”

許眠從沙發上坐起,噙着眼淚看他。

看樣子怨氣還不小嘛!

就那麽心疼王随?

“那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一個晚上!你卻和另一個男人去度假!還要,要不是替你還人情,我憑什麽幫他看那張齊白石的畫?他配嗎?”

怒火中燒,他的每一個字都極盡刻薄。

一如往昔。

“如果不是你畫的那張《松下觀瀑》,墨韻會有贗品嗎?我需要大費周章地對付王随嗎?這個爛攤子究竟是誰搞出來的?”

扣完最後一顆紐扣,他俯身逼到她眼前。

高大的陰影籠罩着她,來自男人的絕對壓迫感讓她不寒而栗,晏初水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溫度,幽暗的眼瞳如洶湧的深海,一個浪就可以将她卷進無底的深淵。

那是他情緒的地獄。

誰進去,都屍骨無存。

小姑娘被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一直向外湧,順着臉頰蜿蜒而下,晏初水的心情糟糕透了,再加上她無止境的哭泣,他的煩躁到達頂點。

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他低聲怒吼——

“不準哭!”

她根本不聽他的話。

晏初水一把甩開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弄傷她。

可他又實在、實在快要氣瘋了。

“結婚這件事上,我沒什麽虧欠你的,你說我沒把你當第一位,所以你也不把我當第一位,那你的第一位是誰?”

“最好別……”他丢下最後幾個字,“否則……”

大門重重摔上。

空蕩的畫室再度歸于平靜。

許眠伏在這片平靜上,無聲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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