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顧辛烨知道習音懷孕後的兩天才趕到醫院,他風塵仆仆,滿臉疲憊,卻是眼睛晶亮的看着習音說,孩子生下來吧,阿音,我會好好對你的。
她當時只覺得可笑,任誰能生下毀掉自己一生的男人的孩子,她的愛情,她的生活,因為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團糟,現在她恨到了挫骨揚灰的地步,而他卻提出這麽無理的要求。
可是顧辛烨就是有辦法,他的那句話原來不是商量是通知。
短短一個月,他自作主張幫習音辦了休學手續讓她呆在家裏養胎,私自拜訪習音的父母,得到他們的認同。
她還沉浸在痛苦中沒有回神,c市就傳來顧辛烨準備大婚的頭條新聞,而結婚的對象,就是她。
習音一天二十四小時被顧家的傭人守着,哪裏都不許去,明明是如今這個時代卻與搶婚無異。
論文答辯那天,她去學校收拾衣物,當時宿舍的人除了戴南都在,習音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戴南了,從戴南知道孩子是誰的那天開始,她們的感情因為沈知月裂開了一條好大的口子。
舍友們見了她忙打趣,紛紛說習音你看你多有福氣,我們現在到處求職工作還沒有着落,你就一心準備待嫁了,還是找個有錢的好,感情哪有物質現實。
她勉強笑了笑卻怎麽都說不出話,她跟嚴松旻的事整個學院恐怕都知道了,她們又豈會不知。這樣說的有兩個可能性,一是真心羨慕,另一個就是暗諷她沒有良心為了錢財抛棄了嚴松旻吧。
孕吐反應風風火火的來臨了,習音瘦的更加的快,心情不好加上心中郁結,體質越發的差,營養也跟不上了。
從醫院做完檢查的那天,她告訴顧辛烨那天回去她吃了藥的,這個孩子說不定就是個殘疾人,難道你想執意讓我生個殘廢?
原本以為顧辛烨會放過她,沒想到三個月時卻帶她去做羊水檢查,那天顧家的長輩都跟着一塊去的,如果不是因為她跟顧辛烨的關系習音肯定會很感動,畢竟這麽被婆家人看重,作為兒媳應該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等報告的那幾天她緊張萬分,食欲不振,孕吐也比平時嚴重很多。
顧辛烨端着瓷碗一勺一勺的喂她湯水,她吃了就吐,吐完又被哄着吃。她竟然都不知道這個冷漠的男人溫柔起來耐心不是一般的好,好幾次夜裏她迷迷糊糊的醒來都看到這個男人坐在自己的身邊盯着她的肚子發呆。
他蹙着眉,滿臉擔憂。
習音想,他也是緊張的吧,不然眉頭怎麽皺的那麽深,不然怎麽會摸着她的肚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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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肚子裏孩子的至親,一個滿心期待的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一個默默祈禱孩子是殘疾的。
這個世界上最滑稽的父母莫過于他們兩個人,而這個世界上最狠心的母親卻莫過于她了。
最後一個理由都破滅了,醫生說孩子一切正常的那一刻,顧辛烨緊緊把她抱在懷裏連連的說真好真好,激動的都有一些語無倫次。
她抵在顧辛烨懷裏卻是忍不住掉眼淚,他有多開心她就有多傷心。
孩子她是不會生下來的,如果結婚她不能反抗那麽孩子她就是死也不會生,他終結了她的幸福,那作為回報她也要他跟着痛苦。
抱着這個信念,她求了戴南,戴南那時候心裏還有芥蒂,但是看到習音骨瘦如柴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幫她。習音一直都知道,在c市唯一在乎她的喜怒哀樂的朋友只有戴南。
她說我不管你做的是對是錯,我只想你選擇的是你喜歡的,你想要的。
顧家一直想在她肚子顯形之前讓他們完婚,畢竟是長孫要名正言順的出世,可是婚禮準備來準備去胎兒五個月了還沒有籌辦好,這也正好為她打胎有了充分的時間準備。
她告訴顧辛烨天天在家裏悶的很,想結婚前跟着戴南出去玩幾天。
顧辛烨看她柔柔弱弱的,為了孩子的健康的确應該調整一下心情,出去散心也不錯。
戴南帶着她直奔北京,她的大哥沈至易當時在北京實習,雖然只是實習生,但是在國外制度跟國內不同,國外那幾年他接了很多手術賺外快,無論是手法還是技術上堪稱是一流,短短一個周就得到主任的重用。
手術前照例有醫生知悉她一些注意事項,當時負責這個的是沈至易的同事,于姍。
她說你知道五個月的胎兒是什麽樣的麽?他們可以稱的上真正意義上的生命了,耳朵和聽力已經發育完全,也開始跟我們一樣懂得分辨各種聲音,這個時候拿掉孩子就相當于親手殺掉自己的寶寶。
習音有些愕然,但還是堅定的點頭,那時候的她已經自顧不暇怎麽還能有勇氣生下一個厭惡的男人的孩子呢?
于姍看她這麽堅定嘆了口氣說,那好吧,我們尊重你的意見,等會手術前簽個字我就幫你打引産針,大概會疼幾個小時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其實引産比生産要痛,這可能也是每個孩子被母親抛棄時的掙紮吧,畢竟活生生的生命人為的讓他非自然死亡。
她在漫長的等待中做了人生中最後悔的決定。
當疼痛來臨時,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生命從體內被強制剝離時的反抗。
那一刻,習音真的想停下,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的寶寶已經沒了生命跡象。
她躺在手術臺上默默的流淚,只有在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作為母親的心情。
她的孩子已經能分辨各種聲音,當別的寶寶被媽媽哄着聽胎教音樂時,她卻堅定的拿掉他,他能不能聽懂呢?知道要被抛棄,他會不會很傷心?會不會恨她?
身體上的痛已經比不過心裏的絞痛,這五個月他在習音的身體裏吸取養分慢慢成長,本來就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卻被強制分開。
怪不得都說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那真的是心尖尖上的肉啊。
意識模糊的那一刻,習音摸摸恢複平坦的小腹,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心情更加的沉重。
寶寶,你不要怪媽媽,原來媽媽也不舍得你的,可是你來的不是時候啊…
再次醒來還是那個病房,戴南守在她身邊,看到習音面如死灰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阿音,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再後悔的,你要好好振作起來,寶寶跟你心意相通他一定明白你心裏的痛苦,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
半晌習音才回了一句,你說為什麽會是我呢?顧辛烨那麽多心甘情願等着他的女人,他為什麽就不願意放過我呢?難道就因為我不想,所以傷了他的尊嚴?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你要好好休息。
戴南幫她拉拉被角提醒她,你明天要做清宮手術…
說完又站起來,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的道,…是個男寶寶,阿音。
習音身體僵了一下,轉身拉住被子遮住自己的臉,沒有再出聲。
不知道告訴習音對不對,但是戴南覺得,習音肯定是想知道的吧,當時護士處理胎兒時嘆了一句,可惜啊,是個小公子。
她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看,不由得眼眶濕透,原來五個多月已經是個有手有腳的小家夥。
都說五個月後母體會漸漸感到胎動,她真的想問問,習音,你有沒有感覺到過他跟你的互動呢?如果寶寶早早伸伸拳腳你還舍得不舍得打掉?
第二天下午,戴南接習音出院,兩個人低調的不能再低調,習音一張大墨鏡遮住半張臉。
按照北京的醫療條件的确适合來這裏,可是北京也是顧家真正的大本營,除了顧辛烨父母那一支因為工作暫居c市,顧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在北京。
她在最危險的地方偷偷做了手術,怎麽能不低調。
沈至易在北京有處房子,兩個人就暫住在那裏,習音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好好調養,恰好顧辛烨忙的很,除了天天晚上給她打個電話,根本沒有時間顧她。
在這裏住了兩天,沈至易倒是來過一次,戴南一直騙他說習音是被富家子弟看上了但是不肯從,還被迫懷孕,所以才要打掉的,因此沈至易也挺可憐她。
有一次,沈至易奉命買了些補給的東西,看到習音坐在太陽下安靜的發呆就走過去問她,在我家住了兩三天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習音昂着頭看他,我叫習音。
沈至易點點頭,卻好像看懂她心裏所想,他說,我做過很多這樣的手術,每個母親之初都會像你這樣傷心,可是有時候在不恰當的時間生下他不僅自己痛苦,孩子也會跟着受罪,你這樣的決定對他來說未必是壞事。
他說完就離開了,習音繼續一個人發呆,這樣做未必是件壞事麽?她就是怕自己會像恨顧辛烨一樣恨着孩子才沒有勇氣生下她,在習音的心裏,孩子,一定要是男女兩個人愛情的結晶。
戴南問她是不是想逃婚,還有兩天就要舉辦婚禮了,顧辛烨一直催你回去,你到底怎麽想的?
習音淡淡的笑了笑,我不知道,如果能的話當然想逃婚了啊…可是我都不知道為什麽而逃,還有沒有人願意我為他瘋狂一次?
習音大學時曾經在一個繪本館兼職過幾天,那個老板娘是個很文藝的女子,她告訴習音有時候你現在感興趣的事情和小時候的生活環境有很大的關系,比如說我因為愛看圖畫所以長大後開了這個店,其實也許是一個不經意的小插曲,就會改變你的整個人生。
收到嚴松旻的短信的那一刻,習音覺得這也許就是她的小插曲,在這半年渾渾噩噩的日子裏,她終于看見了一絲曙光,她的人生或許不該這樣暗淡下去,她該做些什麽去挽回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