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在一座花園中,他躲在假山後面,看着前面的三人。
一名英俊卻帶有邪氣的男人,另一個是一名少年,他長的比他高好多好多,他看不清楚少年長什麽模樣,那少年執劍而立,身旁還有另一人,那是一名女子,歲數大約二十出頭,他不知道為何要躲在假山後面,好像,一開始,他就已經在這兒了。
他聽到那少年欣喜的聲音,“師姐,剛剛耍的那套劍法如何?”
女子微笑:“恩,不錯,大有長進,那麽下次有任務就派你去鍛煉鍛煉。”
“然而,你想出任務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小子。”男子一手拍在少年腦袋上,頗似嘲笑他一般。
少年推開那男子的手,冷着臉的樣子,“我說過,不要總是拍我腦袋。”說着拿着劍離開。
男子嗤笑,“啊,真是可愛。”
他就這麽看着,看着,看着那少年的身影。
此時那女子轉過身來,驚訝道:“照兒,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奶娘呢?”
聽聞女子的話,男子也走過來,看着他,眼神冰冷。
為什麽要這麽看着他?
“才幾歲就這麽會跑,長大了還不得全天下跑個遍?”男子笑了起來,眼裏并無笑意,仿佛看着他就是看着一個仇人。
“他是你兒子,能別說話陰陽怪氣的?”女子蹲下身來,慈愛的輕撫他的臉頰,安撫着他。
這男子是他的爹?
他看着這人,卻沒有一絲感觸,這樣的人,怎麽能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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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兒子?你自己養這個兒子吧。也不見得你多愛這個兒子啊。呵呵。”男子嘲諷的話惹的女子冷下臉,卻仍然把他擁入懷裏。
“照兒乖,跟奶娘回屋裏去。”女子說着輕輕的推開他,把他推入找他找的着急的奶娘懷裏。
他被奶娘帶走了,他回頭看着那名女子,他看到她悲傷的神色,他想,為什麽她要露出那麽悲哀的神情,是不是因為早春,被冷着了麽?
他總是躲在假山後面,因為總是能夠看到那個少年,他不知道那人叫什麽,奶娘不告訴他,說那人是禁止談論的,包括他和所有人。
他自己給那人取了個名字,就叫做小哥哥。
他發現小哥哥總是會來這片花園,然後那個叫他照兒的女子也會出現,他看到兩人有時是一起練劍,有時是一起聊天,他聽不到,甚至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情,他還是看着。
他看到他們在親親,就像是照顧他的那個大姐姐和一個一直守着他的侍衛,偷偷的躲在柴房裏互相親親那樣。
他好奇,小哥哥喜歡做這些麽?
可是,他又看到小哥哥和那個女子争執起來,女子走了,小哥哥站着久久未動。
他躲在假山後都快睡着了,小哥哥走了,他看到的只是離去的背影。
突然一聲巨響,把他驚醒,差點掉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去端一盆新的來。”來到房間的是一個丫頭。年齡跟他差不多,長的嬌俏可愛。剛剛的原來是在做夢?呼,真是莫名其妙的。
“什麽啊。”他淩照啥時候睡的這麽沉了,這麽大聲音才吵醒他。話說他剛剛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而且還做那麽詭異的夢,那些,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
大叔呢?不在床上?!
“大叔!你在哪兒啊大叔!”大叔傷還沒好,跑哪兒去了?去摸了摸床上,發現還有溫熱,說明離開的不久。
這裏是那個涼抄的家,亂跑什麽,要是遇到沒眼力見的,欺負大叔怎麽辦啊。
趕緊把那被他的喊叫吓的顫抖的丫頭喝退,就出客房去找。
“大叔……你跑哪兒去了?”剛出門檻呢,天琊就出現在他視線裏已經走過來了。
“……”天琊見他一臉焦急,有點驚訝,卻也是不說什麽,直徑回屋裏。
這算是無視了淩照麽?淩照無奈的嘆口氣,見大叔好好的,也就放心了。跟上去開始噓寒問暖,惹的天琊頻頻射眼刀子。
淩照檢查了一下傷口,發現這兩天愈合的不錯,大叔的臉色看起來也好多了,不禁欣慰。他真怕涼抄騙他,不然他也保不準會做什麽。
“大叔,你剛剛去哪兒了?”淩照好奇,雖然在大叔有傷在身時不會丢下他,也不會去做什麽危險的事情,但是這裏是涼抄的老窩,涼抄等于惡狼,涼抄的老窩等于狼窩。
他一點也不敢大意,可是剛剛他竟然睡着了,要不是那侍女出現打翻了洗臉盆,他還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都不知道大叔何時不見的。
“大叔大叔,你好點了沒?要不我去給你弄點吃的?”發覺大叔皺眉,卻沒看他,他直接就蹭到大叔身邊,“現在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了,想吃什麽,我去幫你做。”
“不用了。”這兩天吃食都有人送來,根本不用麻煩淩照,不過,就算是涼抄讓人送來的,淩照也不放心,要親自試過,才給他食用。再則,要是不合口味,淩照還會自己去做。
忙了一些時間,淩照親自端着一碗紅豆粥來到天琊身邊,天琊見他,不自覺把頭往一邊偏開。
淩照仿佛看不到他拒絕的動作,仍舊坐在床沿,“大叔,很美味的粥,喝一口吧。”
大叔看他一眼,瞧着他的神色,怕是有詐一樣,伸手接過了碗。大叔還真怕他給他喂食,哎,真失望,投喂大叔的機會又沒了。
看着大叔一口口的把粥喝完,淩照看的癡,不禁想起早上醒來時,夢裏的場景,他發覺,心裏的迷霧在一點點的消散,隐約的要露出什麽可怕的東西。那些夢境,是真的還是假的?
想太多就越煩惱,不想了不想了。
大叔的唇沾染了水漬,瑩潤的誘人,那冒出一些些的胡茬也是可愛極了,還有那随着吞咽而滑動的喉結……
糟糕!
淩照忍不住咽口水,尴尬的要命,要不是穿着的衣服寬松,怕是讓大叔看了笑話去。竟然看大叔吃個東西都能動情,大叔知道了還不得弄死他。還好,大叔不知道。
難耐的等到大叔喝完,把碗拿回來,“大叔好好休息,有我在,不用擔心。”
不擔心?天琊閉上眼,懶得理會淩照的唠叨。
見大叔閉目假寐,識趣的離開。
去廚房要了一些饅頭,淩照滿心想的是怎麽幫大叔養好身體,他自己傷的也不輕,卻毫不在意。
他想起那次遇到的那兩個女人,那也是一次大危機,他甚至從未見過江湖上有這號人物。
花舞靈,是一對孿生姐妹。她們就像是一個人,又像是兩個人,他分不清。
唯一記得的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倆躲在破廟裏,篝火的光印的他的臉紅光滿面,大叔抱着那把長劍坐在一旁。
他想靠近大叔一點,下那麽大的雨,很冷,即使是有篝火,還是讓他覺得寒冷。
他頭暈腦脹,渾身乏力,他發熱了。
就在那天的晚上,他們因為大雨不能趕路,便留在了破廟裏。
外面雷雨交加,裏面他冷的發抖。大叔并不讓他靠近,即使帶着他幾年,從未讓他近親。哪怕是坐的離他近一點,也是要遭受眼刀子的,他不敢,大叔的威嚴,他從來不敢冒犯。
在他渾渾噩噩間,周圍乍現的女子笑聲如同索命鬼的奸笑。他本不信鬼神,卻被吓着。
睜開眼,發現大叔站在寺廟的門口,那破敗的大門打開,豆大的雨點飄進來,打在他的臉上,竟有一些些疼。
“大叔……”他微弱的呼喚着他。
而大叔并不回答他的呼喊,只是聳立着,像是一顆在風中搖曳卻始終不倒的大樹。
那笑聲回繞在周圍,那詭異的氣氛籠罩在整座小寺廟,那不安的氣息都似乎融化在了雨滴裏、空氣裏。
形同鬼魅的一白一紅的人影出現在他視線裏。
妖豔的女人。
怎麽越看越像是大叔?
大叔,你怎麽穿着女子的衣服,怎麽有兩個大叔呢?
大叔真美……
他聽到雷聲,閃電劃破天空照亮了小廟,他聽到大叔的冷喝。
“閉上眼睛!”大叔說的,他都照做,閉上眼,他聽到的還是那魅惑的笑聲參雜在雷雨聲中,像是扭曲的吶喊聲,像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令人發憷。
他難受的發抖,卻又想知道大叔在幹什麽,可是大叔讓他閉着眼睛。“大叔……”
“呵呵呵……呵呵呵……小公子……睜開眼看看吶,人家長得不漂亮麽?”似乎有女子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飄蕩,他對這柔媚入骨的聲音本是沒感覺,可是他忍不住睜開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紅衣女子大笑着,身影飄在空中,慘白的臉笑着,那張臉卻是大叔的模樣!
“大叔!?”他很慌亂。這紅衣女子怎的變成了大叔?幻覺,對,是幻覺。
“叫你不要睜開眼!蠢貨!”大叔嚴厲的聲音傳入耳朵,震碎了他的不安,然而,他再次看向那紅衣女子,吓得尖叫!
并非可怖,而是那女子的神情空洞如同腐爛的死人!
“天琊!我看你撐到何時!”那紅衣女子飛來一手就抓住了他,長長的指甲劃破了他的手臂。
“呵呵呵!呵呵呵呵!天琊,受死吧!你欠我們的該還了!”白衣女子那長長的袖子就像是索命繩,纏着天琊不放,白色的長袖飛舞着,張牙舞爪的仿佛從地獄裏冒出來!
他看着大叔跟那白衣女子糾纏,而他被掌控在紅衣女子手裏,掙紮着,想要去幫助大叔。
他記得的只有被纏繞的大叔,那轟隆的雷聲,那乍現的亮光!
“天琊!你不得好死!啊啊啊——”紅衣女子放開了他,紅袖揮舞化作利劍!
感受到側腰的劇痛,他愣了愣。
“疼……”他只來得及說這句話。
他聽到那兩名女子的慘叫,撕心裂肺,他想睜開眼,想知道大叔怎麽樣了,他不能暈過去,不能……
屋外還是傾盆大雨,仿佛下不完。
雷聲震耳欲聾,他驚恐的睜開眼,看着外面,門還是敞開的。
“大叔!大叔!你在哪兒?”站起來時,腰部疼的要命,自己受傷了?
大叔呢?
“你好吵……”低頭才發現大叔就在他的身旁,他撲上去,高興的親了大叔一口。
“大叔,我真怕我見不到你了,我好怕,你是不是也受傷了,我看看。”他拉開大叔的衣服,卻被大叔一巴掌拍開,力道十足。
“咳咳,滾。別靠近我。”大叔咳了幾下,冷着臉把他趕到一邊去。他疑惑的看着大叔,可是他看不出大叔到底有沒有事,他沒發現大叔有外傷。
那麽,是內傷吧。
他低着頭,撥弄着重新燒起來的篝火。
天琊偶爾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淩照在想些什麽,閉眼假寐。
天亮後,大雨停歇。
雖然不發熱了,還有點頭疼,除了被大叔處理了的腰側的傷口外,都沒什麽問題。大叔一如既往冷着臉,一副對他愛答不理的模樣。
大叔帶着他走出寺廟,他見到地上兩具女屍,驚的說不出話。
這是晚上那兩個裝神弄鬼的女子?!被雨水沖刷的灰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流幹,只剩驅殼,皺巴巴的皮膚,凹陷的眼眶,以及被雨水沖刷了還散發着惡臭的屍體。
“大叔,為什麽我們還要把她們埋起來?”他問道,拿着從小廟裏翻出來的鐵鍬幫忙把濕濘的泥土蓋到那小土包上面。
“因為,是我欠她們的。”大叔把兩具屍體埋好,看着這簡陋的墳包說道。
他還想問為什麽,可是看到大叔的樣子,他把話咽了下去。
他走在大叔的身側,偏着頭微微的仰望着大叔。
大叔後來說,那兩名女子,是他成年的時候,一次出任務遇到的美麗姐姐,但是他卻是去殺她們的父母的。
大叔說,殺手是可悲的,因為他們不是被剝奪了心,就是把心埋葬。
他跟着大叔一步一步走,他心想:大叔,你呢?你的心是被埋葬了還是被剝奪了?
這個問題,也許以後會知道,也許,他永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