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是夢,還是夢。
練年的腦袋一片混沌,浮浮沉沉畫面切換的很快,極其零散,前前後後都是過往的事情。
依舊是家,是練媽在煮飯。
她小心翼翼地挑揀着豆子,買的豆子裏頭總有一些蟲子。她是個心思細膩,萬事講究完美的存在,所以總是和練爸存在沖突。
練爸呢,則是個不大講究的人。生活糙裏糙氣的也能過,不愛跟人深交也不大愛應付人。練媽則眷染了世俗的你來我往,待人和善之中夾雜着少許的精明,在練爸面前有着點點的強勢。
在練年的記憶裏,練爸本是個極其沉默的男人。
甚至連她的成長,他都沒有過多參與。他從來都只兢兢業業做自己本分的事情。誠懇賺錢,養家糊口,不去算計別人半分,背後很少跟人聚在一起嚼人舌根。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脾氣變得暴躁了起來,見不得練媽說他半句的不是。
偏生,練媽性子要強。
她說的話,旁人不聽,她斷是繼續說。
家庭紛争就是這麽愈演愈烈的,飯桌上,房間裏,洗漱池裏頭,就連練爸在洗衣服時她都要說上兩句。
時間就這麽流逝着,練年望着練媽把豆子挑好。拿水一沖放在一邊瀝水,而後倒油下鍋。隐隐約約,練年還能聞到一陣茶籽油的香味。
此時的畫面,家中只有練媽一個人在忙碌的身影,并未見到其他人。練年不大記得,這到底是什麽時候了,她只記得,練媽經常說,你爸愛吃豆子,要偏鹹的。
練爸是油漆工,有時候室內過悶容易出汗,需要吃的鹹些才會有味。所以練年每次回家吃的特別鹹,回家學校後好幾天都不能正常的吃飯。
豆子下鍋,油煙四起,眼前的畫面被蒙住,一轉到了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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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媽在洗衣服,用手使勁地搓着衣服上的油漆,邊搓着還要念叨兩句。練媽洗得仔細小心,一點污漬都要洗的幹淨。此時,夜已深,還能聽到耳旁練爸打呼嚕的聲音。
練年忽而淚眼模糊。
自打練年念書後,加上在隊裏訓練,其實她每年回家的日子少的可憐。
這些是她從未看到的一幕。
練爸之所以活得粗糙,自在,不過是因為在他的身後,有個細膩的女人,為他打理好所有。
緊接着,畫面暈開,又回到了最後的争吵。
那時練年推開家門,見到他們又在争吵,心平氣和甚至有些輕描淡寫地為大家提供明路。她天真地以為那是一條帶着大家通往和諧美好的光明大道,其實不然。
記憶裏,那天争吵戛然而止。
母親只言未說,她挺直了腰板站定在原地。直至練爸收拾好行囊離開,她才緩緩收起背脊。
一滴淚,都不曾湧出。
練年記得清楚,可不知為何,耳邊斷斷續續出現很真切的哭聲。
此時在練年的病房,一女人淚眼模糊,情緒激動——
“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我女兒的麽?怎麽現在,啊。啊,人躺在了床上了啊。”練媽從家裏被許玖接到N市,靠近醫院時,就開始不安。
許玖一直走在她前面,背影寥寥。練媽想要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腳步生風,走的極快。
直至靠近病房,見到床上昏迷着的練年時,她的情緒才開始爆發。拽着許玖的衣領恨不得扯斷。許玖任憑練媽的發洩。
他一個向來領引他人走向正道的人,如今卻不知所措,甚至連站着都覺得困難。
練媽看着自己的女兒,秀發全無,臉色煞白,心倏地被揪起。
“我的年年啊,你到底是怎麽了,嗯?告訴媽啊,從小到大,你連藥都很少吃,這是怎麽了啊!”
此時的練媽已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強勢,只有妥協。
簫翎順勢扶住眼前這個幾近昏厥的女人,湊過她的耳邊,溫溫頓頓解釋大概。
簫翎說完,練媽又哭:“這個傻女兒啊,生了病咱就要回家啊,一聲不吭,這得讓媽多心疼。”
也在此刻,練媽才深刻明白,這些年來,她這女兒漂泊在外,不是事業不順,而是身體出了問題。
所以有時候,就連過年,都一個人在外,不曾歸家。從前練媽一直以為,她這女兒是嫌棄家裏的潦倒。而今,才有所頓悟。
心裏便是內疚甚是。
就在簫翎一個不注意,練媽險些暈厥。
卡在此時,有人男人出現,悄然扶住她的肩膀。
練母見到來人,整個人都趴在男人的身上,一直抹着眼淚。
衆人明了,此時來的人時誰。
适才,簫翎扶住練母時,她只是半搭在他的手臂上。而今這個男人的出現,她全身相靠。
“怎麽樣了,現在。”他一出聲,練媽哭得更兇了。
就在此時,練年聽到一個多年不曾聽及的聲音。
她微微蹙眉暗想,是她老爸嗎?
當年練爸練媽離婚後,練年判給練媽,練爸便消失了。練年聯系不上他了,說好給他的贍養費一直往他以前的舊卡裏打。
時間越過着,對許玖的思念越發嚴重,對練爸練媽的愧疚更加凝重。
她甚至不敢回家面對她老媽,那個有過可家歡樂的家,而今凄凄涼涼。
這一切算起來是她的自作主張。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她多想,一家人從不曾有過分離。
練年從喉嚨底擠出聲音說:“爸,你回來好不好。媽,我們一家人重新在一起好嗎?”
最先聽到聲音的是簫翎,他情緒異常激動,可練年在說完後,又昏了過去。
簫翎倏地出門,喊來醫生。
“這種昏迷是處于正常性的,後續還需要在醫院裏住院觀察一陣,初步醒來是個好的開頭。”就連主治醫生說話時,都難以壓住的興奮。這姑娘一直是他的病人,從前希望渺茫,而今,終于能開口說一句,這是一個好兆頭,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去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練年醒過來的歡喜之中,唯獨許玖還在昏迷。适才,被練媽一折騰,近來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和吃飯的許玖,扛不住,昏睡了過去。
很久以前,練年也不相信感同身受這碼子事。
可就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太多事情的浮沉,一個不留神她的這條小命就不保了。那時許玖的真情,大家的祝福和堅守,她有太多太多想要感謝的話因身體吃不消再次的昏睡了過去。
那時候許玖也深刻明白,原來當你最重要的那個人生死不明時,你會覺得連呼吸都困難。
練年再次睜開雙眼,是青天白日。感覺這一覺她睡的很沉,就連沐浴陽光這麽件簡單的事情都變的奢侈起來。
她微微笑了,确定自己還活着,小聲低囔,活着真好。
不多會,感覺有人握着她的手,練年擡眼一看,是許玖。
她聽到他沙啞的聲音,說:“謝謝你,還活着。”
羅落得知練年醒過來的消息時,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她去到練年身邊了。
卓深暗示她,還在懷孕期間,情緒段不可激動。
羅落深剜他一眼,說:“不要在我耳邊念叨了,再說我就把頭發剃成光頭,以此來抵,她病着的時候我沒去照顧她的愧疚。”
卓深悻悻不語。
所以當羅落雷厲風行沖向醫院病房,想要見到練年,卻看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中年婦女在喂她吃稀飯。
羅落身子一頓,還以為是她走錯了病房。
卓深在她耳邊解釋,羅落恍然頓悟,上前微笑打招呼。
此時練年開口:“媽,我想吃樓下的酸奶了。”
練媽起身微微笑着說,“好,媽去給你買。”
“練小年......”
練媽前腳剛走,羅落立馬上前撲倒練年懷中,順勢大哭。
練年安撫她道:“我沒事啊。”
可是羅落就是哭。
練年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不是說,有什麽小秘密要跟我說,我可都記着呢,不要以為哭,就想賴皮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