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涼夜月霜,骨白蒼蒼(二)

望着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一般的曾許國的屍體,柳靜夕靜立無言。

其實,她的暗殺并不是很成功,因為曾許國在最後一刻之前竟然突然睜開了眼睛,拔出了枕下藏着的劍。只是,她比他快,一根似如絲雨的銀色寂雨針飛出,洞穿了對方的印堂,不留下一點血色,便終結了一條性命。她看見,那一雙眼睛裏還保留着的殺意逐漸失去光彩,在最後帶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和他手中的劍,一并跌落了下去。

她心中有些亂,亂得像是所有的白色混在一起,一起攪,一起喧嚣,一起空茫,空茫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或是,到底有沒有在想什麽。

這不是殺手該有的情緒。所幸,她并不是。

“咻——砰!”

終于等來了她所設定的信號,柳靜夕轉身來到城樓之上,走進月光中,只見一片骨白蒼茫的夜空中,散落了幾星藍色的流光。

城南方向,軍備處得手了。

緊接着,紅色和黃色的信號彈拖着瑰麗的長尾,攜着與節日裏的喜慶截然相反的意義飛上高空,讓柳靜夕知道府庫和兵營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的唇角一勾,在蒼白月光的映照下,那淺淡的笑意是如我所料的傲然睥睨。

長樂城,不再屬于炎國了。

腳尖輕一點地,她飛上長樂城的最高點——城樓的房脊之上,只聽“唰”的三聲,她抽下僞裝成腰帶纏在身上的軟弓、綁在頭發上的弓弦,以及綁在小腿上的獨她特有的響箭,一箭當空射去!

尖銳的如鷹啼,如鳳鳴的聲音在已在沖天火光中醒來的喧鬧的長樂城中仍舊響徹。

那是攻城的訊號!

那一聲,似曾相識!

忽覺一道冷如刀鋒,冰如寒潭的目光打在身上,柳靜夕順着那視線望去,深夜之中,骨白的月色裏,那人如今夜的月色一般冷寂,站在另一端的城樓之上,像找到獵物一般的,盯着她。

楚君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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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是一衆默然如影子的黑衣人。她一眼就認出那些就是那晚來夜襲的人。

楚君喬!他怎麽會來?雖然未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那張臉是屬何人,但那一雙眼睛,光華不輸耀日的眼睛,她,認得!

原來,她也是因為記着這一雙眼睛而記得他。

而後,她就感覺到了殺氣。

那殺氣初時并不明顯,好似只和今晚夜的沁涼別無二致,和漸漸的,它凝如實質,也如那刀一般鋒銳,冰一般寒涼,讓她不能繼續忽視下去。

沒有遲疑的一個矮身,順着屋瓦滑下,餘光裏,她瞥見楚君喬一如他們初遇的那一夜,挽起一張弓,箭尖,直指她!

他是真的想殺她!

可,為什麽?難道就因為那一晚的那一箭?

遲國的戰神竟是這麽記仇的人嗎?

不,不會!她不信!一定是有別的原因!他們現在是盟友關系,殺了他,他能有什麽好處?有什麽是她忽略了的?有什麽……有什麽?總不可能是她扮成兄長激怒了他吧?!

柳靜夕在游歷各國時經歷過不少場打鬥,雖然像如今這般會危及生命的是沒有,卻也鍛煉了她處驚不亂的能力,在身手敏捷的躲過楚君喬的瞄準時還能在腦海中無意識間掠過這許多疑惑。

就在她躍下房頂的一刻,三支箭僅以細微的時差而至,憑着月墟加訓的輕功,柳靜夕在空中兩次扭身借力,終于險險躲過那朝她的咽喉、胸口、腹部射來的箭镞,索性有天衣閣的夜行衣保護,她毫無損傷。那三箭随後緊緊的釘上了她背後的門板,沉悶的聲響以及顫動不已的箭尾都能讓她知曉他的決心。

狠狠一蹙眉,柳靜夕少有的動了真怒。落地的瞬間她便飛身而起,不給楚君喬瞄準的機會,在雙目與橫梁平齊的剎那間,她一個後空翻,雙腿腿彎一勾,攀住梁柱,腰身一擺,整個人也如一張大弓,就在這倒挂金鈎之際,再次從腿側抽出一支響箭來,一瞬之間,彎弓搭箭已然完成,下一瞬,一支箭迅如閃電的朝楚君喬而去。正如初遇的那晚一般!

楚君喬,既然你要殺我,就拿出些真本事來,只憑射箭的話,怕是贏不了我!

為了祛除體內毒素,練功一直是柳靜夕首要的修行,所以一直沒什麽時間習武。況且她身為女子,所以師父與父親都認為習武于她來說沒什麽必要。而為了行走江湖,她總還是要有些自保的手段。于是,在十八般兵器中,她選擇了弓箭。寂雨針近攻,弓箭遠攻,如此一來,便基本無憂。

因為早就有毒素盡除之後去各國周游見識一番的打算,又畢竟為自己的性命着想,柳靜夕練起箭術來很是認真,一日不曾懈怠。在得到射箭的基本知識之後她便自己摸索,在以死物練靶時便是以每一箭都能達到射穿三百步外上一支箭镞的标準,而活物練靶……她心善,不忍射殺飛過碧空海上空的鳥類或住在竹林深處的其它小動物,所以另想了一個招——她在某些落下的竹葉上塗上顏料以示區別,然後運功将竹葉漫天抛灑。大成的标準,就是在竹葉落地之前,射穿所有被标記的竹葉!

可想而知,柳靜夕如此練出的箭術,不是一般人可比。

柳靜夕吹一聲口哨,便聽見從遠處傳來馬蹄聲的回響。可不待她的黑鷹到達城下,楚君喬的下一支箭已然再次瞄準她!

該死!柳靜夕暗罵一聲,一個閃身進了城主府,“砰”的一聲合上門,卻聽見那箭镞的呼嘯聲尾随而來,正待她前傾欲躲時,狠狠的紮破窗紙,擦過她的背脊,雖有夜行衣保護,卻令她疼的恨恨龇牙,在心中暗罵。這點疼,跟毒發時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只不過有些年沒毒發過了,這疼痛她竟一時間無法适應。

身上的兩支箭,一支發射訊號,一支以備萬一,皆已用完,柳靜夕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楚君喬送過來的武器,冷冷一笑的同時便順着箭來的方向将其射了回去,只聽對方一聲驚嘆。

放心吧,死不了。她是以箭尾朝外發射出去的,阻力會使威力減小很多。柳靜夕如此只是想告知楚君喬,她無意與他為敵,若是他仍舊心存殺意,她不介意再次以箭尖朝向他!

聽得一聲熟悉的嘶鳴,柳靜夕趁着楚君喬一衆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沖出房門,一手撐在城牆上,借着沖力一躍,就向下直直墜去!在空中翻身,擰腰,極速旋身,一方面避開可能而來的攻擊,再一方面減緩下落速度,一個呼吸時間,柳靜夕恰落于等候在下方的黑鷹背上!随後,一人一馬,疾馳而去!

如若心有靈犀般,馬背上的人向城樓上回望一眼,只見那一雙比金烏還要耀眼的眸子,以她不明白的深沉,目送她遠去,再無動作。而那殺氣,如它如何來的一般,退如潮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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