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嫣嫣看着手中的虎頭燈,有些不舍:“可惜我不能把這盞燈帶回去。”

她将燈還到了謝洵手中,目光卻未曾離開那盞燈,似是秋水泛漣漪的眸中透着眷戀。

謝洵想到她在靖遠侯府身邊多是眼線,那兩個婢子與她也非是一條心,若貿然将這虎頭燈帶回去也難以解釋。

“那我替你收着。好好的收着。”他對她道。

嫣嫣聞言笑了起來:“好。”

謝洵悄無聲息将嫣嫣送回了六福軒。他小心提着嫣嫣的花燈一路出了靖遠侯府,卻沒有往小合園走,而是轉身往僻靜處走去。

直到一處靜谧無人之地,他才停下了腳步。

他朗聲問道:“障月大師跟了一路,還不願現身嗎?”

冷寂的月光下,障月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袈裟,琉璃念珠并不離手,他緩步走到謝洵面前,長身玉立,清雅絕塵。

可怖的阿修羅面具之下,障月的神色并不好看,他從未想過,這位南齊的江夏郡王會與嫣嫣扯上關系,他們本不該有任何聯系。

“江夏郡王莫不是忘了當日在伽藍寺答應貧僧之事?”障月看着謝洵的眼神一暗,“不要招惹傅家五姑娘。”

謝洵負手站在障月面前,看着這位世人眼中的高僧:“本王何時答應的障月大師,本王怎不知道?”

“謝洵!”障月低聲怒吼,“你離她遠點!她不是你能沾惹的人?”

隔着阿修羅面具,謝洵都能感受到障月面容上的憤怒,只是他實在想不通,一個伽藍寺的出家人與靖遠侯府的五姑娘,又有什麽關系?

謝洵悠然看着障月:“我同傅五姑娘一見如故,該不該與我有交集,也是傅五姑娘自己的抉擇,障月大師一個出家人操這份閑心作甚?”

“她如今不知曉你的身份。”障月冷聲說着,“如若她知曉你是潛伏大周的齊國暗探,她定不會與你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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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洵心中微微一緊,嫣嫣當真會介意他是南齊人嗎?她當真沒有懷疑過他是南齊的暗探嗎?

他展顏笑看着障月:“障月大師是五姑娘的什麽人?你是能窺見五姑娘的心?你怎知她知曉我身份後不願與我有交集?”

障月緊緊撚着手中的琉璃佛珠,怒目切齒問道:“江夏郡王這般接近五姑娘究竟要做什麽?”

謝洵望着障月沉吟不語,他從伽藍寺時便知障月對嫣嫣有所不同,可卻未想到,他對嫣嫣似有種超乎尋常的掌控。

“是障月大師究竟要做什麽才是。”謝洵淡淡看向障月,若有所思,“大齊同障月大師之間的約定不會變更,本王在周國與大師亦是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大師也不必來置喙本王的行止。”

望着謝洵提燈離去的背影,障月覆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他輕聲呢喃:“她與陸珩,才該是天付良緣。”

南齊的江夏郡王前世便是英年早逝,死在了北周,今生他便也不該來打擾她與陸珩的姻緣。

上元之後,出了正月,傅遠章便又要往南境去了,傅侃與傅玉姿與他同往,呂儀貞好一頓不舍。

福頤苑中,呂儀貞細致地與良姑一塊兒收拾着給傅玉姿準備的東西。

良姑見她給傅玉姿備了許多宮裝襦裙,不由勸道:“夫人給四姑娘備這麽多裙衫,四姑娘在南境也穿不了這麽多呀!”

“哪家小姑娘不愛這些漂亮的衣裙呢?”呂儀貞輕嘆道,“我家玉姿自十歲時,便少有穿得像五姑娘那樣漂亮的,她雖不曾說過什麽,可我知曉她亦是愛這些衣裙首飾的。”

良姑在她身後默默嘆息,看着呂儀貞一件一件地将衣服收到箱箧中。

“我想着,這些衣裙首飾,玉姿帶在身邊,雖不能穿,可看看也是好的。”

良姑聞言便不再勸,只安慰道:“待到四姑娘嫁了人,屆時姑爺便可替四姑娘去軍中盡忠效力。”

“誰說不是呢!那五姑娘只待及笄便可嫁入鎮北王府享福,哪像我們玉姿,至今也沒個着落。同是姐妹卻是不同命。”呂儀貞疊着衣裙,“只是玉姿婚事還得慎之又慎。你說皇家已插手了遐齡與五姑娘的婚事,怎麽還想在我家玉姿身上打主意?”

她想起那日宮宴上錢皇後與趙太後的百般試探,心中便不舒坦。

“夫人,這話可不好說。”良姑忙勸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咱們呂家是追随大周皇帝開國的世家,如今雖不比從前,可呂家世代效忠大周是不會變的。”

呂儀貞依舊有些郁郁道:“我自是明白的。不然,我便是再喜歡侯爺,這些年來也不會甘心為妾。不然,我又如何舍得我的玉姿去邊境上受苦。”

福頤苑中離愁淡淡,可月明苑中卻不同。

桃娘從小廚房取來了淩馥早早做好的芙蓉糕。

“二公子嘗一嘗,這是夫人今早起來做的。”桃娘臉上難得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傅侃伸手拿了一塊放在嘴中:“母親的芙蓉糕還同從前一樣好吃!”

淩馥一身素淨的棉衫坐在首位上,她含笑看着傅侃:“你同兄長一樣,最愛吃的便是這芙蓉糕。只可惜你大哥得替你父親守在南境,不能過來。”

傅侃吞咽下口中美味的芙蓉糕,對淩馥輕聲說道:“母親放心,終有一日,我們一家能真真正正地團聚。兒相信,那一日不會遠的。”

淩馥望着他,目光柔和,他們已經籌謀了這麽多年,等了這麽多年,便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傅侃開口道:“母親,這些日子,遐齡與五妹妹,似乎同往日有些不同了。”

淩馥神色不改:“遐齡的心思倒叫人猜不透。只要他與晉安長公主的婚事不變,他有些小心思也無妨。況且,你父親在他身旁安了人了,不必擔心。”

傅侃點了點頭:“倒是五妹妹近來屬實有些不像話了。”他自然是聽聞了那日六福軒中嫣嫣說的那些話。

淩馥眸中的柔光收斂了些許,她平淡道:“至她及笄這些日子,更漏會看好她的。只是,她身邊那河滿,倒是有幾分向着她的。”

“母親。”傅侃有些緊張看向淩馥,“五妹院中之事,父親多是叮囑更漏去辦,個中隐情河滿并不知曉。她只當自己真是在五妹身邊伺候的,便生出了兩分真心,但她心裏向着的還是父親與母親。”

桃娘恭敬站在一旁,只微微皺了皺眉。

淩馥默然看着傅侃,輕輕嘆息道:“你當日便想将她要去身邊伺候,難不成如今還想着?”

傅侃低着頭不敢看淩馥,他沒有應是也不曾否認。

“蹇谔,不過是一個奴籍女子,當不得你這般惦記着。”淩馥喜怒難辨地說道,“你該想想,阿茹與你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又為你誕下了一雙兒女,你不該辜負她。”

傅侃的夫人乃是靖遠軍中,傅遠章心腹陳将軍的女兒陳茹,年長了傅侃三歲,自小便與他定下婚約,傅侃十四歲時與之成婚,那一年恰巧傅禧出生。

“阿茹是我妻子,我敬重她,亦愛護一雙兒女。河滿便是到了我房中,也越不過阿茹。”傅侃道,“若是母親擔憂她在五妹身邊擾了大事,不若便讓我将她帶回南境。”

淩馥微微眯眼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方道:“你該學學你兄長,莫要牽絆在那些個兒女情長中。”

傅侃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懊惱:“母親知曉,我學不來兄長那般凜若冰霜、冷心冷面,便是大嫂去時也不曾有一絲傷心。”

淩馥看着他:“如你兄長那般,方能在此間成大事。”

傅侃悶聲道:“兒明白。”

桃娘看着坐席上的這對母子,只心中無奈嘆息。

傅侃凝眉問道:“母親,五妹妹如今在洛京的聲名愈發不好聽了,待到她行笄禮那年,鎮北王當真會娶她?”

淩馥道:“陸珩心中未來王妃的模樣,是已故呂王妃那般能文能武之女中豪傑,你那四妹妹正是這等人。而你五妹妹,文不成武不就,聲名狼藉,除了美貌一無是處,是陸珩最看不上那等人。但是,陸珩卻不得不娶這樣一個人。”

傅侃愣了愣:“那鎮北王當真難道便不會去求皇帝收回先皇的旨意?或是将婚約之人換做四妹妹。”哪怕他們心知宣正帝不會同意,可誰又知道陸珩會不會那麽做呢?

淩馥輕笑起來:“若是求了,自然是好。不求,也無妨。”

若是求了,宣正帝便是再信任陸珩也會對他起猜忌之心。若是不求,借着這樁婚事,能夠叫北周皇室安心的同時,也能在陸珩與宣正帝之間種下一層隔閡。

總歸最終得利的是他們。

至于嫣嫣會如何,生也好,死也罷,皆是命數所定。

傅侃不由唏噓:“那只怕五妹妹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淩馥聞言冷聲問道:“怎麽,你也同那婢子一般,憐恤起你那五妹妹了?”

傅侃愣了愣喟嘆道:“她與我、與兄長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淩馥提到嫣嫣,言語之間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怼之意:“她若是争氣些,我們一家早該團圓了。還有那可恨的呂王妃!陸珩那小兒亦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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