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01

自嫣嫣渡過?江水後不久, 傅遠章便帶着傅侃要回南境。傅玉姿與錢雲的婚事幾乎已是板上釘釘,不論呂儀貞與傅玉姿再?是不情願,都再?沒有了?反駁的餘地。

靖遠侯府門口, 傅玉姿不死心地最後問道:“阿爹,我當真不能再?回靖遠軍中??”

呂儀貞這?幾日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先是傅禧趁着祠堂大火那日丢下母親姊妹不知所蹤,再?有後來傅遠章與她說起錢國公府與靖遠侯府的婚事,雙重?打擊之?下,她只半倚在良姑懷中?郁郁憂思。

傅遠章看了?一眼傅玉姿,沉聲說道:“玉姿, 你自小便是個懂事拎得清的孩子, 你應當知曉, 在如今這?樣的局面下,你與錢家小子的這?樁婚事于我靖遠侯府而言是何?等重?要。”

“可是阿爹……”傅玉姿還想要辯駁。

傅侃上前道:“四妹妹,你便莫要像遐齡和?五妹妹那樣, 讓父親勞心勞神了?。”

呂儀貞看着那父子、父女三?人,一陣恍惚,她望着此情此景, 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哪怕傅遠章所言便是事實, 傅侃所言亦是合情合理, 可偏偏在呂儀貞聽來,便是諸般別扭。

傅玉姿咬着唇角, 她滿是委屈地看了?看傅遠章, 又看了?看傅侃, 她低下了?腦袋。此刻傅玉姿才?明白過?來, 這?已經不再?是她撒撒嬌、求求情便能改變的事兒。她跟在傅遠章身邊歷練了?這?麽多年,她太了?解了?傅家父子了?。

“玉姿, 你知曉,過?去一年陛下令錢家小子在靖遠軍中?歷練的意思是什?麽。”傅遠章最後說道,他看向呂儀貞,眸中?似帶着幾分虧欠,輕嘆了?一口氣。

呂儀貞看着傅遠章父子越行越遠,她上前輕輕拍了?拍傅玉姿的腦袋,勸慰道:“我們回屋罷。”

傅玉姿回身看着不得歡顏的呂儀貞,按捺住心中?的不虞,牽強地沖着她笑着點了?點頭。

良姑看着相攜回到屋中?的母女,慢慢帶人跟上,眼眸之?中?皆是擔憂。

回到福頤苑,呂儀貞看着強顏歡笑的傅玉姿,柔聲說道:“心中?不想笑,便莫要強行扯着嘴角了?。看着玉姿這?般,阿娘心中?亦是難受。”

傅玉姿聞言低下了?腦袋,她紅着眼眶:“父親他明明先前還說,女兒只要做馬背上叱咤的女将軍便是,洛京的是是非非無需女兒沾惹。卻不曾想,這?才?過?去多久,便什?麽都變了?。”

呂儀貞輕拍着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她只得安慰道:“錢家那小将軍,亦是個可托付的好孩子,待議定了?親事,你行過?笄禮,家入錢國公府,想來你也能像從前一般,在靖遠軍中?,與你夫君一起,為大周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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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傅玉姿聽了?這?話卻不曾有一絲安慰,反倒哭得更兇了?:“阿娘難道不知,陛下想要的是能夠牽制住靖遠侯府的質子,三?哥這?般不負責任地跑了?,傅珋嫣又同那江夏郡王去了?齊國。陛下想要我嫁給?錢子瓊,不止想要大周舊貴出身的武将進入靖遠軍中?,亦是想要再?留一人在洛京為質。”

子瓊是錢雲的字。錢雲雖好,可傅玉姿只要一想到她嫁給?了?他,往後便只能待在洛京,心中?便是百般不願。

“靖遠侯府在洛京的質子,不是有阿娘在嗎?還有那位淩夫人。”呂儀貞苦澀地承認了?自己這?些?年來在京為質的身份,“實在不行,阿娘便去求一求太後,求一求皇後,阿娘不會讓你想我一樣,被?困在着洛京之?中?的。”

她緊緊抓着傅玉姿的手,似是想要告訴傅玉姿,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如願,哪怕去求她素來不喜的趙太後。

傅玉姿悶聲哭着,她知曉這?是呂儀貞盡其所能為她做的最大限度的事兒了?,可是即便如此,也沒有辦法動搖她婚後為質之?事。

“阿娘,三?哥哥究竟為什?麽要跑?”她撲到了?呂儀貞懷中?,帶着疑惑不解與埋怨問道,“是不是傅珋嫣與他說了?什?麽?他是不是被?那讨厭鬼蠱惑了??”

她想起了?祠堂大火前,傅禧曾經前去探望過?嫣嫣,她止不住地猜測着。

呂儀貞怔愣地看着在自己懷中?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原本正操勞着嫣嫣同陸珩的婚事,可只是轉眼之?間,一切都變了?,她甚至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嫣嫣也好、傅禧也罷,呂儀貞實在不明白,在他們眼中?,難道洛京的富貴繁華是吃人的猛獸嗎?要他們似是逃命一般逃離了?靖遠侯府。

“三?哥哥若是生在尋常人家,哪裏負擔得起他這?些?年來尋醫問藥的費用。沒有靖遠侯府這?十幾年如一日的金銀堆着,便沒有他傅遐齡今日的安好。”傅玉姿不滿極了?,便是嫣嫣走了?,只要傅禧還在,她也不必陷入此刻這?般不可回轉的境遇中?,“他到底有什?麽不滿,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像是要把藏在心中?所有的忿忿不平與氣怨都發洩出來,只是她卻不曾看到呂儀貞難看的臉色。

“玉姿。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長,你怎能這?般說他!”呂儀貞輕斥道。

傅玉姿被?吓得怔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呂儀貞喚道:“阿娘。”

呂儀貞偏過?身去,她嗓音輕顫幽幽說道:“你可知你三?哥哥還在我肚子裏時,宮中?醫官都道,那定是個康健的孩子。若非我貪嘴,誤食不該吃的東西,遐齡這?些?年來也不會是那樣病弱。”

良姑看着呂儀貞哽咽的模樣,忙不疊上前安慰:“四姑娘,你便莫要再?提三?公子的事兒了?,這?些?年來,三?公子的身子一直都是夫人心中?好不了?的傷疤,你便不要再?揭開來看了?。”她言辭之?間帶着幾分指責。

“我……”傅玉姿一時間有些?唯唯諾諾,她從未聽呂儀貞提過?,她聲音中?帶着幾分愧疚輕聲喚道,“阿娘。”

“這?些?事兒,我從前不願與你說,亦是我的私心,我怕此事若被?遐齡知曉了?,他會怨我恨我。”呂儀貞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盈盈的淚珠,“可如今,你若要說你三?哥哥的不是,我卻要告訴你。若非你三?哥哥身弱,你又怎會有機會入靖遠軍中??”

傅玉姿低着腦袋,她自然知曉,只是這?麽多年她早便習以為常了?,便也忘了?她最初為何?能入靖遠軍中?,也忘了?當日嫣嫣想要跟去被?傅遠章責罰之?事。

她忽而想到什?麽,臉色煞白,她揮退了?屋中?所有的婢子仆婦,又令良姑出門守着。

她看向呂儀貞:“阿娘,三?哥哥的身子,當真是意外嗎?”

呂儀貞一愣,在這?府中?,若有誰不願她生下子嗣的,那便只有淩馥了?。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有查過?,可所有一切皆表明,就是因為她自己不小心,才?害得傅禧一出生便病弱得幾近夭亡。

她小心問道:“玉姿,你是想到了?什?麽嗎?”

“若是父親不想三?哥哥入靖遠軍中?呢?”

傅玉姿薄唇輕啓,她直直看着呂儀貞,口中?說出駭人的話。

02

不論此刻傅玉姿與呂儀貞有何?猜測,心有又是如何?想的。傅玉姿口中?“不負責任”、說走就走的傅禧已經同陽春遠遠地離開了?洛京。

不論傅禧想要做什?麽,他都不願再?受着羸弱的身軀的拖累。

他曾在書簡中?得知,蜀中?藥谷是天下醫者最是向往之?地,谷中?醫者皆是醫術高明,有誇張者曾道,藥谷谷主?的醫術已不能用高明形容,其醫術可使白骨生肉。

傅禧便想要去藥谷求醫。他做一輛青布馬車中?,陽春在外趕車,馬車悠悠行在小徑上。他們寧願走在或有流匪出沒的小路上,也不願走官道,便是不願叫人發現了?。

粗布青衫,成衣鋪中?随處可見的布鞋,傅禧從不曾穿過?如此粗糙的衣物,可他心中?有了?期許,便再?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陽春在外邊心中?亦是少有的松弛:“公子,再?往前,便到蜀地了?。只是藥谷難尋,不若我們先找一處落腳之?地,往後再?慢慢找。”

雖然世人皆知藥谷在蜀中?,可卻無人知曉,藥谷究竟在什?麽地方。蓋因傳聞藥谷有神藥,得之?可起死回生,引來無數人争搶,可每一殪崋個想要得到神藥的人不是消失在尋找藥谷的路上,便是無功而返。百多年來,無一人能說出藥谷的位置。

傅禧閑适安然地坐在車內,他溫聲回道:“阿姐安排便是。”他同陽春雖為主?仆,卻以姐弟相稱。

陽春聞言不禁輕笑,神色亦是從來沒有過?的安心。

從前她跟在傅禧身邊侍奉,為他在淩馥那兒遮掩,左右為難心中?難安,她在靖遠侯府,不論是當日救下她的淩馥還是她待之?如親弟弟的傅禧,她都對?不住。

那日祠堂大火,傅禧與她說要逃離靖遠侯府,她心下卻是大大地舒了?口氣,她終于可以做一個抉擇。如果注定要對?不起其中?一個,她選擇對?不起淩馥。她帶着傅禧離開,于淩馥而言,只是少了?一枚棋子,可于傅禧而言,卻能保下一條性命。

蜀中?繁華,民風淳樸,又遠離周齊兩國交火之?地,是這?時間少有的安逸之?所。

陽春尋了?一家客棧,未免招人耳目便不曾要上房。

傅禧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眼眸之?中?帶着幾分憂慮:“為何?不要兩間房?阿姐畢竟是女子。與我同住,恐于聲名有礙。”他知曉陽春真心待他,他便以真心報之?。靖遠侯府十多年來的溫潤,有時是僞裝,可對?着真心待他之?人,傅禧的溫和?卻是實實在在的。

陽春輕聲與他解釋道:“蜀中?雖安逸,卻不見得全然安全,我們今日現在客棧湊合一晚,奴便歇在外間護公子安全。”

一個身量矮小卻顏色姣好的少年等候在他二人身後,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

“你們是外地人?”少年好奇地上前問道,“是從中?原來的嗎?”

傅禧看着突然湊近的少年人,被?吓得上半身不由後撤,少年與他湊得極近,他甚至能感受到眼前這?個比尋常女子還好看的年輕人的呼吸。

他臉不由漲紅,擡手便将人推得後退了?好幾步,他面露不喜地看着少年。

陽春暗暗拉下傅禧,他們初來乍到,最不适宜同當地人有什?麽沖突。

“不知這?位小兄弟是有什?麽問題嗎?”陽春将傅禧拉到身後,她和?聲問道。

“我只是好奇罷了?。”少年擺了?擺手,“我從前看到的外來人都是成群結隊的商人,或是逃難而來的災民,跟你們完全不一樣。”

少年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陽春同傅禧身上,信誓旦旦道:“你們既不像商人也不像災民,稀奇的很呢!”

傅禧站在陽春身後,居高臨下看着少年,氣道:“你這?人方才?是稀奇的很呢!莫名其妙上前來,毫無分寸地在這?兒問這?問那,你是不是想找麻煩呀?”

陽春看得出少年沒有惡意,她只得暗暗拉了?拉傅禧的衣袖,小聲勸說着他忍一忍。

少年見傅禧誤會了?,便忙說道:“我不是要找麻煩,我只是想要和?你們交個朋友。”

傅禧微微一愣,看着眼前心思都擺在臉上的少年,純粹得便像是一眼能看穿的琉璃水晶,比他在洛京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單純。他不曾想到,連日趕路在蜀中?遇到的第一個人竟是這?樣心思稚樸的少年。

“我阿娘給?我去了?個中?原名字便叫雲裳。你叫什?麽呀?還有這?位姐姐?”雲裳熱切地看着傅禧與陽春。

傅禧有些?不自在地偏開腦袋:“你這?人好生奇怪,你說要同我們交朋友,難道我們就一定要與你做朋友?”他心中?一點兒不端方地腹诽着,雲裳這?樣的名字聽起來倒像是個姑娘家的名諱。

雲裳聞言怔愣地看着傅禧,眉眼凝起,眼中?帶着幾分疑惑:“可是和?我做朋友也沒什?麽壞處呀,你若是病了?,我還能給?你看病,比找郎中?可有用多了?。我在家時,周邊寨子中?的年輕人都願意與我交朋友呢!”

陽春細細打量着雲裳,耳朵、脖子,她似是發現了?什?麽,輕笑起來。

傅禧聞言快速地掃了?一眼雲裳:“那你便回家去吧!”

盡管傅禧并未給?雲裳一個小臉,可雲裳卻并不在意,轉而看向陽春,小嘴極甜:“姐姐可願與我交個朋友?我還不曾有過?中?原的朋友呢!”

陽春在傅禧一片錯愕中?點了?點頭:“我名陽春,瞧着應當虛長你幾歲,你若不介意可喚我一聲阿姐。”她含着柔善的笑意望着雲裳。

傅禧面露不善瞪着雲裳,只是雲裳在得到陽春答複後,便沒在搭理傅禧。

“陽春阿姐。”雲裳喚道,“那陽春阿姐姓什?麽呢?”

陽春怔愣着思緒好像飄了?好遠。

傅禧不耐地看着雲裳:“你問這?麽多幹什?麽。”

雲裳擡眼嗔視着傅禧:“又不曾問你,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兩人四目相視,眼神仿若能打架。

“姓洛。”

只聽得陽春聲音幽幽,兩人回眸看向帶着淺笑的陽春。

“洛陽春。”雲裳低聲一字一字念着陽春的名字,雀躍道,“我知曉,周國的都城從前便叫洛陽,陽春阿姐的名字可真好聽。”誇贊之?詞毫不吝啬。

傅禧看向陽春,離開洛京後,陽春雖然開懷了?許多,卻不曾像如今這?般,像是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雲裳離開後,二人回到房中?。

傅禧好奇地問道:“阿姐很喜歡那個雲裳?”

陽春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回道:“她心思單純,是真心想要同我們交朋友。而且,見到她,我便記起了?小時候,那時我父母尚在,村之?中?亦多是這?般質樸之?人,不像在洛京,便是至親之?人都要防着被?算計了?去。”

在雲裳雲裳問她姓氏時,她方才?想起來,戰火若不曾燒到村子上,她亦是受父母寵愛的洛陽春,而非淩馥派到傅禧身邊的婢子,也不必再?淩馥與傅禧之?間糾結這?麽多年。

傅禧想到雲裳的模樣:“我從未見過?如此不知分寸的小子。”

陽春整理東西的手頓了?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公子當真沒有看出來?”

傅禧不解的看着陽春,仿佛滿臉都在問,他該看出什?麽?

陽春收好東西悠哉說道:“公子難道沒發覺,那個小子其實是個姑娘?”

房中?一片寂靜,此刻便是針尖觸地的聲音,恐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傅禧呆呆看着陽春:“怎麽會是姑娘?哪家姑娘會這?般大膽?”他嘴上雖嫌棄着雲裳,可想着他若再?來,他也不介意與他交個朋友。傅禧腦中?一片淩亂,他屬實沒有想到,這?個“他”會是“她”。

陽春笑着搖了?搖頭,将手上的東西放置到了?一旁:“蜀中?民風剽悍,尤其在與滇國交壤處附近,當地民衆更是以女為尊。”她幼時曾聽她父親說起過?這?些?奇聞。“那兒的百姓也不似中?原百姓那樣結婚生子,而是男子在與女子心意相通後,夜半爬窗至女子所住之?花樓,與她歡好後,趁着天黑再?離開。*”

傅禧抿了?抿唇,這?樣的習俗在他看來已是驚世駭俗,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03

在知曉雲裳是女子後,傅禧再?見到她便多了?幾分不自在。

陽春同雲裳相處地極好,雲裳對?中?原之?事帶着十二萬分的好奇,總是纏着陽春問這?問那,陽春也總是耐心細致地回答着。

傅禧總是不漏聲色地暗暗打量着雲裳,可一對?上她的眼神,便又速速地避開了?。

惹得雲裳不住地抱怨道:“阿姐,你家阿弟怎麽這?麽奇怪,總是偷偷看我。他是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又不好意思呀?”她素來只會将人往善意的方向猜測。

陽春聞言笑着興意盎然地看了?一眼傅禧,轉而對?她道:“是呀,鹓扶這?是害羞了?,雲裳若願意,便同他去說說話。也好順了?他的心願。”

“阿姐。”傅禧惱道,他才?不要同旁的女子扯上關系。不管呂瑤會不會等他,他都會回去找她。

雲裳看着他羞惱地模樣,不禁認同陽春的說辭,上前扯住傅禧的衣襟嫌棄道:“你怎得同那些?中?原的小姑娘一般忸怩!”

傅禧目瞪口呆看着雲裳的動作,這?當真是女子?

陽春滿臉笑意看着手足無措的傅禧,她沖着雲裳贊賞地點了?點頭,從前傅禧久病在府,從來沒有同齡的朋友,此次他們來到蜀中?求醫,哪怕找不到藥谷,看到傅禧叫到同齡的朋友,陽春心中?亦是欣慰。

待到三?人相熟後,雲裳才?開口問道:“陽春阿姐和?鹓扶是來蜀中?定居的嗎?”她看着他們租了?個院子便這?般以為。

陽春輕輕抿了?抿唇,如實說道:“鹓扶自娘胎裏帶出的病症,尋常大夫看後都道那病症有礙壽數。我同鹓扶在蜀中?便是想要看看是否有緣能尋到藥谷。”

“藥谷?”雲裳澄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只是陽春微垂着頭不曾看到,“那若是找不到呢?聽聞那藥谷可不好找。”

傅禧從屋中?走出來:“找不到也強求不得。況且,這?天下間,難不成能治好我的都在藥谷不成?”

雲裳眼眸亮了?亮:“鹓扶說得對?,醫術好的大夫也不見得都在藥谷。我就是大夫,不若我給?你看看!”

陽春看着雲裳躍躍欲試的模樣,還有傅禧眼中?帶着懷疑卻不知該如何?拒絕的樣子,她眼眸帶着寵溺的笑意看着二人,她不禁一陣恍惚,雲裳和?傅禧此刻純粹的模樣,便好像曾經村子裏愛圍在她身邊的弟弟妹妹們長大後的模樣。

“我醫術可好了?,你別不相信我,在我家那一帶,我也是小有名氣的。”雲裳看着傅禧不相信,滿是不服氣地說着。

相熟之?後,傅禧一向是拒絕不了?雲裳的,他只好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雲裳仔細看着傅禧,提溜着一雙渾圓的眸子,認真極了?。

“你不診脈嗎?”傅禧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雲裳道:“哪個笨大夫一上來就切脈的,那樣的大夫一定是學醫不精的。”

她又問了?傅禧幾個問題,最後才?為他切脈。

雲裳收了?手,她看了?看傅禧,又看了?看陽春,秀麗眉毛皺得飛起。

傅禧理了?理衣袖,看着雲裳皺眉的模樣寬慰道:“給?我看過?的大夫都說只能好好養着,你若是沒辦法也是正常。”

陽春亦是在一旁點了?點頭。

“誰說我不會治的!”雲裳道,“我只是沒明白,你從出生至今十多年了?,難道就無一人發現,你所謂從娘胎裏帶出的病症,實則是中?毒了?嗎?”

傅禧與陽春聞言皆是一症,他澀然道:“中?毒?”

雲裳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為二人解釋道:“你身上所中?之?毒名為朝顏,是專門下給?孕中?之?人的,這?樣生出來的孩子便會病弱不堪,極易夭折,但好好養着也能養活,只不過?如那些?大夫所說于壽數有礙。”

她看着神色了?然的傅禧,小心翼翼問道:“是不是你父母得罪什?麽人了?,他們才?會這?般狠辣朝着未出生的孩子出手呀?”

傅禧極力克制着眼眶中?的酸澀和?恨意,他只聽雲裳又開口說着。

“一般與朝顏一起用的還有夕顏。夕顏是專門下給?中?了?朝顏的人,你的父母将你好生養到這?麽大,那些?仇家若是知曉後再?給?你下夕顏,你便會像生了?重?病一樣,無需多久,人便沒了?。那才?是殺人誅心。”她感慨着,“我還聽我阿爹說,像這?樣的藥多是用在宮中?争寵用的,尤以齊國建邺的宮中?用的最多。”

在那些?父母以為自己已經好好将病弱的孩子養大後,再?用夕顏要了?那孩子的命,不論哪家父母應當都受不住這?般打擊。故而不管是用于尋仇還是用于宮中?争寵,都是誅心的手段。

“那不是我的父母。”傅禧低聲吼道。他猜到他這?幅病弱的身軀跟傅遠章有關,卻沒有想到,傅遠章竟還留了?一手。

陽春緊咬着牙,她幾乎不敢想象,他們若逃得再?遲一點,淩馥是不是會把夕顏下到傅禧身上,畢竟那晚傅禧可是去了?祠堂下的密室。

雲裳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眸赤紅的傅禧和?滿是後怕的陽春。

傅禧壓下了?心中?的憤恨,喑啞着聲音:“對?不住,我不該吼你。”

“鹓扶、陽春阿姐,你們別慌,這?個毒我會解!”雲裳忙安慰兩人,她雖不知二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這?是她的朋友,她既然能治就一定會把他治好。

傅禧起身,沖着雲裳行了?一個大禮:“不論治不治得好,我都要謝你告訴我此事,叫我不至于被?蒙在鼓裏,往後怎麽死都不知道。”

雲裳看着傅禧氣道:“我說了?這?個毒我會解,你不會死的!”

陽春道:“雲裳若能救下鹓扶,往後我這?條命便由雲裳驅使。”

雲裳聞言更氣了?:“我将鹓扶和?陽春阿姐當朋友才?出手的,才?不是為了?別人的命的!自己的命便該自己握着,這?樣的話陽春阿姐往後莫要再?說了?。”

陽春擡眸看着背光站着的雲裳,她便像是最耀眼、最溫暖的的小太陽一般。

想要解傅禧身上的朝顏,便還需一味藥。雲裳便帶着二人回了?自己家中?。

傅禧看着盤踞在山間的寨子,便是在蜀中?滇國接壤之?所,他不禁想起了?當日陽春所說的話,眉眼不自覺便皺了?起來。

站在寨子高塔上的人看到雲裳,帶着一臉喜悅對?旁邊的人道:“快去告訴師父,是善善來了?。”

他縱深一躍便從高塔上飛了?下來,傅禧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七師兄。”雲裳朝着她七師兄柳七七招了?招手

柳七七一臉笑意:“善善今日怎麽來了??還帶着兩個朋友?”他打量着兩人,看來還是中?原來的。

“七師兄,這?是我在城中?新認識的朋友,鹓扶和?陽春阿姐。”雲裳道,“這?是我七師兄柳七七,當時我阿爹撿他回來時,正和?我阿娘吵架,便敷衍地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柳七七一臉無奈寵溺的看着雲裳,可他看向傅禧和?陽春的目光便沒有那麽和?善了?。

“善善?”傅禧低聲疑惑道。

雲裳回過?頭看向他:“是我。善善是我的名字,雲裳是我的中?原名字。”

柳七七看着一本正經解釋的雲裳,無奈地笑了?笑,雲裳才?是她真正的名字,記載譜子上的名字。

雲裳說道:“七師兄,我就是回來取一味藥。取完我就回去阿娘的寨子。”

柳七七道:“師父知曉你回來了?,你若不在寨子中?待幾天,只怕師父會傷心。”

雲裳擺了?擺手:“我還帶着朋友呢!”

“善善,你應當知曉此地的規矩。”柳七七淡淡道,“凡知曉此地路徑之?人,哪怕不知道這?兒究竟是哪兒,也都得喝一杯忘憂。”

雲裳小臉上凝着不滿與不願。

傅禧與陽春看着雲裳的模樣,一時間不曾反應過?來。

傅禧問道:“不知柳兄可否告知,這?兒究竟是何?處?忘憂又是何?物?”

“七師兄別說。”雲裳想攔。

柳七七卻笑道:“這?兒便是外人想破了?腦袋的藥谷。忘憂便是能叫人忘記此處的藥酒。”

外邊的人哪怕想從藥谷獲利都不願永遠留在藥谷或蜀中?,他們總是舍不下外邊的繁華。他看得出來雲裳很喜歡眼前這?兩個外來人,他想替雲裳留下這?兩人。

傅禧和?陽春從未想過?,他們找尋的藥谷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們眼前。

雲裳氣呼呼看着柳七七,她覺得此刻她氣得像爆竹一樣要炸了?。

一襲長衫仙風道骨,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多的男人從寨子中?走了?出來,這?便是藥谷谷主?雲霁:“好了?。七七,你便莫要在逗弄你小師妹了?。”

“阿爹。”雲裳上前保住了?雲霁的胳膊,“能不能通融通融,便不要給?我朋友喝忘憂了?。”

雲霁慈愛地揉了?揉肉雲裳的腦袋:“怎麽穿了?男孩的衣裳?不成體統。快先去換身衣裳罷,阿爹保證在你出來之?前,不會動你的朋友。”他含笑看了?一眼傅禧與陽春,眼神不想柳七七那般不友善。

雲裳三?步一回頭,滿是不放心地看着傅禧與陽春。

傅禧只道:“你相信你父親,快些?去罷。”

陽春亦是笑着沖着雲裳點了?點頭,雲裳這?才?警告地看了?一眼柳七七,邁着小腿快速的跑進了?寨子中?。

她不知道雲霁和?傅禧二人都說了?什?麽,待她從自己房中?出來,三?人已是相談甚歡坐在寨子的大廳中?。

傅禧看着雲裳穿着明快豔麗的衣裙刨出來,原本束起的黑發編成了?好看的發辮,裝飾着精美?的銀飾。白皙的小臉在那些?鮮豔色彩中?似是明珠生輝。

他怔怔看着換回女裝的雲裳,他想到了?什?麽,臉色一僵偏過?頭去。

雲霁帶着柳七七去到後山的谷中?為雲裳取解毒的藥,廳中?便只剩下三?人。

“你不曾告訴我,你便是藥谷谷主?的女兒。”傅禧不茍言笑地陳述着這?一事實。

雲裳聞言想要解釋,卻聽傅禧又道:“我也瞞着你我的身份,我不姓洛,我出自周國靖遠侯府,姓傅名禧,字遐齡。鹓扶是我從屬相中?取出的小名。我是從靖遠侯府逃出來的。”

雲裳張了?張嘴,愣愣看着眼底帶着幾分緊張的傅禧。她本是不明白傅禧為何?要從家中?逃出來的,可想到那日傅禧知曉自己所中?之?毒後的反應,雲裳便猜出來,或許他中?的毒與他父母有關,她沒有再?多做糾結。

陽春亦是如實說道:“我同鹓扶并非姐弟,我是自小侍奉在他身邊的婢子,只是鹓扶不計身份,與我姐弟相稱。”

“我們各自瞞了?彼此一件事,那便誰都不算錯。”雲裳認真地說着。

04

藥谷這?麽多年來能不為外界所知曉,便是因為有忘憂。

對?于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在動藥谷主?意時,早便被?雲霁下邊的弟子了?結了?。而對?于無心闖入之?人,藥谷便以忘憂令其忘記藥谷的位置和?路徑。

只是這?麽多年藥谷小心謹慎,卻還是有一條漏網之?魚。

周齊邊境的靖遠軍中?,傅侃回到自己在軍鎮上的府邸,同妻子用過?晚膳後便來到了?隐匿在後宅的小屋中?。

推開門便能聞到屋中?濃厚刺鼻的藥味。

“二公子今日怎麽得空來了??”一個雙手皆缺了?食指與中?指的男人正擺弄着手上毒蟲。

他缺失的手指是因為在藥谷偷師被?砍去的。身為罪人,本該就此被?藥谷的人了?結了?,只是柳七七當日剛研究出一款毒藥,便拿他當藥人一般試毒。他們都以為他死了?,可他卻活下來了?。

“冷祿,讓你那些?個蛇蟲鼠蟻離我遠點。”傅侃頗為嫌棄地睨了?他一眼:“我記得今日應當能揭紗布了?吧?”

他看向一旁和?衣坐在浴桶中?的女子,她泡在各種草藥蟲豸的湯水中?,雙手緊緊抓着浴桶的邊緣,似是痛苦極了?。傅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這?個被?紗布包裹了?整張臉的女子便是那日被?嫣嫣一箭射中?的更漏。

按理她早該死在嫣嫣手中?,可偏生她心髒異于常人,嫣嫣那一箭只讓她受了?重?傷,傅侃将她交給?了?冷祿。

“二公子好記性,就是今日,我正要摘紗布呢!”冷祿笑道,他上前像是看死物一樣把更漏從浴桶中?揪了?出來,滿是可惜道,“這?般頑強之?人,我從未見過?,二公子當真不能将她送給?我當藥人?”

他揭下更漏臉上的紗布,那張白皙無痕的臉,已與往日再?無相似之?處。

傅侃滿意地看着更漏的臉,只冷聲對?冷祿說道:“記好你的本分。”

冷祿讪讪離開了?小屋,他在此間的任務已經完成,便也不會久留。

更漏面無表情看着傅侃:“二公子将我變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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