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謝洵唇口?微微一翕, 他望着嫣嫣，眉宇間帶着幾?分凝重，他隐隐感覺到, 嫣嫣說這話?時的?神情便好?似預見了那般算計所帶來的?慘痛。

就仿若那日他在靖遠侯府祠堂的?密室中看到傅遠章給嫣嫣準備的?棺椁。他望向嫣嫣的?眼中不禁又多了幾?分庇護之意。

嫣嫣一時失态，她收斂了神色。哪怕謝洵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對桓潮生的?抗拒，但他絕不會想要?失去親生父親。嫣嫣目光愈發堅定如?磐石。

不論如?何?，她不會再讓鄧縣發生如?前?世那般的?慘絕之事。還?有兩年的?時間，總會有辦法讓桓潮生逃過?死?劫，總有辦法讓謝洵父母雙全。

謝靜熹在旁瞧着二人對待對方時無?聲的?維護，帶着幾?分銳利的?眉眼不禁上挑了幾?分。

“元石。”謝靜熹輕聲喚道。

謝洵聞言下意識擡眸看向她, 又帶着幾?分別扭偏開了臉。

謝靜熹問道：“嫣嫣的?身份文牒, 你可準備好?了？”她莞爾看着謝洵的?神色, 當真同兒時沒什麽變化。

謝洵生硬回道：“待回了江夏，我自會着人安排，便不勞常軍師費心了。”

桓潮生聞言剛想要?發作, 卻被謝靜熹暗暗拉住。

“你在周國鬧了那麽一出，又借了你父之勢，傅遠章可不是傻子。”謝靜熹悠然說着, “你既也知曉傅遠章同皇帝之間的?關?系, 應當也能猜得到, 傅遠章恐怕已經開始懷疑你的?身份。”

謝洵不以為然：“那又如?何?？”哪怕祯明帝懷疑他的?身世，待回了江夏, 他也不在怕的?。

江夏郡遠離望都, 接巴蜀之地, 雖處周齊邊境, 但群山環伺，只要?周齊未有西進?收巴蜀之心, 周齊兩國便極少會從江夏交戰。

而且當日謝朔封地江夏，乃是先帝親封。在祯明帝尚未登基時，謝朔便早早去了江夏封地。

經謝朔、謝洵兩代經營，不顯山不露水地将江夏收在囊中。加之謝朔的?王妃母家即是江夏郡本地之大商賈，借着江夏郡紛繁便利的?水路，幾?番經營之下，江夏之富碩僅不為外人所知。

祯明帝便是當真有心插手江夏之事，只怕也已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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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靜熹笑道：“你自幼習武，那些?個明槍暗箭你自然是不怕的?。可嫣嫣呢？”

“什麽明槍暗箭的?，我也不怕。”嫣嫣小心看了一眼謝靜熹，又看向謝洵，她眼中帶着幾?分不知所措。

比之謝洵，她确實沒什麽自保能力，在北周時，每每都是謝洵護她，也是因為謝洵她才得以逃離靖遠侯府。從她認識他開始，她便一直在給他添麻煩。

謝洵暗暗将她按下，手複又緊緊握着她白皙的?腕子。他臉不服氣看着謝靜熹想要?反駁，難不成他還?護不住一個嫣嫣嗎？

只聽謝靜熹眼含笑意道：“你自然會說，你能護住她。”

謝洵緊抿着唇，他大概猜到謝靜熹想要?說什麽了。

“然你在周國之時，卻并沒有如?你所想那般，将她護得安全無?虞。”謝靜熹淡淡道，“嫣嫣險些?葬身火海。”

謝洵沒有再反駁，他緊繃着俊逸的?面容。

嫣嫣看了一眼謝洵，對謝靜熹道：“可那是在周國。”洛京與?江夏終究是不同的?。

“他在洛京便十分确信自己能護住你。一如?現在，他覺得他在江夏亦能護住你。”謝靜熹溫聲與?嫣嫣道，“可是誰又能知曉，在遇上洛京那般突發之事時，元石能護在你身邊，又或是你身邊護衛周全？老虎尚有打盹之時，他謝元石難道沒有？”

嫣嫣愣愣看着謝靜熹，謝洵看了一眼嫣嫣，沒有說話?。祯明帝雖無?法對江夏之事插手半分，可卻依舊可以網羅刺客，暗中行刺，當年謝朔便是在那場刺殺中身受重傷不治身亡，謝洵年僅十三，承襲江夏郡王的?爵位。

此後明槍暗箭亦是不曾少過?，往後怕是只會更多。

“而且你要?如?何?護着嫣嫣呢？”謝靜熹望向謝洵，兩雙極為相像的?眼眸相視着，她似是看到了謝洵心底，“将她當做那易碎之琉璃捧在手心寵着護着？還?是在她周身安排武藝高強的?護衛武婢，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地守着？那嫣嫣與?你兒時所養的?貍奴又有何?區別？”

雖錦衣玉食，安全無?憂，可卻不得自由，仰仗他人之鼻息。

嫣嫣抿着唇低下了腦袋，她自是不願活成謝靜熹口?中那般。

謝洵餘光落在嫣嫣身上，他曾是像打算如?謝靜熹所言那般護着嫣嫣，可是從那日內城莊上嫣嫣選擇留下獨自面對傅遠章與?陸珩時，他便知曉她并不是渴望着被人護在身後的?小姑娘，她亦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看重之人。

如?若真像他原本所想那般保護嫣嫣，何?嘗又不是借着“為她好?”而傷害她呢？

他沉默了許久，他确實還?不曾想好?該如?何?安置嫣嫣。

謝洵看着謝靜熹眸中帶着幾?分惱意：“那常軍師是何?意？”

“讓嫣嫣留在桓家軍中歷練，将來她想成為桓家軍中的?女将也好?，回到江夏替你掌兵監軍也罷。”謝靜熹勾了勾唇角出言，她施施然看向嫣嫣，眸中閃爍着幾?分确信的?光芒，“我想嫣嫣亦是願意的?。”

南齊各郡皆有駐軍，江夏郡中亦然，只是郡中駐軍不過?幾?千，而謝洵所善之事亦不在掌兵，故而江夏郡的?駐軍乃是謝朔留下的?老将在執掌。

嫣嫣聞言心中亦是微微一動，她自然願意，她自十歲那年便想入軍中。謝洵也知曉嫣嫣是願意的?。

桓潮生此時開口?道：“我早先已去信沛郡，請了谷陽桓氏的?族老前?來。屆時，你若是不願認祖歸宗，那便将嫣嫣記入桓氏族譜。”他的?意思便是，往後嫣嫣便是桓家的?大姑娘了。

嫣嫣不曾反應過?來，在桓家軍中歷練，為何?有記在桓氏族譜之中？她下意識看向謝洵。謝洵聞言輕嗤一聲，一言不發便拉着嫣嫣離開了此地。

謝靜熹看着二人離去之背影，不覺輕笑起來，桓潮生有些?不明所以：“這小子是什麽意思？”

桓潮生驚訝于謝洵竟然聽到這話?竟然不曾像前?兩次那般抗拒反駁。

謝靜熹輕聲道：“周國走這一遭，石奴倒是學?會照顧人心了。”

回到駐軍所在的?營帳中，謝洵沉靜下來，他看着嫣嫣許久，嫣嫣不安地望着她，無?措的?模樣令謝洵輕輕嘆息着。

他輕聲問道：“嫣嫣，你想做桓家整軍經武的?大姑娘，還?是江夏郡王府無?憂無?慮的?小郡主？”

嫣嫣怔怔看着謝洵，心中慌亂不已：“兄長是不要?我了嗎？”整個南齊，她所能信任的?只要?謝洵，而能讓她安心的?亦只有謝洵。

謝洵愣怔片刻，有些?詫異地搖了搖頭：“嫣嫣，你怎會這麽想？”

“那兄長為何?要?這麽問我？”嫣嫣娥眉颦颦，“兄長若在桓家，我便在桓家，兄長若在江夏，我便在江夏。我雖想入軍中歷練，但并不一定要?在桓家軍中，便是在江夏的?駐軍中亦可。”

謝洵聞言不禁淵默無?聲地看着嫣嫣，他輕嘆道：“嫣嫣，你若與?我回到江夏，你可知你雖能與?我姓謝，可我卻無?法将你記入謝氏玉牒，哪怕在江夏你是一人之下的?小郡主，可在世家大族眼中，你依舊只是身份來歷不明的?孤女。可若依照那人所言，記入桓氏家譜，你便是正正經經地桓家大姑娘，在這大齊便無?人能看輕你半分。”

“可我不在意那些?。”嫣嫣搶白道。

謝洵道：“可我卻不希望聽到那些?長舌之人說你是非。”嫣嫣不在意，他卻不知為何?有幾?分在意。

只要?想到日後在那些?躲不開的?交際宴席中，那些?拿着血統論高下之人在那堂而皇之說着嫣嫣的?閑話?，他心中便多了幾?分不虞。

嫣嫣望着謝洵，只聽他又道：“你不曾忘記過?你想要?去軍中歷練，可江夏駐軍也不過?兩三千，往日多是剿匪與?城防尋常，這麽多年來都不曾真正打過?一仗，便是老将也都安逸慣了，你如?何?能指望從中學?到些?什麽？”

“你若當真有心入軍中有一番成就，便該留在桓家軍中。我雖不喜歡那人，可不論是他還?是軍師，都是身經百戰之人，你跟在他們身邊所學?到的?可比你看兵書所學?到的?要?多得多。”

嫣嫣緊抿着唇直直看着謝洵：“說了這麽多，兄長便是在告訴我，我應該答應桓大将軍，成為桓家的?大姑娘。如?常軍師所言那般，留在桓家軍中。明明你說要?做我兄長，可現下卻要?将我留在這裏。往後，我們也算不得正正經經的?兄妹了。”

她其實不該像個孩子一樣惶惶不安，可是在謝洵面前?，她好?像便就是個孩子。

謝洵急道：“如?何?不算了？哪怕你往後是桓家的?大姑娘，哪怕我不認那人為父，可你我依舊是兄妹，嫡親的?表兄妹。我依舊是你的?兄長。”

嫣嫣低垂着腦袋：“可若是這般，兄長與?我便要?分開了，是嗎？”

謝洵不曾記回桓家，便不會在桓家軍中長留，他自會回到江夏，做他的?江夏郡王。

他強調道：“只是暫時分別。”

嫣嫣望着他問道：“那兄長會來看我嗎？”她怕謝洵因為不知如?何?面對桓潮生和謝靜熹而不願入桓家軍中。

“自然會的?。”謝洵笑了笑承諾道，“而且，嫣嫣莫不是忘了，我同那人說過?，會将此次他調兵陳兵所花費的?銀錢如?數奉上。到時候，我少不得往桓家軍中多跑幾?次。”

他說着，不免帶上了幾?分異樣的?愁緒。桓潮生和謝靜熹提出此法，便是拿準了謝洵會同意乃至說服嫣嫣留在桓家軍中，也拿準了謝洵不會放任嫣嫣在桓家軍中不聞不問。

嫣嫣雖不知調兵陳兵需要?花費了多少銀錢，可她知曉這應當不會少。

謝洵看着嫣嫣眉間隐隐的?擔憂笑道：“好?在這些?年來為兄于食貨通商之事上頗有天賦，存下了不少家當，這點錢為兄還?是拿得出的?。嫣嫣可得在軍中好?好?歷練，給為兄争臉，莫要?叫那人看輕了。”

嫣嫣緊緊抿着唇，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