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桓氏族老開宗祠、去?族譜從谷陽而來時, 桓潮生與謝靜熹亦是帶着謝洵與嫣嫣二人回到了廬江郡。廬江郡于大江以北,鄧縣便在其所轄下。
舒城将軍府中,謝洵看?着祭祀、行禮一番冗雜繁複的?禮儀之後, 嫣嫣被正式記在桓氏族譜之中。
她再不?是六親無靠、無人教養,往後她亦有母親關切、亦有父親教導。她不?再是洛京城中才疏德薄、刻薄小?性的?傅家?小?可憐,往後她便是廬江郡中玉樹瓊枝、玉立亭亭的?桓氏蘭荪。
往後,桓嫣便是正兒?八經的?桓家?大姑娘。
此事了,桓氏族老便又回了谷陽,謝洵到底放心不?下桓嫣,便勉為其難在将軍府中小?住了幾日。
桓潮生從将軍府的?私兵中挑了兩個功夫極佳又在沙場拼殺過的?武婢, 每日上午便在府中的?演武場上教習桓嫣習武。
謝洵便在旁邊看?着, 小?姑娘從前不?過學了些皮毛, 如今想要一一補上卻是要花費比尋常更多的?時間與努力。甚至,亦會比自小?習武的?人吃更多的?苦。
兩個武婢對于突然?出現的?姑娘并沒有過多的?探究,不?矜不?伐盡責地?教導着桓嫣。她二人年長桓嫣幾歲, 看?着瞧着瘦弱的?桓嫣,心中亦是生出了幾分憐惜。
從卯時到巳時,從曉光乍現到豔陽高照, 桓嫣不?曾有半分懈怠。
謝洵看?着她停下手中的?動作, 端着一杯清茶起身。
“兄長。”桓嫣小?跑到他身旁, 她此刻的?聲音便像是春日裏?的?萬物複蘇、生機盎然?,充滿了鮮活的?氣息。
謝洵冁然?而笑, 他看?着桓嫣, 她一身利落地?石青色窄身窄袖玉綢錦炮, 額頭?鬓發間都是細密的?小?汗珠。
他将手中茶盞放到桓嫣手中, 溫聲道:“先喝口水。”
桓嫣端着手中白玉一般的?瓷盞,昂頭?便一股腦兒?喝了下去?。
謝洵不?覺輕笑, 那茶盞之中的?清茶是廬江郡中特産的?片茶,便是整個南齊皆有名。這将軍府上的?片茶則是連建邺內宮之中都不?上。
他瞧着小?姑娘卻是一副牛嚼牡丹的?模樣,心中便不?自覺便放松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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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沒有同?父親去?鄧縣看?看?嗎?”桓嫣眸子亮得晶瑩,她一邊說?一邊不?拘小?節地?拿着衣袖擦拭着額間的?汗珠。
桓潮生在送走桓氏族老後,便帶親兵去?了鄧縣。桓家?軍三分之一的?兵力便在鄧縣駐紮,而歷經十幾年的?經營,鄧縣亦是徹底握在了桓潮生手中。
一本看?了好些年的?《守城紀要》,桓嫣一早便想去?看?看?桓家?軍與鎮北軍相争的?鄧縣究竟如何?
“我?留在此處,是看?你在這兒?是不?是過得慣。可不?是去?看?別的?。”謝洵輕哼道,“快些去?洗漱一番,更換衣裳,免得受了涼。”他嗓音之中帶着幾分催促。
桓嫣應聲便小?跑着回了自己屋中,底下的?婢子早便準備好了熱水。
謝洵看?着她歡實的?背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謝靜熹一身玄色交領廣袖直裾,她手指羽扇款款走到謝洵身旁。“石奴不?曾告訴嫣嫣,你明日便要走?”她促狹地?喚着謝洵的?小?字。
謝洵一愣偏過頭?,緊抿着唇,桓嫣不?再時,他遇上謝靜熹總是沉默着,既不?願回話,又不?想拂袖離去?。
謝靜熹瞧着謝洵的?态度,也不?曾介意,當日抛下他雖是迫不?得已,但也确是他們失信于他。
她淺笑晏晏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在她與桓潮生缺席的?十多年間,他已然?長成了南齊人人皆知的?風流疏狂的?小?江夏郡王。
而且,在她看?來,此刻謝洵別扭的?模樣,便像極了他幼時養的?那小?貍奴,十分記仇,誰若是讓它生氣了,便拿着後背對着那人,非要人哄着才願意再搭理那人。
謝靜熹兀自說?道:“那明日嫣嫣知曉的?時候,豈不?是突然??也不?知道我?們家?嫣嫣可曾做好準備,與你這兄長分別?”她略顯誇張地?輕嘆着。
謝洵語氣依舊生硬:“午膳時,我?自會與嫣嫣說?此事。不?勞軍師費心了。”
謝靜熹又道:“若是如此,嫣嫣午後怕是讀不?進書?了。”
桓嫣被記在謝靜熹名下後,謝靜熹待她雖未到親熱如母女的?地?步,可亦是盡心教導着她。故而特意騰出了前院的?睦興堂,以作教導桓嫣讀書?習字之地?。
從前桓嫣不?曾讀過的?經史子集,還有她想看?卻少有看?到的?古今兵書?,謝靜熹都備好之後令人送到睦興堂中。
用過午膳後,桓嫣便會在睦興堂中讀書?,查找思索謝靜熹每日布置的?問題的?答案。
謝洵抿了抿唇,他離開江夏郡已有一年多了,郡中雖有他的?親信看?顧大局,可他也确實該回去?,肅清郡中的?釘子。而且,他說?要給桓潮生的?銀錢,也需早些回去?調度。
他與桓嫣心中都清楚,在眼下他們的?選擇中,二人的?分別是不?可避免的?。
謝靜熹看?着他的?模樣,體貼道:“不?若今日便讓嫣嫣休息一下午,石奴陪着嫣嫣在舒城轉一轉,把要交代的?好好交代了,省的?明日行程匆忙,把想說?的?話忘了說?,心生挂念。”
“莫要叫我?‘石奴’。”謝洵惱怒地?看?着謝靜熹,這個稱呼便好像他們不?曾有過罅隙一般。
謝靜熹道:“怎的??你幼時能叫,如今便叫不?得了?”比起他在她面前故作冷臉的?模樣,謝靜熹更願意看?他生氣惱火的?樣子。
謝洵緊緊盯着她沉聲道:“那不?一樣。”他嗓音喑啞暗沉,似乎隐約還帶着些許哽咽。
謝靜熹輕嘆,也不?再逼他:“不?叫便不?叫了。下午帶着嫣嫣出門轉一轉罷,這幾日她也累得厲害。”
謝洵唇口微微一翕,不?知為何,他似乎有些遺憾,謝靜熹竟然?就這麽妥協了。
花朝過後,整個舒城皆是春意融融。
謝洵與桓嫣二人騎馬出城,身邊不?曾帶有護衛,謝靜熹聽聞也不?擔心,廬江不?是洛京也不?是建邺,在這舒城也無人有逞兇之心。而城外亦有駐守的?桓家?軍。
桓嫣在知曉謝洵明日便要啓程會江夏後,心中便提不?起興致,哪怕她有心克制,可那呼之欲出的?失落卻實實地?落在謝洵眼中。
二人信馬由缰,馬兒?聞着鮮美水草的?味,便來到了河邊。此地?向陽,春色更甚。河邊袅袅的?杏樹上,粉白晶瑩的?杏花盛開,對岸不?遠處還有一株迎春,細膩鵝黃的?花瓣搖曳着倒映在湖面。
河邊淺淺青草綠意蔥蔥,細碎的?陽光透過雲彩灑在幽幽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謝洵看?着整個人籠罩在陽光下的?桓嫣,輕聲問道:“這幾日又是習武又是讀書?,可覺得累了?”
桓嫣如實搖了搖頭?:“我?只覺得自己好似從不?曾這般充實過。”她嘴角帶着莞爾笑意,眸中迸發的?光絢爛閃爍。
前世不?久之後,便是她在嫁給陸珩之後,因着幾次三番惹得他不?虞,錢皇後将她召入宮中調.教,規矩禮儀、待人接物還有洛京貴女都會學的?插畫點?茶,一樣不?落。
那時的?傅珋嫣學得盡心卻不?如意,心中覺得痛苦卻還要逼着自己學,每日裏?皆是身心俱疲。
而在宮中受教的?日子,她唯獨想學的?執掌中饋一事,卻不?曾學到,不?論是陸珩還是錢皇後都心照不?宣地?略過了。
“若是覺得累了,便與她直說?,她不?會苛待你的?。”謝洵有些不?放心地?說?着。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可他心中便是知曉,桓潮生與謝靜熹做父母,好過傅遠章與淩馥千倍、萬倍。
桓嫣認真地?點?了點?頭?,臉上帶着笑意:“兄長,我?曾以為有生之年我?能遇上能真心待我?的?兄長已是大幸,卻不?曾想,而今我?不?僅有了兄長,還有了待我?如親生的?父親和母親。”
她從未想過,曾經夢中都不?敢有的?父親的?關切,母親的?陪伴,能在着重活的?一世中得到。桓嫣的?鼻子不?禁有幾分酸澀,眼眶也不?自覺沾染了幾分無法?控制的?淚意。
“這一切,便好似是在美夢中一般。”她笑着帶着哽咽對謝洵道。她甚至想,若這是夢,她死也心甘了。
謝洵道:“嫣嫣莫怕。這不?是夢,這是真的?。”他不?覺放輕了聲音,溫和輕柔地?安慰着眼前明媚中帶着幾分心傷的?小?姑娘。
“兄長,你回了江夏後,莫要忘了給我?傳家?書?。”桓嫣望向謝洵,她心中明白,此刻謝洵離開幾乎是必然?。就像謝洵想要成全她入軍中的?志向,她也不?願讓自己成為謝洵的?累贅,她會在将軍府好好習武讀書?。
她吸了口氣,滿是倔強地?看?着謝洵:“我?在廬江一定?不?會給兄長丢面的?!我?一定?會成為軍中女将,到時候我?也能護住兄長了。”我?也一定?會護好我?們的?父親母親。桓嫣在心中默念着。
謝洵看?着眼前志氣滿滿的?小?姑娘,不?禁展顏輕笑起來,那些個離愁別緒好似在這一瞬淺淡了許多。
“那下次見到嫣嫣時,希望嫣嫣能在為兄手上過三招。”他忍不?住調笑道。
桓嫣聞言思索片刻,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不?論此刻的?離愁散去?多少,待到第二日清晨,迎着春雨送別謝洵時,桓嫣的?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但桓嫣不?曾哽咽出聲,謝洵也忍住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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