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謝洵與季德湘約定的第?三日, 章汝終于帶着谯環到了梅鄉。

年近而立的谯環便?坐在剛搭建的營帳中,臨時搭建的營帳亦是一派奢靡。

谯環男生女相,面若銀盤, 雖年長謝洵幾歲,卻?生得恍若二十不到的少年人。

谯環挑剔地?看?着周遭,不滿地?說道:“江夏郡王既然是同我談生意,為何不去錦城,非要?來這偏壤之?地??”

謝洵淡淡睨了一眼谯環:“本?王以為,谯将軍是知曉的。”

他雖稱谯環為将軍,可谯環身上卻?未曾有北周或是南齊的官職, 只因谯氏祖上為蜀地?的将軍, 蜀地?之?人便?皆是這般稱呼谯氏當家人。

“我該知道什麽??”谯環大大咧咧坐在鋪了一整張皮子的坐席上, 饒有興致看?着謝洵,眼眸中明晃晃地?裝着無?知。

謝洵輕嗬一聲:“谯将軍既然心?動?于溫家讓的利,那自是得要?付出一些才好拿去。将軍說是不是?”

谯環聞言煞有其事點了點頭:“此?言有理, 不知郡王爺想要?我做什麽??又?能讓幾分利?”

江夏巨賈溫家自谯環祖輩起便?往來西南各郡縣。謝洵實?際執掌了溫氏後?,問價的商隊甚至越過天險與西域各國通商,往來南北東西, 令天下?之?財富皆流入了溫家的賬中, 最終便?進了江夏郡王府的囊中。

谯環早已眼熱不已, 雖把持這西南的中樞,可也不過是多了些過路費。他亦是想過将這西南的生意掌到自己手裏, 但他不善經營, 那樣做無?異于殺雞取卵, 實?在不劃算。

謝洵好整以暇看?向谯環, 他自看?出了谯環眼中蠢蠢欲動?的貪婪。

“在錦城,谯将軍見了周國季德湘後?, 便?暗中抓了本?王的商隊。季德湘要?做什麽?,谯将軍不知道?”

謝洵淡淡說着,言辭之?間帶着幾分嘲弄。

谯環聞言也不惱,他好似沒有聽出謝洵語句中的不虞:“郡王爺說的那支商隊确系是個誤會,我可沒有抓他們,那些人是周國的季大統領暫放在錦城牢獄中的,我還當是周國的要?犯,哪成想是你江夏郡王的商隊。”

他滿是無?辜的看?着謝洵,撇了撇嘴:“若非章長史告訴我真相,我還真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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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洵抿成了一條直線的雙唇嘴角微微勾起。

“至于季大統領要?做什麽?,那是周國的事兒,我哪兒管得着。”谯環将季德湘一事撇得一幹二淨。

謝洵聞言便?道:“谯将軍既然這麽?說,本?王便?也放心?了。”

谯環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本?王也不會叫谯将軍為難,谯将軍若是不知季德湘做了什麽?,那便?好辦了。”謝洵笑道,“季德湘不分青紅皂白便?闖入梅鄉,對梅鄉三十六寨動?手,三十六寨雖奮起反抗,但也不是訓練有素的禁軍的對手。現如今,季德湘尚還扣押着梅鄉的十來位百姓。”

虛虛實?實?,谯環一時也辨不明謝洵話中真假。

“這梅鄉雖偏遠卻?也屬蜀地?,但在谯将軍的庇佑之?下?,季德湘行事如此?肆無?忌憚,不将谯将軍放在眼中,谯将軍既然都到了這梅鄉,若是什麽?都不做,傳出去蜀地?誰還相信,谯氏能庇佑蜀地??”

谯環愣怔片刻,只見得謝洵又?張了張嘴。

謝洵道:“谯将軍若是連蜀地?的百姓的護不住,本?王如何相信谯将軍有能力讓溫家的商隊在蜀地?不受侵害?又?如何放心?與谯将軍做生意?”

谯環收斂起了原本?的玩世不恭,他探究似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謝洵已然将季德湘扣押藥谷中人說成了蜀地?自己的事,但不論谯環是否真心?救人,他必定得出力,否則便?落得個庇護不住蜀地?百姓的聲名,還斷了從溫家商隊獲利的機會。

謝洵便?端坐席上,坦然地?叫谯環打量着,沒有一絲心?虛。

谯環一拍桌,他口中罵了一句,随即說道:“那季德湘當真這麽?做了?枉我在錦城好吃好喝招待他,沒想到他竟敢如此?對我蜀地?百姓,當真是恩将仇報、不識好歹。”

季德湘要?做什麽?,谯環确實?沒有多加詢問,亦沒有着人探聽。若不是謝洵告知,他也不會在意梅鄉百姓的死活。

谯環道:“郡王爺若是氣惱季德湘抓了溫家商隊,想要?找季德湘出氣,我自是能幫郡王爺,只是這季德湘到底是周國的禁軍大統領……”

谯環看?向謝洵,他現在弄不清的是謝洵究竟要?他付出什麽?。

“季德湘不禁抓了你蜀地?百姓,還将本?王自小一塊長大的長随抓了。”謝洵冷聲說道,“季德湘人多勢衆,本?王想要?救人還得倚仗谯将軍。”

谯環看?着謝洵不似作?僞的模樣,心?中松了口氣:“原是如此?,郡王爺放心?,我此?來梅鄉帶了五百精兵,他季德湘人多,咱更是勢衆。”

“如此?便?有勞谯将軍了。”謝洵唇角微揚。

谯環根本?沒與季德湘兵刃交接,甚至沒動?什麽?唇舌,季德湘便?将藥谷中人放了回去。

謝洵更是不曾出現在人前,他按捺着心?神等在寨中。

季德湘看?着谯環帶人離去的背影,他不由地?心?底松了口氣。

“大統領,難道就這麽?叫他們把人帶走?”冷祿心?有不甘。

莫說冷祿,便?是季德湘手下?的禁軍眼中也都是不甘心?。

“那不然你與谯環去硬拼。”季德湘冷聲說道,“他此?次帶來的五百精兵,戰力不亞于我手下?的禁軍。”

“那有什麽?,小的用毒便?能叫那五百精兵變蝦兵。”冷祿恨恨道,他陰狠地?看?着谯環等人的背影,眼中帶着躍躍欲試的神色。

季德湘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大可以試一試,看?能不能活着出蜀地?。”他掃試了一圈手下?的禁軍,便?也知曉他們此?刻的忿忿不服。

他不有重重地?嘆了口氣,卻?不知該從何解釋。此?次蜀地?之?事,禁軍損失了三人,最終卻?什麽?都沒做到,好似這蜀地?之?行恰似一個荒誕的笑話。

季德湘不敢再?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這些将士,帶着幾分落荒而逃之?意,來到了先聖堂。

他看?向獨自被關在先聖堂中傅禧,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平直的線,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藥谷中人的性命不必犯在他手上,可他的心?依舊半懸于空中。

謝洵當日與他打的賭,宛若一顆種子深深埋在了他心?底,饒是他心?底幾番為宣正帝辯駁,可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宣正帝是真的想要?将他磨成一把嗜殺無?情的刀。

傅禧看?了一眼眉間皆是愁苦的季德湘:“季大統領今日倒是有閑情逸致來此?。”

藥谷中人被救走之?事他已經聽說,如此?他便?也心?安不少。

此?刻,他手上拿着一本?醫書,在藥谷解毒修養的一年,傅禧心?中的憤恨已是消散了許多。

久病成醫,雲裳在為他解毒時,亦常常指點他醫術,如今他于醫道上倒也有了幾分心?得。

季德湘道:“傅三公子的下?落,我已傳信告知陛下?。我身邊那使毒之?人是你長兄手下?的,想來你的行蹤,靖遠侯府亦是已經知曉。”

“季大統領來此?,便?是想要?告訴我此?事?”傅禧眸色不動?,目光不曾離開醫書。

在季德湘見到他時,他便?已經知曉,他的行蹤瞞不過洛京中的宣正帝和靖遠侯府。

季德湘靜靜看?着傅禧:“你并非長公主良人,從私心?而論,我确實?不願你回洛京。”

但他于藥谷一事已然違背了宣正帝的旨意,若是不能将傅禧帶回洛京,他只怕宣正帝降罪此?次随他來蜀地?的禁軍。

傅禧輕呵道:“沒想到一心?為公的季大統領也會說這樣的話,當真是稀罕。”

季德湘道:“是人便?有私心?,這不是什麽?少見之?事。你說的不錯,我确實?心?悅長公主,亦不願長公主牽扯進陛下?與靖遠侯的博弈中。”

傅禧道:“那你當如何?放我走?”

季德湘眸色暗了暗:“讓你死。”

傅禧死了,他能帶着他的屍首回京複命,也能叫晉安從漩渦中心?脫身。

傅禧淡然看?向季德湘,他能感覺到季德湘并非在說笑,他當真是對他動?了殺心?,只是傅禧也不懼。

“那季大統領現在是來殺我的?”他眸中帶着笑意。

季德湘緊抿着唇,沒有說話,他動?了殺心?,卻?并非濫殺之?人。

未多時,便?又?一個禁軍士兵從外進來禀告道:“大統領,洛京八百裏加急傳來陛下?口谕。”

傅禧聞言不禁側目,季德湘愣了愣,他随那名士兵出了先聖堂。

季德湘心?中繞着與謝洵打的賭千回百轉,許久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異常地?喑啞黯淡:“陛下?有何旨意?”

那禁軍忐忑的看?了看?季德湘,深吸了一口氣:“陛下?口谕,刀下?留人,不可傷及無?辜。”

季德湘口中呢喃着:“不可傷及無?辜?”要?他不計一切找到神藥的人是宣正帝,要?他誅殺藥谷衆人為錢皇後?殉葬的人是宣正帝,如今要?他刀下?留人不可傷及無?辜的人還是宣正帝。

前來傳報的禁軍士兵心?中亦帶着一絲迷惘,若藥谷之?人乃是無?辜者,那他們早前死在雲霁師徒手中的三名同僚便?是白死了嗎?

季德湘眉宇一凜,他召來心?腹,與他耳語幾句。

執掌禁軍多年,他險些忘了他背靠季氏,宣正帝便?是有心?怪罪,也還得顧忌季氏的臉面。

否則,他便?不會八百裏加急傳來收回成命的旨意。

随後?他便?傳令:“整頓行囊,明日回京。”

不願沾染的鮮血,他不會再?染上。無?傷大雅的私心?,他亦放開順從。

傅禧其人,他不會放,也不會殺。

傅禧既逃得了一次,想來也能逃得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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