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未出?正月, 廬陽的天氣依舊帶着幾分寒意。

桓嫣同賀簡簡在将軍府的花園中?圍爐吃着炙肉。

賀簡簡帶着襻膊,面容依舊如桓嫣初次見她時?那般清冷姝麗。只是她實際的性子卻與她的外貌神色一點兒也不相幹。

初時?賀簡簡不曾想?到,桓嫣竟是桓潮生認回來的女?兒, 也不曾想?到,上元節過去這麽些日子桓嫣還記得她。

兩人在謝洵離開廬陽後,往來過幾回,愈發熟稔起來。不論?是謝靜熹還是賀縣令夫婦都對此喜聞樂見。

桓嫣笑道:“我不曾想?到,簡簡阿姐私下裏竟然對吃這般有心得。”

她一直以為賀簡簡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子。

賀簡簡将烤好的炙肉塗上腌料,遞到了桓嫣手上:“這有什麽,天大地大, 為人最初的訴求便是能吃的一口飽飯。”

桓嫣拿着玉箸夾着炙肉好一番品嘗, 明明是最尋常的調料, 賀簡簡卻能做出?與旁人并不相同的風味。

她道:“年後我便要随阿爹去軍中?歷練,就不能時?時?吃到簡簡阿姐的炙肉了。”

賀簡簡道:“你心中?喜歡,桓大将軍與公主也樂的支持, 多好的事呀。”她眼眸亮晶晶望着爐上的炙肉,在她看來,在這世道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便已?是天大幸事。

桓嫣聞言不禁揚了揚唇角:“簡簡阿姐說的不錯。”她甚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她又看想?賀簡簡問道:“昨日我聽人說道, 賀家命人在城外設的施粥的鋪子有人鬧事, 可抓着鬧事的人了?”

賀簡簡嘗了一口炙肉, 不緊不慢說道:“抓是抓到了,送了府衙, 卻也是治标不治本。”她不禁輕嘆了一口氣。

桓嫣有些不解的看向賀簡簡。

賀簡簡解釋道:“施粥之事因着是從?賀家的賬上走的, 并非公家之事, 故而自?我及笄後, 父親便将此事交給我打理。只是不知為何,每回我設鋪子施粥, 總有流民鬧事,不是嫌棄粥中?粟米少了,便是嫌棄米粥之中?有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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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嫣在庶務上并不十分精通,故而只默默聽着賀簡簡說道。

賀簡簡這幾日也是為此事煩擾不已?:“我疑心是有人在背後唆使,令人去查,卻也查不到背後究竟是否有人撺掇。”

桓嫣問道:“從?前賀家施粥的鋪子可有人鬧過事?”

賀簡簡愣了愣,回想?一二說道:“倒也有過,但只是零星一二,不足為患。”從?前她亦是跟着賀夫人在城外施粥,遇上鬧事之人少之又少,不似如今,她每回設粥鋪都有人鬧事。

“嫣嫣的意思是,那些鬧事之人是沖我來的?”賀簡簡須臾之間便明白桓嫣的意思。

桓嫣凝了凝眉:“簡簡阿姐可是得罪過什麽人?”她不禁想?起了賀家三?姑娘賀穰穰。

賀簡簡看向桓嫣,她眸中?閃過一絲沉思,她亦是想?起了賀穰穰,若說她十多年來最大對頭應當便是她三?姐姐賀穰穰了。

可是随即,賀簡簡便在心底打消了這一懷疑。

“說來這舒城之中?,說得上名號的閨中?小姐,我多是與她們說不到一塊兒去的。”賀簡簡說着不禁無奈地吐了吐舌,“但都是小兒女?間的打鬧,各自?瞧不上對方。這樣背地裏使壞,應當是不會的。”

舒城的大半閨中?小姐都是桓家軍軍中?武将的女?兒,這些姑娘多是愛舞刀弄槍,有些甚至随父兄在刀劍交集中?來去走過一場。少有的文?官家中?姑娘,多好詩書,自?是一派。

賀簡簡卻不同,她瞧着本就清冷不好接近,不愛舞弄刀槍,也不愛詩詞書畫,反倒愛往田莊之中?瞧那些佃戶種地。故而武将家的女?兒覺得賀簡簡文?弱,文?官家的姑娘嫌賀簡簡不通詩書。

桓嫣抿了抿唇,賀簡簡既然沒有說起賀穰穰,要不便是不曾懷疑她,要不便是家醜不可外揚。故而她也沒有再直言。

“若總有鬧事之人,那賀家的施粥鋪子恐怕很難繼續設辦下去。”桓嫣說道。她不禁有些可惜。

施粥本就是善事,冬日難熬,初春至青黃不接時?亦然,舒城之中?不僅賀家施粥,不少文?官武将家亦是會設施粥施糧的鋪子,将軍亦然。這樣亦能讓冬日裏少些流民與窮苦之人死去。

可偏生有人在此事上搗亂,桓嫣愈想?心中?愈氣。

賀簡簡眉上亦是染了幾分愁緒煩擾:“也只能多派些護衛了。”

兩人暫且放下了此事,吃着炙肉又說笑起來。

謝雲澤被謝靜熹身邊的婢子引着往睦興堂去時?,路過花園,遠遠便瞧見,新芽枝丫隐約掩映中?,桓嫣同賀簡簡不知在說些什麽,只是二人的笑聲卻清晰地傳到了謝雲澤耳中?。

“那邊是桓家妹妹嗎?”謝雲澤不禁多看了幾眼。

引路的婢子微垂着脖頸,恭敬回道:“是我家姑娘同友人相聚。”她默默地皺了皺眉。

謝雲澤深深看了一眼那隐隐綽綽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光,他跟着引路的婢子來到睦興堂。

謝靜熹正把?玩着上元節桓嫣帶回府上的蟠螭燈。

“崇安姑姑安。”謝雲澤長身玉立站在門外對着謝靜熹禮數周全地問安。

謝靜熹聞聲擡眸看向站在門外的少年,他比謝洵尚且年幼了幾歲,眉目之間卻是謝洵少有的溫和。

“起罷。”謝靜熹淡淡颔了颔首,她笑意亦是淺淺,“進來坐罷。”

她不曾見過謝雲澤,但因着皆是南齊皇家同宗出?身,哪怕是不曾見過的陌生人,甫一見面亦是能面帶笑意地說上幾句。

謝雲澤依言走進屋中?盤坐于席上。不一會兒便有婢子端着熱茶上來。

“小侄在建邺時?便聽聞崇安姑姑回到了桓大将軍身邊,早先前來傳旨冊封姑姑的劉內侍回京後,與陛下說了姑姑的情狀,陛下對姑姑甚是挂念,早便想?召姑姑回建邺小住些時?日。”他聲音清澈如泉,“念及姑姑與桓家妹妹才與大将軍團聚不久,陛下方才打消了這一念頭。”

謝靜熹聞言,溫柔似水的眸中?是一閃而過的諷刺。

她婉言說道:“勞陛下挂念了。”

謝雲澤又道:“我年前游至廬陽,本應早早拜訪姑姑與桓大将軍,只是想?着不該打擾姑姑一家團聚,故而遲遲不曾前來拜見,是小侄失禮了。”

謝靜熹笑了笑:“哪裏是失禮,該是元嘉思慮周到。”

謝雲澤半低着頭:“姑姑謬贊了。”他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謝靜熹平和地說道,“早先便聽嫣嫣說在上元燈會時?遇到你了,聽說這張蟠螭燈上的舒城安泰之景便是出?自?你手?”

謝雲澤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小侄來舒城便見此安泰祥和,便忍不住動筆畫了一幅。”

“你瞧着舒城之景,可有什麽想?法?”謝靜熹笑看着謝雲澤,目光之中?閃過一絲銳利。

謝雲澤愣了愣,像是突然被先生教考的學子,拘束端坐着沉吟片刻方才說道:“舒城能有今日之安定,離不開桓大将軍這些年來抵擋周軍南下的功勞,也離不開舒城各個官員平日的宵衣旰食。”

他說的一本正經,好似給他個臺子便要開始長篇大論?誇贊廬陽郡的政通人和。

謝靜熹看着他緊張的模樣,只淡淡笑了笑,對于他說的話?也不置可否。

“莫慌張,我不過随口問問。”她道,“你那幅畫落筆在心,我與大将軍都很是喜歡。”

謝雲澤看着面色溫和的謝靜熹,不知為何總不敢松懈下心底提着的一口氣。

“姑姑與大将軍喜歡便好。”他說着。

謝靜熹看着明顯緊繃着的謝雲澤,面上神色不變:“今日恰巧嫣嫣也在府中?,我着人喚她過來,也好叫她認認人。”

謝雲澤聞言眸色微動,他上身不由崩了起來,周身的緊張似乎更重了。

他破有些忐忑:“我來時?聽底下婢子道是,桓家妹妹今日正與好友相聚,此刻喚她過來會不會掃了她們的興致呀?”

謝靜熹不由眉角微挑,她笑了笑:“嫣嫣今日見的是賀家四姑娘,與你安王府上倒也有些淵源,左右我亦在此,讓她小姐妹二人一塊兒過來也無妨”

謝雲澤愣了愣,賀家與安王府的淵源倒是不少人知曉,賀穰穰幼時?便養在安王府,後來她母親去世後,他随其父安王将賀穰穰送回舒城,那時?他便識得賀簡簡。

賀家與安王府的關系尴尬,可卻也不曾少了往來。不知是愧對賀縣令還是放心不下心上人唯一的女?兒,安王出?家後少有的幾分書信盡是送往賀家的。

“如此說來,今次來舒城,也确實該遞了帖子好好拜訪一下賀縣令。”謝雲澤不矜不伐道,“我與賀家妹妹亦是有些年沒見了。”

早兩年賀穰穰幾次三?番要害賀簡簡的命,賀家到底不能再容下她,最終還是安王為她定下了親事,建邺城中?一戶不顯眼的伯爵府中?的嫡次子,此事方算了結。

賀穰穰嫁去建邺時?,謝雲澤亦曾陪同那伯爵府前來舒城迎親。

謝靜熹望了一眼謝雲澤,雖說從?畫筆之上能看出?其人如何,但只能看出?一二。年前少年,年紀雖不大,可心思亦是百轉千回,輕易難叫人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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