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郡守府上, 障月一派淡然地坐在院中煮水飲茶,只是他?身邊的刀客卻不見了蹤跡。
蘇瑞怒意沖沖踹門而入,障月頭也?沒有擡, 好?似被打擾的人不是他?。
而跟在蘇瑞身後的正是障月身邊的刀客。今日賀簡簡在外施粥,若非蘇瑞留了心眼?,令人看着這院子的人,只怕這刀客的刀便要落在賀簡簡身上了。
障月淡淡睨了那刀客一眼?,那刀客便羞愧地請罪道:“屬下未能完成主子的命令,請主子責罰。”
蘇瑞包含了怒火的目光死死釘在障月身上:“障月大師何故要為?難一個未出閣的姑娘?”
障月毫不在意道:“我入郡守府時,叫她瞧見了, 她若一不小?心透露了什麽, 你我都會有麻煩。”
蘇瑞聞言一時失聲, 賀簡簡同桓嫣關系好?,時常被謝靜熹接到?府上,她若不經意間說起了此事, 謝靜熹定然起疑。
只是他?道:“郡守府并非鐵板一塊,府上未必沒有桓家的釘子。即便沒有簡簡,大師的行跡也?未必藏得住。”他?情急之下直呼着賀簡簡的名。
蘇瑞所說并非虛言, 蘇家在廬江十多年, 桓潮生也?好?、謝靜熹也?罷, 若不在郡守府安插眼?線,是不會心安的。
障月聞言卻漫不經心問?:“蘇公子屬意那位賀四姑娘?”
蘇瑞一愣, 他?不知?障月忽然問?及此事是何意。
他?掩飾着眸中一閃而過的緊張:“蘇賀兩家正在說親, 待定下親事, 我與賀四姑娘便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我自然屬意她, 還?請障月大師莫要動不該動的人。”
障月輕笑出聲,蘇瑞雖瞧不見他?的神情, 卻聽得出他?笑中的玩味。
只聽障月意味深長說了一句:“聽聞賀四姑娘同桓家姑娘交好?,想來也?是位好?姑娘。蘇公子還?需一如既往地這般珍視下去才好?。”
舒城外桓家軍大營中,身着玄甲的将?士有條不紊地來來往往,看上去同平常并沒有什麽不同。
溫家十萬石糧草與藥材已經由桓家軍精兵護送至鄧縣,同往還?有雲霁夫婦,思央則依舊站在謝洵身後,不離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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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洵身着玄黑色軟甲,外邊罩着流雲銀紋的墨色披風,只是不過他?的軟甲和?披風皆是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跡。那是方才他?在外巡防時遭遇刺客留下的血跡。
思央道:“公子,這陸寒川究竟有多恨你啊?自我們從江夏來廬江的一路上到?現在,死士、刺客便不曾斷過,一次比一次狠辣,一次比一次兇險。”
他?雖是調笑打趣,可言語之間卻是掩藏不盡的擔憂。縱然他?們能誅殺一撥又一撥的刺客,可素來都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如現在這般終日防賊的。
謝洵勾了勾唇角,眉眼?嘲諷:“陸寒川癡心妄想,還?肖想着我家嫣嫣。”
他?舌尖不由抵了抵後槽牙。鎮北軍并非鐵板一塊,陸珩不曾遮掩過他?對桓嫣的執着,謝洵在北周的探子有心探查,自然便知?曉了他?的心思。
“從前姑娘追着他?的時候他?不知?珍惜,覺得姑娘千般不好?,他?是萬般不願。如今姑娘對他?沒了心思,不願與他?再有瓜葛了,他?反而迎了上來,想要同姑娘一續前緣。”
聽着思央絮絮之言,謝洵臉色沉了下來,他?突然才意識到?,從前桓嫣對陸珩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哪怕她那時年紀還?小?,哪怕她那時是一廂情願,可她對陸珩的的确确是男女之情。
他?忽然想起那日桓嫣在被謝靜熹問?及對他?的感情時,她答得是那麽冷靜理智,幾乎沒有一絲激動。
謝洵愈發覺得,那日的桓嫣話裏眼?裏寫滿了恩義感激,卻沒有一絲男女之情。
他?心頭翻滾的熱血涼了下來,止不住沮喪地想,她對他?大抵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可她卻曾真切地喜歡過陸珩。
謝洵只想到?這一點,腦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湧上來滔滔的嫉妒。
甚至天馬行空地想着,他?家嫣嫣心底是不是對那陸寒川還?有一絲絲放不下。
思央還?未注意到?謝洵的神情,滿是一言難盡:“公子,你說這陸寒川圖什麽?”
謝洵自是不知?陸珩究竟為?何會有此轉變,他?冷哼一聲:“不過是自以為?是、自覺情深罷了。”
縱然陸珩在旁人眼?中是天縱英才的天之驕子,可在他?對桓嫣一事上,謝洵是如何都看不上他?的。
思央有些奇怪地呢喃:“這話裏好?端端地說出來,怎麽沒由來地一股酸味?”
謝洵耳力好?自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神色一滞又霎時掩飾了過去。
他?正色道:“舒城外各處巡防已經部?署齊全,只舒城中鼠輩不斷,公主在城中可有何收獲?”
思央看了一眼?謝洵,雖知?曉他?這是有意扯開話題,但還?是正了正神色語氣?:“我正要與公子說,公主方才令人尋你回城,聽聞是城中來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謝洵聞言挑了挑眉:“意想不到?的人物?何人?”
思央搖了搖頭:“未曾細說,想來公子回城後也?便知?曉了。”
将?軍府上,謝洵特意清理了一番後,才去睦興堂中見謝靜熹。
可謝靜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道:“這是又碰上刺客了?”
他?軟甲雖拿清水擦過,沾了血的披風亦是已經脫下,可謝靜熹依舊聞得出他?身上的血腥味。
謝洵抿了抿唇,亦沒有隐瞞:“今日在外巡防時碰上的,皆是周國北境來的死士。”
謝靜熹聞言冷哼一聲,她見謝洵神色郁郁,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啓唇道:“陸寒川對你這條命當真是執着,他?當日若将?這份執着用在嫣嫣身上,即便靖遠侯府不曾善待嫣嫣,想來嫣嫣當日也?不會那麽堅決離開洛京。”
謝洵聞言,神色不自主一垮。謝靜熹見狀嘴角微微上揚。
她家元石心悅嫣嫣,嫣嫣又曾對那陸寒川甚是歡喜。元石雖已戳破了心事,可她家嫣嫣對他?的情誼卻是蒙了一層恩義在上,元石看不清,嫣嫣自己或許也?不明白。
謝洵尋常瞧着甚是精明,可在這小?兒女之情上,卻也?還?是頭一遭。
如今陸珩在北邊蠢蠢欲動,謝洵難免胡思亂想。
謝靜熹的一句話卻讓謝洵明白:“這些不過是假說。嫣嫣曾是陸寒川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可他?當日不曾好?好?待嫣嫣,如今回頭,嫣嫣也?不會再被他?迷惑。”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即便嫣嫣心中有陸珩的影子,那也?只是陰影,明光之下總能掃除。
謝靜熹聞言眉眼?微挑。
只聽見謝洵沉靜地說道:“鎮北軍與桓家軍這一仗早晚要打,我與陸珩那厮的賬,等到?了戰場上,我定好?好?向他?讨回來。”
他?不免有些咬牙切齒,這些日子,死士、刺客擾得他?不勝其煩。思央曾言要以彼之道、還?彼之身,但謝洵還?不屑将?這樣的手段用在陸珩身上。
謝洵要的是陸珩在他?自己最得意的方面?徹頭徹尾地輸掉。
謝靜熹點了點頭 她從一旁取出一份密報:“你且看看,洛京傳來的消息。”
謝洵接過謝靜熹手上的竹管,從中取出密報,一邊看一邊聽着謝靜熹說。
“這兩日嫣嫣不在府中,我便接了簡簡過來陪陪我。”
賀簡簡對庶務、農事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她又家事清白,心事單純,謝靜熹便将?舒城一些不甚重要的庶務交予她打理。見謝靜熹有意栽培,賀縣令夫婦也?是樂見其成。
“簡簡說起了三日前曾見蘇瑞帶了兩個行跡可以之人入郡守府。我聽聞後令人探查,當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謝洵已經看完了密報,擡頭看向謝靜熹:“這位意想不到?的人,便是周國伽藍寺那位障月大師。”
密報之中所載便是北周洛京伽藍寺的消息,被整個伽藍寺視為?未來住持的障月大師突然閉關,伽藍寺衆人皆是諱莫如深,探查之下才知?曉障月已不見了蹤影。
當日謝洵在洛京時,便知?曉障月與遠在建邺的祯明帝有些關系,只是謝洵想不到?,障月竟會在此刻來廬江。
謝洵不禁擰眉,他?記得當日他?在洛京的遭遇,少不了障月的攪和?。他?也?記得桓嫣在伽藍寺時,障月對她的不同尋常。
陸珩對他?的殺意,謝洵一目了然。障月對他?的惡意,卻讓謝洵摸不着頭腦,但他?隐約覺得,那或許也?與桓嫣有關。
謝靜熹輕嗬道:“障月此行來舒城,總歸沒有好?心思,只是那蘇瑞背後站着蘇郡守。蘇家在廬江十多年,那蘇郡守雖是皇帝任命派到?廬江的,但瞧着是安分守己極了。卻不想原來是能忍得很,在我眼?皮底下蟄伏了這麽多年。”
謝洵眼?眸之中染着幾分藏不住的陰霾:“障月從北邊來廬江,堂而皇之入了舒城,桓家軍的斥候與眼?線都沒有發現,也?不知?這當真蘇家出了多少力氣?。”
蘇家在廬江若只是蟄伏着便也?罷了,但這十幾年的經營,便是謝靜熹也?一時無?法?摸清蘇家手上究竟有多少籌碼。
謝洵話中的擔憂謝靜熹也?明白,只是十幾年的安然,她與桓潮生到?底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不曾留意。
他?見謝靜熹眼?中帶着沉郁,便輕聲道:“不過此事倒也?是給我們提了一個醒。戰事未起,我們先行察覺了蘇家與障月等的異動,便也?能早有應對之法?。”
謝靜熹明白這是謝洵別扭的安慰,她豁然笑道:“石奴此言在理。蘇家與障月的異動便表明了,環繞在我桓家軍四周伺機而動之敵,不止有周國,還?有建邺那位。”
她笑意盈盈的面?上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冷意,此刻桓家軍是為?南齊百姓守住廬江,卻絕非為?他?祯明帝。但桓家軍終有一日,會報祯明帝這些年來的算計之仇。
謝洵道:“蘇家、障月,還?有樂坊那秋娘,小?小?廬江,當真是鼠輩層出。”
謝靜熹沒有開口?,廬江的水愈發渾濁,還?有那障月,背後究竟是何人尚且還?不清晰。
尤其是,障月從未以真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