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舒城內, 魑魅魍魉漸漸現?了形,不論是謝靜熹還是謝洵,都不曾松懈。
謝洵于書案前, 望着暖黃的燭暈落在書案的信箋上,目光柔和?。
那?是桓嫣的家信,信箋上的字跡清晰又眼熟,同旁側謝洵自己所書極為相似。
信上大?段地寫着她在鄧縣的日常。謝洵不禁揚起了唇角,他看着信箋,便好像看到桓嫣在他面前靈動地說着将鄧縣将士家眷送往廬江各縣之事,說着在鄧縣軍中?歷練與在舒城的不同。
他眼中?盛滿了笑意。
只是信箋末尾處, 桓嫣認認真真寫着:臨別前與兄長所言, 乃吾經深思熟慮所得, 非是玩笑。吾與兄長分別已有半個?多?月,不知兄長可有認真思慮?
謝洵抿着唇,一絲無奈換做嘆息, 從喉間呼出。
那?是他照看着長起來的姑娘,他如何不知她的執拗。
可是她執拗且直白的決定,似是與他的心意殊途同歸, 可他卻依舊畏懼不敢上前一步, 唯恐踏出的這一步, 叫她将來後悔。
他執筆回?信,絮絮寫了舒城發生之事, 末了再三?叮囑她萬事小心。
謝洵不曾告訴她自己近來多?番遇刺之事, 也避開了她信中?末了的問?題。
鄧縣中?, 桓嫣收到謝洵與謝靜熹的家信時, 正與鄧縣守将蘇游在外巡查。
桓嫣自從跟随桓潮生來到鄧縣,便一直從旁協理?蘇游安置城中?家眷, 而桓潮生則日夜帶着鄧縣的另一位守将聞人秀建築防禦工事。
如今城中?家眷已然送往各縣安置,桓嫣也算是了卻了心頭一樁大?事。
“蘇将軍,鄧縣城內城外多?是荒田,少有墾種。這是因何?”
桓嫣看着周遭多?是荒地森林,瞧着已有十多?年?未墾種,她初來鄧縣,雖知曉些往事,卻也并非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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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幾年?來,鄧縣的糧草都是從外運來,若是能将鄧縣城內外的荒地得以墾種,鄧縣桓家軍及家眷的口糧壓力便能減輕不少。
蘇游騎馬并列在桓嫣身旁,他同桓潮生差不多?年?歲,亦是跟在桓潮生身邊最?久的一批将領旨意。疆場之上,更是多?次救過桓潮生的命。
“少主知曉當日大?将軍遷移百姓之事。自那?之後,鄧縣的田地大?多?便沒有再墾種了。只在城內墾種了一小部分田地。”:蘇游娓娓道來,“一則是大?将軍恐日後戰亂之際,城外的良田為敵軍所用。二則是守城将士日常需操練巡防,城中?家眷又多?是老弱婦孺,鄧縣沒有多?餘的人來墾種良田。”
桓嫣愣了愣,只道:“原是如此。”
鎮北軍疾行南下,帶的糧草至多?便是三?個?月的。而前世陸珩便只用一季的時間攻下了鄧縣,在那?個?寒冷的冬日,鮮血染紅了整個?鄧縣。
桓嫣望着那?連綿的荒地山林,她抿了抿唇,北邊暗探來報,鎮北軍已集結了十萬兵馬南下,照着行軍的路線絕非是朝着洛京去的。
戰事就要來了。桓嫣緊抿着唇,約莫比前世遭了差不多?三?個?月,但這一時機也比前世好一些。
陸珩求速戰,可若是三?個?月一過,他所帶糧草耗盡,後續又無糧草供應,那?十萬鎮北軍面臨的便是缺糧少食和?凜冬嚴寒。
桓嫣微斂着眉眼,如此看來,這一時機算得上微妙。只是她尚不知這份微妙會給這場戰事帶來什麽。
而更讓她擔憂的還是她當日的懷疑,在不久的将來的這場戰事中?,鄧縣是否當真有人投了陸珩?
蘇游見桓嫣沉思,開口問?道:“少主在想些什麽。”
桓嫣看了看蘇游,她搖了搖頭:“沒什麽。”當日的懷疑她不曾與桓潮生說起,亦不曾與謝靜熹透露,她揣着擔憂只告訴了謝洵。
前世能叫鄧縣十萬桓家軍以摧枯拉朽之勢落敗,那?個?與陸珩裏應外合之人,在桓家軍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蘇游望着桓嫣的模樣,輕笑着搖了搖頭:“少主年?紀輕輕,卻也是個?心思重?的。”
桓嫣不置可否地沖着他笑了笑。
兩人帶隊回?到鄧縣城中?。
這幾日城中?家眷被護送離開後,整個?城池的氣氛便愈發凝重?了。
桓嫣同桓潮生便住在原先?鄧縣府衙的後衙,前衙便成了平日議事之所。
桓嫣随蘇游進屋時,桓潮生與聞人秀已經在廳中?說事。
鄧縣兩位守城主将,聞人秀就是其中?之一。他出生北狄,後為鎮北軍所俘。十六年?前,趁戰亂之際逃離鎮北軍時,被桓潮生所救,此後便一直跟在桓潮生身邊,忠心耿耿。
桓嫣雖蘇游禀告了巡查事宜後,便安靜坐在一旁。桓潮生和?兩位将軍議事時,桓嫣極少插嘴,除非桓潮生問?,否則她輕易不會開口。
聞人秀低沉的聲音中?沒有透露一絲情緒:“陸寒川想要直取鄧縣,還需過壽城關。他此次私自帶兵南下到底不是周國皇帝下的調令,傅遠章會不會輕易放他過關尚不可知。”
“陸寒川好不好過壽城關,我倒不在意,他既敢帶兵南下,想來是不可能不過這關隘的。”桓潮生大?口喝了杯水,沉吟片刻:“倒是壽城關中?有些消息傳來,這些時日,傅佼可是把傅遠章架空了。”
傅遠章沒防住狼崽子,被隼啄了眼,洛京之中?淩馥也沒能逃脫。
蘇游幽幽道:“那?靖遠軍,傅遠章往後定是交給傅邕之的,傅邕之何故如此心急,此刻奪權?”
聞人秀嗤笑:“這麽多?年?了,我們疑心傅遠章對?周國的忠心,那?周國皇帝怕也是起了疑心的。如今這傅家出了位貴妃,傅遠章即便還有心歸故國,建邺的陛下只怕也放心不下這位周國國丈。而周國小皇帝估摸着也不放心叫傅遠章繼續執掌靖遠軍。”
聞人秀只一知半解的以為傅遠章雖帶兵降了北周,但心底依舊念着南齊。左右搖擺不定,才叫傅佼掌控了靖遠軍。
蘇游嘆:“傅佼若一心向着周國,他便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協同鎮北軍拿下鄧縣,重?擊桓家軍。”
聞人秀直言道:“管那?靖遠軍向着的是周國皇帝也好、齊國皇帝也罷,他都将我桓家軍視為眼中?釘。”他此言可謂大?膽放肆,但也确實是句真話。
桓潮生道:“今時桓家軍雖是為大?齊守着要隘,可我們那?皇帝陛下心中?只怕盼着此次鎮北軍與桓家軍能兩敗俱傷。”
即便是傅遠章執掌靖遠軍,在戰時也不曾對?桓家軍手?下留情。
至于祯明帝,只怕還沒弄清楚靖遠軍中?的變故。他的耳目是樞密院的暗探,各中?消息來往傳遞總有滞後。靖遠軍之事,傅佼做得隐秘,知曉的人算不得多?。
蘇游聞言憂心更甚:“十萬鎮北軍已然不好對?付,若是守着壽城關的靖遠軍出兵,我桓家軍的情勢便更加危急了。”
桓潮生道:“陸寒川此次南下是為私,待這一仗打起來,周國朝野必定嘩然一片。十萬鎮北軍至多?吞下鄧縣,但也僅此而已,此刻周國還沒有準備好與大?齊開戰。”
桓嫣明白了桓潮生的意思,宣正帝不會在這個?時候下令靖遠軍出兵協戰,傅佼也不會在沒有诏令的情況下,消耗靖遠軍的兵力幫鎮北軍‘報仇’。甚至傅佼巴不得鎮北軍能與桓家軍兩敗俱傷。
陸珩想要速戰,瞞着北周上下,想要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這便也意味着他只能孤軍奮戰。
她心中?不免驚愕于陸珩的冒險與自信。前世陸珩在此戰中?是勝了,故宣正帝只對?他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不曾計較他無诏令出戰的過錯。
她不知道陸珩有沒有想過,鄧縣之戰,他若是敗了最?後會怎麽樣?他或可戰死沙場,可洛京那?些顯貴大?臣定然會清算鎮北王一系。
桓嫣心底冒出一絲涼意,前世陸珩當真是,從未為她想過,哪怕一絲一毫都不曾。
桓嫣回?到後衙,摘下甲胄後,才看到舒城的家書已放在她書案上。拿着家書,她将陸珩抛之腦後。
謝靜熹給她的信并不長,但簡短的信箋中?卻寫滿了關心。而謝洵的信中?則事無巨細地寫着這段日子舒城的情況。
她下意識抿唇看着謝洵的筆跡:伽藍寺障月忽至舒城,尚不知其目的。然公主已着人盯死了他,料想他翻不出花樣。除卻北邊各方探子,嫣嫣于鄧縣還需注意建邺細作。
桓嫣與障月的交集并不多?。在北周時,障月也算是少有對?她懷揣幾分善意的人,但是他的善意中?帶着她看不懂的東西,她本能地想要遠離。
障月此次忽然秘密到了舒城,還與蘇家似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桓嫣的心便有些懸着。她收好信箋當到了一邊,總歸有謝洵在舒城協理?謝靜熹,她心中?還是安穩的。
但是,她在那?封家書最?後留下的問?題,卻沒有在謝洵的回?信上找到答案。
桓嫣不禁皺了皺眉,她輕輕嘆惋,不由地懷疑,她是不是太過于直白而吓到了謝洵?以至于他好似沒了與她表露心意時的勇氣,而又縮了回?去。
她托腮苦惱地想了片刻,她究竟要怎麽說,謝洵才與願意相信,她是真心想要和?他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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