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賀縣令府上, 賀穰穰在府中四處閑逛,身後緊緊跟着一群婢子嬷嬷。

她生得同賀簡簡有些?相像,容顏比賀簡簡更盛, 眼波流轉的慵懶模樣?更是叫人見之難忘。但這?份容顏卻?沒有叫她身後的一衆仆婦生出憐愛之心,更沒叫她們放下防備。

“我不過?是随處走走,你們緊張什麽?”

賀穰穰似有些?不滿地看着身後這?群人。

“我手上能?用的人不都是送官的送官,打死的打死,還有的打發到了莊子上。我還能?做什麽?”

跟在她身後的人半句話也不敢回,甚至更加緊張。她們都是安王府上的人,是被謝雲澤安排着來此看着賀穰穰的。

而當日随賀穰穰嫁到伯爵府上的仆婦中, 亦有安王府的人, 思及那些?人的下場, 愈發覺得這?實在不是一樁好差事。

謝雲澤匆匆走來,面上竟是疲憊,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賀穰穰。

賀穰穰見狀卻?一點兒也不怕, 反倒是頤指氣使地問道:“我那父親和他那繼室可是同意了我往後住這?府上?”

謝雲澤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皺。

賀穰穰幾步上前走到謝雲澤面前:“你怎的不說話?”

謝雲澤饒是再?好的脾氣,在此刻也消磨殆盡了:“你自己做了什麽事, 你心中難道不清楚嗎?你父親縱然?憐惜你年幼喪母, 對你百般縱容, 父親對你亦是愛屋及烏,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消耗着他們的善意。”

“真啰嗦。”和賀穰穰嘟囔着, “直說他們同不同意便是。要你在這?兒說教。”

安王府的婢子仆婦跟在賀穰穰身後大氣不敢出。

謝雲澤冷着臉:“這?府上你是待不下去了。賀縣令倒是城外?有一處莊子, 幽靜清閑, 你去住着正?好。”

賀穰穰冷哼一聲:“你當我是賀簡簡, 愛往農莊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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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澤猜到了她不會願意:“你若不願意也可以。我明日便将你帶回建邺,安王府在城郊有一處別院, 自此你便只能?在那別院中度過?後半生。”

賀穰穰又是不願,她凝着眉道:“我說了,我要待在舒城。”

謝雲澤滿是心累:“先是謀害幼妹,嫁到了伯爵府亦不安生,派人到舒城你賀家的施粥攤子上作亂,這?些?便不細說了。我實在不知你腦子是怎麽生的,竟有野心撺掇你夫婿去争那爵位,這?便也算了你竟還出手想要謀害人命。”

賀穰穰不曾将目光落在謝雲澤身上,反倒是閑适自在地看着四周,好似謝雲澤口中那些?惡事并非她所為。

“賀三姑娘,賀穰穰。你便不能?安分點嗎?”

謝雲澤質問着。

可賀穰穰卻?悠悠道:“我若是安分了,你們誰還記得我?”

她目光中閃着幽幽的光,謝雲澤無法理解。

他只是道:“舒城城郊的莊子,或是建邺的別院,只這?兩處地方。這?縣令府上,你便不要想了。”

“這?本就?是我的家,我為什麽不能?住這?兒。”賀穰穰大聲沖着謝雲澤喊,“我不要住什麽城郊農莊,也不要去建邺別院。我就?要在舒城,我就?要在賀府。別的我那兒都不去。”

“賀穰穰,你已經不小了。往後不會再?有人為你兜底了。”謝雲澤看着賀穰穰,到底還是好心提醒,“這?是安王府最後一次幫你了。”

賀穰穰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她死死瞪着謝雲澤:“王爺答應過?我母親,會好好照顧我。”

謝雲澤沒有說話,安王确實履行着對賀穰穰母親的承諾,這?些?年來尤其關照賀穰穰。但是賀穰穰惹的禍一次比一次大,安王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而這?一回,安王被賀穰穰之事氣得舊疾複發,此刻正?在栖玄寺中靜養,久不管事的安王妃勒令往後誰也不許再?拿賀穰穰的事打攪安王。

謝雲澤最後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午後便會有人前來收拾東西,你若想不好,我便将你送回伯爵府,由得他們處置你。”

“謝元嘉,你不能?這?樣?。”賀穰穰瞪着謝雲澤,她控訴着,“一定是你嫉妒王爺寵我勝過?你。”

謝雲澤轉身,這?些?年來他為賀穰穰解決了那麽多麻煩怎會不累。這?一切往後終于不會再?有了。

“舒城城郊的農莊。”賀穰穰喊道,“我去城郊的農莊。但我的吃穿花用不能?比從前差。”

謝雲澤頓住了腳步,他回身看向賀穰穰,目光之中帶着深深的探究:“我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為何這?般執着要回舒城。”

賀穰穰看着他勾着唇角:“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着我,我就?是要讓他們不痛快。”

她目光幽深如一團黑霧,看得謝雲澤直皺眉頭。

謝雲澤道:“我此刻便送你去莊子,省得再?生波折。”

賀穰穰好笑?地看着他:“你們就?這?麽怕我?”

“沒有人怕你。”謝雲澤挪開看着她的目光,“所有人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置你。”

賀穰穰面色一僵,神态扭曲。她在他們眼中,從來都是負累。

“若非我阿娘亡故,你們怎敢如此待我!”

謝雲澤看着賀穰穰,他不再?說話。初時他也曾将她當做親妹妹對待,只是他實在搞不清她究竟想要什麽,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在她一次次惹禍,他一次次出面擺平中,那些?真心也一次次消耗了。

謝雲澤有時會想,若有一人好生教導賀穰穰,她或許便不是如今這?幅樣?子。

他不由想起了桓嫣,原本北周靖遠侯府的五姑娘,他嫡親的胞妹。

他們都是被禁锢的、也是被放棄的人,但如今他與她都自在地活得很好。

鄧縣之中,桓嫣同聞人秀商議着夜間?突襲鎮北軍前鋒之事。

“人貴在少而精。以輕騎為主,可靈活在鎮北軍大軍中穿插。”聞人秀沉聲說着,“趁着鎮北軍此刻于夜色中攪擾敵軍。”

桓嫣看着輿圖,凝眉思索着:“快進快出,最好能?探得前鋒軍糧草的位置,若能?燒了前鋒軍的糧草則更佳。”

聞人秀笑?道:“少主與末将想到了一處。”

桓嫣憂心道:“只是今日雷聲不斷,若是夜間?下了雨,這?糧草恐怕就?燒不成了。”

聞人秀道:“末将曾與人學過?如何看天,若是末将沒有看錯,今夜的天色當真是天助我桓家軍。”

桓嫣問:“聞人将軍何出此言?”

“今夜雖有雷聲但無下雨的預兆,且今夜月色黯淡無光,正?适合我等突襲。”聞人秀道,“況且,鎮北軍初來乍到,不熟悉城外?之地形,但我桓家軍在此操練了十幾年,便是閉着眼睛都知曉這?兒的路。”

桓嫣聞言輕笑?起來:“借此優勢,我桓家軍便可先給?他陸寒川一個?下馬威。”

聞人秀笑?道:“然?也。”

桓嫣颔了颔首:“此計雖不能?叫陸寒川就?此退兵,但也能?擾亂其攻城的步伐。只是聞人将軍以為,今晚夜襲,何人能?勝任?”

聞人秀思索片刻:“此計必然?不能?用原先蘇游底下的舊将。少主若要我推薦,今次夜襲或可用大将軍身邊的常副将。”

常副将同藺函一樣?,亦是桓潮生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孤兒,騎術尤其精湛。

“常副将雖年經輕輕,但他常年跟在大将軍身邊,計策謀略得大将軍言傳身教,行事穩重卻?又有年輕人的盛氣。如今次夜襲這?般以少數之人深入敵軍,靈活機動的戰事,他最是擅長。”

聞人秀與桓嫣細細說着,桓嫣認真聽後便點了點頭:“如此,夜襲之事便交給?常副将了。”

“末将本以為,少主初至戰場,會迫不及待想要帶兵打這?開頭一仗。”

桓嫣聽了聞人秀的猜測,她抿唇笑?了笑?:“聞人将軍猜得不錯。”

聞人秀一愣,卻?聽桓嫣又道:“我确實想要親自帶着輕騎去燒了鎮北軍前鋒的糧草。如若今日父親在城中,如若今日我只是父親身邊的護衛副将,我定然?請命帶兵夜襲。”

聞人秀望着桓嫣。

桓嫣抿了抿唇,她回身看向聞人秀:“但是,此刻我是桓家軍的少主。此刻我算鄧縣城中半個?主事人。我便不會冒險行事,還請聞人将軍放心。”

聞人秀聞得此言,總算放心了些?。

看着眼前的姑娘到底還是年輕,身上亦有那少年人的好勝之心,但在大敵壓境之時,能?穩穩壓住好勝之心,聞人秀便不覺高看她一眼。

暮色降臨,夜色沉沉,桓嫣同聞人秀站在城牆上,看着常副将帶着五百黑甲精騎從城門疾馳而出,黑棕的戰馬,閃着寒光的長槍短刀,最終都淹沒在黑黢黢的夜色中。

正?如聞人秀所言那般,今夜月色黯淡無光,甚至又偏偏鴉黑的薄雲遮擋,正?是夜襲的好時機。

桓嫣輕聲說道:“聞人将軍,今夜便随我在此等待常副将凱旋罷。”

即便她習兵法、學武藝,又跟随桓潮生在軍中歷練了些?時日,但這?是由她決策的第一場戰事,即便她在心中推算了許多遍,即便她表現的再?穩重沉着。

可看着五百精騎絕塵而去的影子,她心中卻?不如面上表現得那般有底氣。

縱然?戰亂必有傷亡,但那畢竟是五百條人命。而這?五百餘人義無反顧是因她的計策與命令。

聞人秀大抵是能?明白桓嫣此刻的心情?,桓潮生将鄧縣的重任交托道桓嫣手上,何嘗沒有磨練她的意思。桓嫣若要執掌桓家軍,必定要承受起她所作之決策關乎将士生死的沉重。

“末将在此陪着少主等常副将凱旋。”

他在桓嫣半步之後,看着十幾歲的女子,不覺想起了已遷出鄧縣的妻女。

想着他垂髫的女兒,神色不覺柔和了下來。

“待末将的女兒長大,定也叫她如少主一般,投身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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