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午睡過後,陸一刀一臉神秘兮兮地出現在葉奕辰的房間。
教主大人現在一見他腦中就不停地回蕩着“肚兜”二字,此時心中暗暗地打了個突,不知道這位美貌與兇殘不分上下的三師兄到底又搞了什麽鬼。
“小白。”三師兄笑得一臉溫柔,葉奕辰忍不住更加警惕起來。
“小白,你看三師兄給你帶來什麽了,是你最喜歡吃的東西啊!”
陸一刀的手裏端着一個小小的砂鍋,裏面冒出一點點的醬香。
葉奕辰被這味道引得鼻子一動,但面上依然保持着他教主大人該有的冷淡表情。
陸一刀掀開砂鍋蓋子揭密:“是豬蹄!”
……居然是炖!豬!蹄!
這樣不雅觀的菜教主大人怎麽會吃呢?而且吃這個還得要上手的好吧!這實在是太丢他堂堂寒瀾教教主的面子了!
好吧,其實教主大人在寒瀾教中時也很愛吃豬蹄的,可是丢臉總不能丢到天一門來好嗎?更何況這個豬蹄是恐怖三師兄拿過來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三師兄不會是想用這鍋豬蹄誘惑他穿肚兜吧!
不行不行不行!
絕對不能受誘惑!
葉奕辰扭過臉去,努力不朝那鍋豬蹄看一眼。
陸一刀夾起一塊豬蹄慢慢将筷子伸到葉奕辰的鼻子底下,說道:“小白的身體剛好,只能吃一點喔!”
教主大人飛快地朝那塊豬蹄看了一眼,就見那塊豬蹄肥嘟嘟、顫巍巍地,随着一陣濃郁的香氣迎面撲了過來。
教主大人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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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人都是有骨氣的,不能為五鬥米而折腰,決不能因為一塊豬蹄而接受肚兜!
葉奕辰,如果你真的穿上了肚兜,一定會被人終生瞧不起的!那你這個寒瀾教教主也不要做算了!
想到這裏,葉奕辰堅決地瞪了陸一刀一眼。
大概是這一眼中的防備實在是太明顯了,陸一刀捏了捏他的臉蛋笑道:“好了,小壞蛋。三師兄不過是想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要不要連最愛吃的豬蹄都不吃了?”
真的只是陪三師兄去一個地方?
沒問題!教主大人立刻表示同意,一口咬到肥而不膩的豬蹄上。
等教主大人終于啃完了四塊豬蹄,滿意地揉了揉圓滾滾的小肚子,跟陸一刀出了門。
陸一刀領着葉奕辰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葉奕辰從來沒見過的院子前。
只見這個院子裏只有一座房子,房子跟天一門其他的房間不同,這間屋子是用石頭砌的,屋門緊閉,窗口也關得嚴嚴實實的,像是很久沒有打開過。
陸一刀一走到這個院門口就停住不動了,直愣愣地看着院中的屋子發呆。
葉奕辰怎麽也沒覺出這個房子有什麽好看的,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陸一刀是為了房間裏住着的或是曾經住過的人。
果然,過了半晌,陸一刀幽幽問道:“小白,你想他嗎?”
葉奕辰頓時如臨大敵,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他根本不知道跟這個屋子有關的人到底是誰,現在回答想或者不想都有可能被陸一刀發現什麽不尋常之處。
沒得到回答,陸一刀轉過臉來看他。
葉奕辰緊緊地攥着拳頭,後背泛起一層冷汗,用眼睛的餘光瞄向他可以逃走的方向。
陸一刀又說道:“我都忘了,從你記事開始你就沒見過他幾次,都是我們三個把你帶大的,你怎麽會想他呢?”
葉奕辰本來将注意力都放在陸一刀的手上,只等他一旦出手,就能立刻反應躲閃,此時又聽陸一刀說話,才将目光移到他臉上。
就見陸一刀的一雙星眸之中含滿了淚水。
教主大人立刻慌了,美人雙目含淚,楚楚動人,他頓時覺得天一門平時愛把人抱來抱去的習慣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他現在就想把陸一刀抱在懷裏好好安慰一下。
還沒等教主大人克服自己的高傲心理,給美人一個溫暖的擁抱時,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去找你們兩個發現都沒在,就知道你們又跑來師父這兒了。”
葉奕辰一回頭,只見陸靖黎走了過來。
——師父?陸靖黎的師父,就是天一門的掌門陸赫嘉,是陸一刀的父親,怪不得陸一刀會來這呢,原來是掌門閉關太久,陸一刀想他爹了。
陸一刀一見陸靖黎來了,忙用衣袖擦了一下潤濕的眼角,喊了一聲:“二師兄。”
教主大人也跟着開口喊了一聲二師兄。
陸靖黎道:“我做了好玩的東西給你們,可惜卻一個人也沒找到。哎,小刀、小白你們說,我是不是不該把東西給你們倆了?”
教主大人對陸靖黎所說的東西不屑一顧,可是陸一刀還是很給面子地催陸靖黎快把東西拿出來。陸靖黎把手拿到他們面前一松開,只見掌心裏有兩只草編螞蚱。
那兩只螞蚱翠綠可愛,惟妙惟肖,連觸須都在微微顫抖着,看起來像真的一樣。
教主大人看了一眼,也只是贊嘆一聲二師兄的手真巧,可是身邊的小刀美人卻立刻破涕為笑,愛不釋手,總算是沒那麽消沉了!
終于把陸一刀哄得開心起來,又陪他吃過了晚飯,葉奕辰一個人回了房間。
天色黑了下來,天一門內敲過亥時的打更聲,葉奕辰從床上坐了起來。
按照前幾晚的時間來算,負責照顧他的月易這個時辰應該已經睡着了。
這幾天晚上葉奕辰都會偷偷地練習半個時辰的武功,原身陸雲白的武功實在是太弱了,要說內力的話,只有那麽一點點,至于天一門中的天一劍法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今天被陸靖黎教過了幾招,教主大人要把這幾招練一練。
天一門的劍法以厚重沉穩見長,未見有什麽靈巧花哨的劍招,卻招招穩紮穩打,難以找到漏洞。想必天一門的內功心法也屬于正陽穩重的路子,葉奕辰沒敢随便練習寒瀾教的玄祁心法,以防兩種心法路數相沖。
練了一會兒劍法,葉奕辰準備出去探探。
想要回到寒瀾教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找到寒瀾教在天一門這邊留下的眼線,然後對上暗語讓寒瀾教的屬下護送他回到祀晔山。這種辦法是最安全的,只是他才接任教主不久,對各個地區的眼線和店鋪分布一點都不了解,找起來恐怕會很難。
另一種則是他直接一個人回寒瀾教去,可是江湖險惡,以他現在的武功,就算是不去招惹別人,恐怕也是其他人眼中的一只肥羊。所以他可以找一個镖局護送他到祀晔山,那就需要大量的銀子。
教主大人打算兩條計劃同時進行。他現在連天一門中的人都認不全,只好先探探門中的各個出路,以防日後萬一他露出馬腳,也可以随時逃走,做到有備無患。
教主大人套上了在他衣箱裏翻找出來的唯一一件深紫色的衣服——深紫色在黑夜裏看起來跟黑色差不多了吧。
白天四處走動時他已經找好了目标,他打算去原身的師父,陸赫嘉的書房後面。
那裏有一片不高的圍牆,由于陸赫嘉正在閉關,平時也不見有什麽人去那裏走動,應該算是個可行之處。
葉奕辰沿着白天找好的路線悄無聲息地向陸赫嘉的書房走去。
在一個拐彎過後,他突然聽到一聲低低的呻/吟聲。
誰?
葉奕辰心裏一驚!現在他已經沒有高深的內力,能聽到的只有離他很近的聲音。
那呻/吟聲轉為絲絲的抽氣聲,帶着濃濃的鼻音,像是哭泣過後鼻子不通氣的聲音。
葉奕辰不自覺地往那個聲音的方向靠了過去,聲音清晰了一些,夾雜一個男人憤怒哀傷的嗓音:“不要……不要……”
是什麽聲音?難道是天一門內有什麽詭秘機要之事?
葉奕辰心中好奇,更往那個聲音的方向走去。
“啪。”
一聲脆響。
教主大人懊惱,不知怎地他竟然倒黴踢倒了一個花盆。
“是誰?”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葉奕辰拼命向來時的方向跑去,以現在他的武功來說,不論是誰都能一只手捏死他。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教主大人還沒跑上幾步,一陣衣帛破空之音傳來,一個身法奇快的男人就出現在他身邊,一把點住他的穴道,捏住他的脖子,運起輕功穿進一間屋內。
葉奕辰适應了一下屋內的燈光,再一看抓他那人,竟然是二師兄陸靖黎。
只見陸靖黎身着一身亵衣,頭發淩亂,像是從睡夢中剛剛醒來。只是他的眼睛紅潤,頰邊還有淚痕,連鼻頭都是紅通通的。
陸靖黎見抓到的人是葉奕辰時明顯也愣了一下,随後又笑了起來,說道:“小白,是不是又跑出來偷吃東西了?”
葉奕辰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了,好在臉上還能挂住他一慣的冷淡表情,才能顯得無比鎮定,不被陸靖黎看出什麽來。
他是不是撞破了陸靖黎什麽事情?會不會被滅口?
陸靖黎見葉奕辰沒回答,才想起來點了他的啞穴,連忙為他解了穴道,把臉色蒼白,渾身僵硬的葉奕辰拉到床上,握住他冰涼的手給他捂着,聲音柔和地說道:“晚飯還沒吃飽嗎?怎麽又跑了出來,就算現在是春天,夜裏也還是很冷的。”
教主大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陸靖黎完全沒有跟他翻臉的動作,也沒有懷疑他,恐怕是原身小白也曾經幹過半夜偷跑出來吃東西的事情,才讓他逃過一劫。
葉奕辰定了定心神,顧不得兩只手還在二師兄的手中捂着,迅速地找了個借口,用嘶啞的聲音答道:“想吃大師兄買的桂花糕。”
“小饞貓,”陸靖黎捏了捏他圓潤的鼻頭說道:“晚上吃糯米做的東西當心肚子疼。明早再吃好不好?”
葉奕辰做出猶豫的表情,其實在用眼角偷偷溜着陸靖黎的神色,見他眼中沒有一點陰霾,也沒有要在背後使壞的樣子,才慢慢穩下心來。
“好吧。”他裝作猶豫不決,最後才下定決心的樣子。
然後葉奕辰擡起頭,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二師兄,我聽到有聲音,你在哭嗎?”
葉奕辰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陸靖黎,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他在試探,盡管陸靖黎沒有對他表現出惡意,可是不知道他撞破的是什麽事情。如果這件事是一個很重要的秘密,那陸靖黎的臉上應該能看出些什麽來。
陸靖黎的眼中現出一抹酸澀,然後又溫柔地對葉奕辰笑着說道:“二師兄做了噩夢,夢到了我的娘。”
“你娘?”葉奕辰也記得自己的娘,可是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他很小的時候就跟着義父了。只是印象裏依稀有一個十分溫柔的女人,懷裏抱着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而他自己則由一個高大的男子牽着手一起走路。
可惜不管是他的娘,還是他的爹爹,都是面目模糊,看不清楚的。
“二師兄的娘去世了,所以我想起她就很傷心。”陸靖黎低聲說道,眼角又些泛紅了。
教主大人的一顆心完完全全地放進了肚子裏。
原來是這樣!原來只是一個噩夢!
葉奕辰看着這位一向沉穩的師兄露出難過的神情,很想安慰他,可是教主大人絕對不會做出主動抱人的事情,就連美人三師兄他都沒抱!
“咳”,教主大人咳了一聲引起二師兄的注意,一臉高傲地擡了擡下巴,聲音嘶啞地說道:“會冷。”
聞言,陸靖黎一把抱住了他,将冰涼的臉貼在他的頸窩裏,聲音哽咽着低聲喃喃道:“是呀,會冷……小白,我好冷啊!好冷!”
教主大人整個人頓時又僵住了:他明明只是想安慰這個可憐的男人一下而已,怎麽會被抱得這樣緊?而且臉頰貼在脖子上什麽的,未免也太過親密了吧混蛋!
我要推開你了噢!我真的要推開你了噢!
教主大人感覺到二師兄的身體在輕輕顫抖,他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把準備推人的雙手,環上那顫抖着的肩膀,輕輕地一拍又一拍,無聲的安慰起他來。
終于,懷中那個不斷顫抖的肩膀漸漸平靜了下來,陸靖黎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低聲問:“小白,你中的毒還難受嗎?”
葉奕辰輕輕的搖頭,胸腹部那灼燒一樣的疼痛已經不見了,只是劇烈運動是才會有一點感覺,現在唯一難受的只剩下嗓子,一說話就絲絲的疼。
“你會怪二師兄沒有保護好你,沒有照顧好你嗎?”過了一會兒,陸靖黎悶悶的聲音又傳來。
葉奕辰又搖搖頭,他對整天天一門的人根本全都不認識,所以也不能責怪誰。
又隔了好一會兒,陸靖黎才擡起頭,臉上已經沒有一點脆弱的神色,依舊是一臉沉穩。
可能是他剛才抓人時的動作太大,亵衣抻開了一點,現在他一動,從衣領裏露出了一絲磨舊了的紅色。
見葉奕辰定定地看向他的胸口,陸靖黎從亵衣裏拉出一個顏色暗淡香袋,說道:“我娘幫我做的,我現在只要看到它就會想起我娘。”
教主大人突然覺得,這個天一門中最成熟的二師兄也是一個非常可憐的人啊!
陸靖黎披上了外衣送葉奕辰回到他的房間,一直到葉奕辰已經快要睡着時,還看見他坐在床邊陪着他。
迷迷糊糊的睡夢之中,他仿佛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嘆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