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了門走了一陣,教主大人驚訝一向活潑愛說話的月易居然沒有聲音。
他仔細一問,才知道月易是被剛剛那幾個江湖人給吓到了。
月易左顧右盼了半天,見沒人注意到他才湊到教主大人的耳邊低聲說道:“小師叔,你說殷銀閣和魔教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月易雖然自小就在天一門學武,但到底是沒經過什麽大事的小孩子,聽別人說得吓人,就一直覺得心裏面毛毛的。
教主大人面上雖依然是一副冷淡的神色,心裏卻覺得好笑,說道:“那些人的胡話哪能相信?再說,你好好在天一門呆着,又不去惹他們,哪有人會平白無故來殺你的?”
月易的小臉已經皺成一團了,說道:“可是上一次殷銀閣的殺手不是來殺師父了嗎?師父還受了重傷,養了好幾天都沒好呢。”
“那你也看到了,那個殺手後來不是被小師叔給逼走了。小師叔的武功也不是很厲害,對付敵人要用頭腦,抓住他的弱點,就能把他打退,知道嗎?”教主大人揉了揉月易的軟嫩的臉蛋,嗯,手感真不錯。
月易看了他半天,信服地點點頭,頓時覺得一向軟弱的小師叔也不是那麽沒用。
小孩子心大,只糾結了一會兒,月易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拉着葉奕辰去西巷看雜耍。
葉奕辰一看月易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跳上跳下的猴子身上,一時半會不會注意到他,決定趁機偷偷去打探一下寒瀾教在這個向陽鎮的據點,等他找到後再回來找月易。
寒瀾教在各地的據點多是客棧、青樓和賭坊,葉奕辰對向陽鎮一點也不熟悉,只好一個一個找起。
他最先找的地方是青樓妓院,這種店一般都聚集在一條街上,找起來比較容易。客棧則分散各處,他又不認得路,一家一家的找要費好多時間。
教主大人被一個大漢一臉壞笑地帶到一條叫珞西街的狹窄小巷裏,只見這條街兩邊的房屋有大有小,但有好幾家的門口都挑着一個紅色燈籠。
現在還是下午,街上并不熱鬧,有些院子開了門,有些院子連門都還沒有開。
葉奕辰沿着巷子一家一家去看門口有沒有寒瀾教的标記,卻一家也沒有找到。他又進了幾家已經開門的妓院,找老鸨過來詢問,也沒有寒瀾教的半點蹤跡。
教主大人只好放棄了妓院,重新找人問路,在一條長巷的盡頭找到了向陽鎮唯一一家賭坊——決勝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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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坊裏烏煙瘴氣,喊聲震天,教主大人一進賭場就被一股子汗味兒熏得直暈,只聽見許多男人圍着不同的桌臺喊着“雙天”,“大,大,開大”。也有幾個臺子是比較安靜的,圍着的人都盯着手裏的牌不做聲。
葉奕辰對賭術并不精通,大致掃了一下這家賭坊裏大致有四種玩法,大小、單雙、牌九、押寶。
葉奕辰找到一個莊家,說他想見見老板。
那莊家長得瘦小,一雙眼睛如同猴兒一般圓溜溜地有神,見葉奕辰一身富貴打扮,讨好地說道:“小公子想玩哪一種,您可以直接下注,我們老板今天沒在家。”
葉奕辰雖然氣這個莊家不肯給他引薦,但也知道賭坊的老板一般是不會輕易出面的。他堂堂一教之主,為難一個普通小民也沒什麽意思,冷着臉扭頭走了。
他現在武功低微,還是背着天一門中幾位師兄出來的,本來就不想惹事,在賭坊這種地方鬧事也占不到半點便宜,還不如抓緊時間出去找幾家客棧去碰碰運氣。
可還沒等他走遠,就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叫道:“老子就不信,下一把還是開小,押大。”
教主大人心中大喜,循聲望去,果然見賭大小的臺子邊上站着一個熟人。
那人衣衫破舊,本來是個年輕小夥子,卻并不如其他年輕人那樣意氣風發。賭桌周圍人挨着人,那人熱得滿臉大汗,也不伸手去擦一下,眼睛只是緊緊盯着骰盅,雙眉緊皺,一副孤注一擲的神情。
葉奕辰喜出望外,這個衣衫破舊之人正是寒瀾教的四大執任長老之一,真霭長老穆楊。
這個穆楊在教中并不多話,卻是嗜賭如命,一天不賭就心裏癢癢。他不常待在祀晔山,偶爾幾次在祀晔山上待的時間超過兩天,就抓耳撓腮地想要賭一賭。
左護法閻言在教中要求嚴格,穆楊不敢私設賭局,賭瘾一犯了就拉着葉奕辰、右護法陳曦、仁聖長老桐珏他們打賭,有時甚至連閻叔叔進屋時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或是小姑娘陳晨今天穿粉色的裙子還是藍色的裙子之類的無聊事情也要拿來賭一賭。
可穆楊這人,賭運卻又奇差無比,幾乎是逢賭必輸,他的月錢都被他輸個精光,所以他雖然是寒瀾教中長老,卻還是形貌落拓,衣飾寒酸,他口袋裏那點錢哪裏夠他輸的?
葉奕辰沒想到在這向陽鎮的賭坊裏,居然還能碰巧遇到穆楊,他正想出聲叫他,又想到現在他身在陸雲白的身體裏,不知道該怎麽跟穆楊說。
如果直接表示他就是寒瀾教教主葉奕辰,想必穆楊會把他當成是瘋子,或者覺得他妖言惑衆,下手半點不會容情。但是如果這次他不能跟穆楊一起走,話頭傳回天一門,恐怕天一門那幾個師兄也要起疑心。
躊躇了一下,教主大人鎮靜地擠過人群,站在穆楊旁邊,看見穆楊在押“大”的位置上放了五兩銀子,拿出他的荷包數了數,數出二十兩押在“小”上。
旁邊一個麻衣漢子見他年紀輕輕,忍不住提醒他道:“小兄弟,已經連開了十二場的小了,哪會真的連開十三把小呢?”
教主大人搖頭道:“誰說不會,我就賭這第十三把還是開小!”
那漢子見這小公子不信他,搖搖頭,把手裏的碎銀壓在“大”的位置上。
莊家搖過骰盅,伸手一開,果然是“一二四”,七點小。
教主大人淡定地收起了四十兩銀子。
等莊家再搖過骰盅,穆楊依舊押“大”,葉奕辰又把手中的四十兩銀子押在“小”上。
莊家揭開骰盅,這次是“三三四”,十點小。
周圍衆人議論紛紛,都說這個少年的運氣是一等的好,哪有莊家連開十四把小的。
其實此時教主大人的內力微弱,也不知道這家賭坊的骰子是否灌了鉛或者水銀,就算是莊家有作假他也完全聽不出來。不過他一向知道穆楊的運氣不好,所以只要跟他往相反的地方押就好。
教主大人收了八十兩銀子,心中暗道:照這樣下去,再贏兩場,就算不用穆楊,也夠他雇一家镖局護送他回九江祀晔山了。
穆楊擡起頭來,雙目如電,冷冷地在葉奕辰臉上一掃,目光鋒銳如刀,但只見身邊這少年身穿藕合色的新衣,黃色的發帶,黃色的腰帶,一張圓圓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呼吸粗淺,只像是個尋常的公子哥兒。
穆楊眼中銳利的目光一露即隐,轉回賭桌時,又變回一個久困風塵的潦倒青年。
接着又賭了兩場,教主大人每次都等着穆楊下了注後選擇與他相反的,很快就贏到三百多兩銀子。
穆楊倒也沉得住氣,從葉奕辰看到他,已經輸了五六場,依然是每次下五兩,輸了也不覺得有多心疼。
葉奕辰見他不動聲色,收起了那一大堆銀子,主動跟穆楊說道:“這位兄臺,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楊的眼皮微微一擡,看了葉奕辰一眼說道:“贏了錢就趕緊滾,老子正玩得興起,別擾了老子的性子。”
“我有要緊的話要跟兄臺說。”教主大人實在不願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跟穆楊說,可是穆楊卻連個眼神兒也不回他,只是緊緊盯着骰盅。
葉奕辰無法,只好當衆低聲念了一句:“玉樓明月聞馬鳴。”
這一句正是寒瀾教的教衆們相互識別的暗號。
穆楊不肯理他,教主大人本打算湊到穆楊的耳邊去說,可是現在他身材矮小,踮起腳也夠不到穆楊的耳朵。
穆楊聽到葉奕辰念了那句暗號後動作明顯一頓,卻只是轉過臉來在教主大人臉上仔細看了那麽幾眼,接着又轉身去看賭桌上的那骰盅。
等莊家揭了骰盅發現他又輸了之後,穆楊才率先離開賭桌,找了一處安靜無人的角落,一雙眼睛把葉奕辰上上下下地掃了個遍,回了一句:“祀晔昊日正當空。”
說完穆楊又住了嘴,猶豫地看了看葉奕辰,又小聲說道:“開簾觸生寒。”
葉奕辰答道:“暗夜倚微瀾。”
穆楊見暗語都對的上,知道面前這個富家小公子也是寒瀾教的人,點頭說道:“賭場裏說話不方便,小兄弟跟我走吧。”
說完,穆楊轉身向賭場的正門走去。
葉奕辰抱着贏來的的三百多兩銀子跟在他身後。
二人還沒走到門口,從正門走進一個神色慌張的人來。
“呃,小白,你居然真的在這裏?快點跟我走!”來人是陸一刀。
教主大人不禁有些頭大,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寒瀾教的人,居然這麽快就被陸一刀撞破。
他此時還不知道,他跟月易分開沒多久,月易就回頭找他了。而當時教主大人正在一家一家的查看妓院呢。
找不到人,月易真的吓壞了。陸雲白本來就身體不好武功低微,現在由他私自帶下山來,還弄丢了,月易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又是擔心師父責罰,又是但是葉奕辰有危險,找他一會兒沒找到,就六神無主地上山去自首這件事了。
教主大人此時連吐血的心都有了:早不來,晚不來,三師兄你要不要進來的這麽巧呀!
現在該怎麽辦?
要跟穆楊走嗎?三師兄哪會那麽容易就讓他最受寵的小師弟跟着一個陌生人走,而且還是一個賭場認識的陌生人!
那麽雙方開打是肯定的了,三師兄的武功一定不是穆楊的對手。如果他極力阻止,穆楊倒是也可能不會對三師兄下毒手。怕只怕三師兄一再糾纏,穆楊他一個錯手容易重傷三師兄。而且耽誤了太多時間,恐怕還會把大師兄和二師兄也引來,雙方一旦打鬥起來,萬一再揭穿穆楊的身份,到時候就不是他一己之力能控制的了。
但要是就這麽乖乖地跟三師兄回去,教主大人又覺得好不甘心!他好容易混下山來,又難得見到了寒瀾教內部人員,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哪是那麽容易遇到的?
教主大人還在猶豫期間,陸一刀已經焦急地過來拉他的手。
“來者留步。”穆揚一見陸一刀伸手來拉人,回身拉住葉奕辰一扯,陸一刀就撲了個空。
陸一刀見穆楊拽着葉奕辰不放,頓時變了臉色,說道:“閣下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拉住我小師弟?”
穆楊說道:“在下有事想請教這位小兄弟。”
“找小白有什麽事?”陸一刀生怕葉奕辰吃虧,兩步邁到葉奕辰身邊,警惕地盯住穆楊,只怕那個衣着褴褛的男人對葉奕辰有什麽動作。
穆楊的眼睛在葉奕辰的臉上溜了一圈,說道:“這件事恐怕就不好在閣下面前說了。”
陸一刀聞言眉毛一皺,心中尋思恐怕是小白賭輸了錢,這漢子是來找麻煩的,右手輕輕搭在劍柄上,問道:“小白可是欠了閣下的銀子嗎?”
這時,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卻是溫子皓。
溫子浩近幾日都一直在門內療傷,他胸口的傷口很深,連下床走動都是小心翼翼,怕傷口會裂開。可是他一聽到月易說陸雲白在山下失蹤了,哪還顧得上身上的傷口,趕忙快馬加鞭地下山來,四處找人。
教主大人見溫子浩一臉蒼白,氣息不勻還強撐着找他,心中不免內疚,又見溫子浩的胸前傷口處隐隐滲出些暗紅的血色,更加于心不忍。
而且溫子浩已經找到這裏,盡管他重傷未愈,但以現在大師兄和三師兄二人合力,與穆楊相争恐怕會兩敗俱傷。教主大人近日來已經對天一門的幾位師兄心存好感,這樣的局面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盡管不甘心,卻也只得另想辦法了。
溫子浩一見葉奕辰在這,登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又見他被一人抓住手腕不放,問道:“這位兄臺,你身後的少年是我門中師弟,請問他可是得罪了你?”
穆楊正要答話,就覺得被他拉住的那只衣袖輕輕搖動。穆楊心中一動,說道:“我是有事想問問這位兄弟。”
溫子浩說道:“小師弟年紀輕,見識淺薄,請問兄臺有何指教?”
穆楊用餘光瞄向葉奕辰,見他微不可查地搖頭,說道:“我見這小兄弟贏了不少銀子,就是想問問他是怎麽贏這麽多錢的,讓小兄弟教教我,好讓我也鴻運當頭,贏他個百八十兩。”
教主大人見穆楊領會了他的意思,用手指在穆楊的手背上輕輕劃了一下,就掙開他向溫子浩迎了上去,說道:“大師兄,你怎麽下山了?”
穆楊見葉奕辰對門口那二人的神色親近,知道他們是認識的。他的眼光在葉奕辰的臉上停留了一陣,心知這小兄弟不願讓別人知道他與寒瀾教的關系。
既然是這樣,穆楊特意露出一副好事被打斷的憤恨表情,轉身就走,不動聲色地擠到賭桌上去了。
溫子浩和陸一刀本來就疑心那個漢子是貪圖葉奕辰的錢財才糾纏着他不放,見他面露貪欲,不甘地退開,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陸一刀拉着葉奕辰往賭坊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咱們快去跟二師兄彙合,他還在鎮子東面找你呢。”
“二師兄也來啦。”教主大人心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天一門的幾位師兄對他都是真心實意的好,日後他總有一天要離開,恐怕到時候三位師兄一定會十分焦急。
他在寒瀾教時閻言雖然也是真心對他好,但是卻頗為嚴厲,對他要求也高,不像天一門的幾個師兄對他照顧得細致入微,關愛有加。
溫子浩此時狠狠地板起臉,教訓葉奕辰道:“你平時就知道胡鬧,如今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瞞着我們下山,還跑到賭場裏來了!你知不知道賭博最易毀人心性,你年紀輕輕,一旦沉迷下去還得了?
你身為小師叔,可給底下的弟子做了個好表率!”
陸一刀道:“大師兄,小白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對什麽都好奇,你說一說他……”
溫子浩更加疾言厲色,半分情面也不留:“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小白,你自小就體弱,師父和幾個師兄都對你百般愛護,可是這件事卻是不罰不行了。”
教主大人明白溫子浩的意思,這種時候就需要好好地懲罰一下,以儆效尤,好讓他牢牢記在心上。他自知理虧,因此默不作聲,認下了這次懲罰。
一行幾人出了決勝賭坊,往東面找陸靖黎彙合去了。
穆楊從賭坊裏出來,看着他們離開,拉過旁邊的一個賭坊打手,往他手裏塞了二兩碎銀,問道:“兄弟,問你個事兒,剛才那幾個人是哪門哪派的啊?”
那打手平白得了銀子高興的很,說道:“客官你說他們呀,他們是天一門的人啊,那個穿青色衣服的,是天一門的掌門大弟子,我以前見過他在鎮子上幫人平息紛争呢。”
天一門……
穆楊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