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同府通往代州府的官道上,有一座茶棚,平時供官道上趕路的客人歇歇腳,喝口水。這天下午,茶棚迎來了一隊官差。
茶棚的小二忙迎上去引坐倒茶,招呼道:“官爺們來啦,快請坐。官爺們想要來點什麽?”
徐輝擦了擦額頭上了汗,說道:“先來幾壺涼茶,你們店裏有什麽吃的東西?”
店小二手腳麻利地給衆人倒上茶水,答道:“官爺可問着了,我們店裏的刀削面那是一絕的,跑商的客人有吃過的,下次都會特意來這吃呢。”
“那就先來十碗刀削面,等吃完了再看看你店裏有什麽能帶走的吃食。”
“哎,好嘞,官爺您稍等啊。”店小二一轉身,向茶棚裏面喊了一嗓子:“刀削面十碗。”
喊完後,店小二又轉過身來給桌上的客人添水。
葉奕辰見那小二添茶倒水頗為機靈,就開口打探道:“小二哥,這裏離太行山還有多遠啊?”
店小二擡頭看看葉奕辰,覺得這個小兄弟生的精致好看,也樂得開口多說:“這位小兄弟,按你們騎馬的腳程的話,到太行山下還得兩個時辰的路呢。
各位在這把水都填滿了,幹糧帶足了,從這裏到太行山,可沒有別的歇腳的地方了。
這太行山山脈綿長,到了太行山腳下還要走半天才進縣城呢。小兄弟你這個時辰走,夜裏難道是要露宿?”
捕快彭越道:“露宿就露宿了,怕什麽?走了兩天,緊趕慢趕,可算到了太行山下了。”
那店小二一聽,臉色微變,填了茶水就轉身走了,沒再說話。
他臉色一變,自然有人看在眼裏。
等店小二再端着刀削面上來時,教主大人拉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小二哥,剛才你一聽到我們要露宿就臉色不好,可是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嗎?”
那店小二左右看看,見桌上幾人都在低頭吃面,就湊近葉奕辰的耳邊低聲說道:“我聽說太行山現在呀,鬧鬼。”
Advertisement
“鬧鬼?”葉奕辰故意提高聲音,果然他一叫,除了早就支起耳朵的溫子浩、徐輝、彭越等人,連旁桌的捕快都向他看過來。
店小二本來不願引旁人注意,可是教主大人露出一臉無辜吃驚的表情,只得繼續說道:“我聽過往的客人說啊,最近一段時間,晚上太行山腳下露宿的商隊,都會聽到哭聲。
可是那聲音忽遠忽近的,根本找不到來源在哪裏。有的商隊裏有膽大的人過去找,結果,第二天早上就被發現死在山林裏,死的這個慘那,身上被野獸咬得沒什麽肉了,衣服也被扯碎了,後來再也沒人敢進山去找了。”
桌上的衆人相互遞着眼色,葉奕辰又問道:“那商隊怎麽不去報官?這可是死了人的!”
店小二露出為難的神色,看了看周圍穿着衙役服裝的衆人,猶豫了半天才小聲說道:“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這兒的情況。
我們這邊的太行山啊,正是五靈縣跟雲興縣的交界處,本就是三不管地帶。前兩年,有一群山賊占山為王,也沒有官府過問,更何況是鬼怪之說,所以也沒人去報官。”
“山賊?”溫子皓的眼睛掃向身邊的徐輝、彭越等人,兩位捕快微微點了點頭,神色略帶尴尬,看來山賊是真有此事。
小二沒有注意溫子皓的眼神,繼續往下說道:“這夥山賊來這裏已經差不多有兩年了,平時也不見有聽說誰欺男霸女的,也沒聽說有哪個商隊被劫,自然也沒什麽人太在意。
老百姓過自己的日子,官府呢,說要來絞,來了一次,上山沒有攻下來,也就算了。”
“山賊沒有幹什麽壞事啊?”葉奕辰插嘴道。
“這倒真沒聽說,小的也奇怪呢,你說這山賊即不偷,也不搶,這山高路險,圖個什麽?”小二又給衆人的茶碗裏添上水,走到後廚去了。
幾人不動聲色,默默吃面,等馬已歇好喂過,徐輝又買了些饅頭醬牛肉等熟食,一隊人繼續上路。
離開那茶棚,溫子皓就追問起山賊的事情:“徐大人,那太行山裏的山賊是怎麽回事?”
徐輝面露愧色,回答道:“太行山上确實是有山賊的。
那些山賊何時上了太行山,其實我們縣裏并不知道。他們平時也不惹事,也沒見幹過搶錢、搶人的勾當。只是有次其中一個人與縣裏的幾個地痞有了糾紛,雙方打了起來,那人回頭留了幾句‘老子是太行山響馬寨的,有事直接來找老子’的話,我們這才知道太行山有了山寨。
可是平時這些山賊也不打劫,也不幹什麽壞事,跟普通百姓差不多,你說誰還會來找他們的麻煩?說實話,前天我看到紙條上寫着太行山時,我根本就沒想起來有這號人物來。”
溫子皓點點頭,說道:“既然不擾百姓,官府确實沒有必要太過注意。說不定只是些莽漢,意氣用事,才鬧出一個山寨來。
可是太行山下有鬼這件事,倒是有點詭異了。”
徐輝點頭道:“我們縣衙并沒有接到在太行山死了人的報案,也沒聽到什麽鬼怪之說。
不過剛才那個店小二說得言之鑿鑿,也不像是在說謊。”
溫子浩道:“徐大人,不如今晚我們也宿在山下,往山林裏深入一點。”
彭越道:“溫大俠可是打算夜裏去探看一下?”
溫子浩點頭道:“鬧鬼之說是近日才起的,不知道跟失蹤案有沒有什麽聯系。
況且我們除了太行山這個線索外,只剩下一個日期。但是時間還不到,就相當于沒有這個線索了。
所以太行山上的任何可疑的事情,我都不想放過。”
徐輝道:“溫大俠言之有理,我們确實只有這一條線索可以查。那就按你說的,晚上我們就住在太行山的林子裏。”
一行人趕到太行山山腳時,天已經黑了。捕快們借着火把的光亮,先四處查看:一條筆直的官道從南向北,沿着官道走了一段,周圍除了漆黑的樹林,就是嶙峋的山石。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徐輝張羅着幾個捕快把馬拴好,一隊人就舉起火把沿着些喬木樹林往裏走,順便撿些樹枝來生火,今晚他們打算在樹林中過夜了。
溫子浩拉着葉奕辰,走在隊伍中間,扭過頭來問道:“小白累不累,這山道有樹根石頭不好走,要不要大師兄背你?”
鞍馬勞頓了兩天,又風餐露宿,教主大人當然很累。但是今晚還不知道有什麽情況發生,溫子浩是整個隊伍裏武功最強的,讓他保持體力也是應該考慮的事。
何況教主大人這一段時間來每天都練功,還在外頭跑來跑去,身體已經比在天一門時強了不少,答道:“我自己走。”
溫子浩無奈,以前沒發現過小白這麽倔強,現在的小白已經有很多事都不依賴他了。
走在前面的徐輝發現了一處山石凸起的避風處,決定一隊人在這裏休息。
衆人把枯枝堆好,點起了兩個火堆,山中夜裏寒冷,就算徐輝找到的地方可以避風,溫度依然較低。
這次出來太過倉促,沒有人準備避寒的衣物,夜越深越加寒冷起來。功力深的人兀自運行着內力驅寒,功力淺的就只能烤着火,讓自己離得再近一點。
溫子浩用火烤好了饅頭,放到葉奕辰的手心,說道:“先捂一捂手再吃,讓你不要跟來還偏要跟,現在知道冷了吧。你要是在再凍得生病了,這次吃藥我可不給你買糖了!”
教主大人無語,天一門的幾位師兄到底對原身小白吃藥的事情,是有多大的怨念吶!
溫子浩見葉奕辰不說話,只好戳了戳他的額頭,幫他把衣服裹緊,嘴裏說道:“你呀!”
葉奕辰正在啃饅頭,就見金伍探頭探腦地走到他身邊,緊挨着他坐下,說道:“小白兄弟,我睡不着,能和你聊天嗎?”
教主大人擡眼看去,發現他眼神慌亂,不時地左看右看,臉色有些發紅,看起來有些緊張。教主大人猜想他心裏害怕,也不戳穿他,說道:“你說你的,我聽着。”
金伍對他投來感激的一眼,然後裹緊了衣服,把兩手交叉夾在腋下取暖,就絮絮叨叨地說起來:“山林裏的夜晚實在是太冷了,小白兄弟你知道嗎?要不是這趟出來查這個失蹤案,我一定已經在衙門的廂房裏睡着了。
跟我一個屋一起住一共有四個人,除了我,還有一個叫王威,一個叫朱天成,還有一個是小六子。
那個朱天成朱大哥,晚上打起呼嚕來,那叫一個震人,開始的時候我跟他在一個屋睡,根本整晚都睡不着覺啊,後來時間一長,聽呀聽呀,也就習慣了。現在任他的呼嚕打得震天響,我也能睡得着了,有時晚上我回家住,自己住一個屋,沒有他的呼嚕聲還就睡不着覺了,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
還有我們屋的小六子也很好玩的,小六子你不認識,別看只就比我大兩歲,那家夥可是個財迷。
你找他做什麽都行,你要是有事找他幫忙,那絕對好使。就一件事是不行的,那就是跟他借錢。
他的衣服除了捕快的公服之外,都是有補丁的。平時吃飯也都是在衙門裏,從來沒見過他出去花錢吃過一頓飯,多花一個銅板。
你可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啊,要是放了饷銀,他就會每天早上數三遍,晚上數三遍,其餘的時間都會把錢藏起來。
最好笑的是,他藏得地方我都知道,連屋裏的王威大哥和朱大哥也都知道。
還有咱屋裏的王威大哥……”
教主大人也不答話,任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心知他不停地說話是為了緩解緊張情緒。
而且葉奕辰這兩天接連趕路,早就困得不行了。他在溫子皓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感覺溫子浩的手在他後背輕輕地拍着,漸漸地就要在金伍的唠叨聲中睡着了。
突然,葉奕辰感到身後正靠着的身體緊繃了起來,緊接着他聽見溫子皓低沉的聲音:“噓!別說話!”
金伍馬上住了嘴,教主大人也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靜夜裏,除了木材噼裏啪啦燃燒的聲音外,遠遠地傳來一陣哭聲。那聲音明顯是低低的,壓抑的,被山風吹到耳際,卻又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