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誅心
這個親吻跟之前急于宣洩的激烈啃咬完全不同,滿是純粹的溫柔和愛意,像是彼此間的互相撫慰,帶着一點懶洋洋的從容。兩人唇齒纏綿,吻的難舍難分,直到舌尖發麻才戀戀不舍地收兵。
謝觀幾乎後悔起自己先前的猶豫來,簡直就是在浪費大好時光。
他在火場裏那一身神擋殺神的硬骨頭被情愛化成繞指柔,此時軟趴趴地賴在霍明鈞胸前,像只身殘志堅的無尾熊。謝觀緩了一會兒,想起正事,湊到霍明鈞耳邊問:“給我解釋一下,今天到底是什麽回事。”
霍明鈞略顯不自然地将視線從他臉上撕下來,免得一看見謝觀就控制不住腦海裏的播放器。心裏仿佛開了個動物園,豢養的無數心猿意馬排着隊呼嘯而過。
他倘若生在古代,搞不好真是個美色誤國的昏君。
“那個工廠有問題,我确實早就知道,”霍明鈞先跟他道了個歉,“對不起,事先沒告訴你。讓你擔驚受怕還受傷了,是我的錯。”
“這事先擱着,一會兒再說,”謝觀費勁地發聲,“你繼續講。”
霍明鈞見他說話實在困難,拿過手機開了便簽,讓他用打字代替講話。
“爆炸這部分還在調查,但具體是誰我大概能猜到,這事說來話長,”霍明鈞道,“跟十年前那件綁架案也有點關系。”
“恒瑞是霍家最主要的産業,按照霍家的繼承順序,集團要傳給長子長孫。我爺爺娶了兩任妻子,生了四個兒子。老大霍中忱,也就是我父親;老二霍中廷,是當年出事善後的主要負責人;老三霍中博,霍至寬霍至容的父親;老四霍中晗,這個比較不成氣候,前幾年跟在老大後面當應聲蟲,後來娶妻生子,收斂了不少。”
“名義上我是霍家的長房長孫,但實際上我上面還有個‘哥哥’,”他眼中的冷厲之色一閃即逝,“是個私生子,在外面養到五歲才被認回霍家。他原本随母姓,叫孔飛,認祖歸宗後随‘明’字,叫霍明飛。”
“霍中忱是霍家長子,私生子這種事本來應該杜絕,但他自己不上心,讓別的女人在我媽之前懷上了他的孩子。不過霍明飛他母親孔霓也是個有手腕的主,知道自己懷孕後說走就走,在外面一躲就是五年。直到那年我媽病重,才領着孩子上門認親。”
謝觀震驚地打下一個“我操”,後面跟了一串嘆號。
“我媽去世跟私生子這事沒有直接關系,她是先心(先天心髒病),生下我之後身體就垮了。”霍明鈞拍拍他的手背,“當然也不能說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媽走了之後,霍中忱求了老爺子很長時間,我爺爺才松口答應讓那孩子進家門,條件是孔霓不能一起進門,也是怕她心太大,動了不該有的念頭。”
“我是老爺子帶大的,霍明飛則一直跟在霍中忱身邊。霍中忱這個人相當自負,經不起撺掇,還自诩重情重義,孔霓被他養在外面,吹點枕頭風就能哄他得暈頭轉向。霍明飛在這兩個人‘熏陶’下長了二十年來年,自然結不出什麽好果。”
“我大學畢業後進集團工作,被老爺子當接班人培養。霍明飛那時心已經野了,所以聯合我二叔的兒子霍德熙,一起策劃了十年前那樁綁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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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鈞道:“如果我死了……”話還沒說完,被謝觀撲上來一把捂住嘴,完全聽不得他說那個字。
“好,不說,”霍明鈞好脾氣地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裏,換了個委婉說法,“如果沒有我,霍明飛就是長房唯一的兒子,或者如果老爺子不認他,霍德熙就是這一代的繼承人。所以他倆都沒打算給我留活路。”
“孔霓拖住了霍中忱,幾個人把老爺子瞞在鼓裏,直到身邊保镖發現我失蹤,霍家才開始救援。後來經過你都知道了,我大難不死,霍明飛和霍德熙的計劃徹底流産。”
謝觀打字:那倆人渣後來怎麽處理的?
“老爺子當然怒了,”霍明鈞話裏帶上點不自覺的諷刺意味,“霍明飛是個野種,他下的了狠心去收拾,霍德熙畢竟是親孫子,又是我二叔唯一的兒子,老爺子想保住他。”
霍明鈞沒有說的那麽直白,可謝觀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當時的狀況:二十幾歲的霍明鈞,剛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傷還沒好,恨還未消,對罪魁禍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卻在病床上得知他的爺爺,唯一一個可以信賴的、能為他做主的人,突然顧念起人倫親情,要保住他的親孫子。
“霍德熙是你的親兄弟。”
“他受了霍明飛的蠱惑,一時糊塗才犯下大錯,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那霍明鈞算什麽,為他而死的程生又算什麽?一個笑話嗎?
謝觀神色複雜:“太惡心了……”
“更惡心的還在後面,”霍明鈞冷笑出聲,“沒過多久,霍中忱居然也來找我——是給霍明飛求情的。”
謝觀差點砸了手機,小暴脾氣噌地被點着了:“什麽玩意,他也配當爹?!”
“說來說去無非是那些車轱辘話,讓我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饒他一回,”霍明鈞道,“平時沒見過兄友弟恭,一出事倒都想起稱兄道弟來了。”
“霍中忱身邊有孔霓,他耳根子又軟,可能也真不把我當兒子,反正等我養好了傷出院,霍明飛和霍德熙照樣好吃好喝,活蹦亂跳,沒有一個人為了這件事受到懲罰。”
——家裏平靜的就像他只是出去度了個假,所有帶血的傷、入骨的恨,雨夜裏的逃亡和墜下懸崖的那個人,都被掩蓋在花團錦簇的祥和氣氛之下,慢慢地腐爛,或者慢慢地被遺忘。
從那時起,他像只被扔下懸崖終于展翼的鷹,在徹底剝離血脈聯系的刻骨之痛裏睜開雙眼,明白這世上除了自己,沒有誰會永遠站在他身邊,一輩子替他遮風擋雨。
他不再盲目地依賴血緣親情,哪怕霍老爺子因此事遷怒霍中忱,為了補償他,直接将他納入了恒瑞集團的權力核心。
“後來呢,”謝觀問,“就這麽算了?”
霍明鈞提起唇角,極輕地笑了一下。
那一笑森然陰郁,殺氣四溢,仿佛一把飲血無數的刀驟然出鞘,鋒芒乍現,分分鐘要人頭落地。
傳說中心狠手辣,鐵血無情霍家掌門人,當然不可能就這樣輕輕放下。
在他的登頂之路上,鋪下的第一層墊腳石,就是這兩位“手足兄弟”。
當年腥風血雨、你死我活的往事被他略過不提,只跟謝觀講了最終結果:“我完全把恒瑞握在手裏,應該是在五年前,霍德熙在家裏的安排下出國,霍明飛生了‘重病’,住進了療養院。”
說的人輕描淡寫,聽的人懵懵懂懂。
謝觀就是個普通老百姓,并不清楚他們豪門那些“高級”玩法。在法制社會裏,讓一個人合理合法地死去并不容易,但還有很多種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比如放逐,比如圈禁。
霍德熙是個從犯,當年霍中廷夫婦跪在程生墓前磕頭謝罪,霍明鈞才堪堪擡手放了他二弟一條生路。霍德熙被送往國外,遠度重洋,父母卻被霍明鈞扣在國內,終生再不敢踏足故土一步。
霍明飛一手策劃了綁架案,跟霍明鈞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死敵。相應的,他的待遇比霍德熙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霍明飛繼承了霍中忱的花心好色,是個葷素不忌、男女通吃的主兒。霍明鈞找了個被他睡過的小男孩,給了點錢,再派兩個人保護,小男孩就大大方方地找上了霍家,聲稱霍明飛強奸,要對他負責。
此情此景,直如當年孔霓上門時的情景重現。
孔霓沒把兒子的私生活放在心上,以為他只是玩玩而已,以後遲早要找個女人成家立業。誰知那小男孩居然越過她和霍中忱,直接把這事捅到了霍老爺子眼前。
霍老爺子是從上世紀建國時走過來的人物,霍家保守傳統的家風也由他而來。霍明飛再上不得臺面,畢竟也姓霍,搞出這種醜聞,最後顏面掃地的還是霍家,再加上霍老爺子本來就不待見他,聽到消息後怒氣勃發。當即把霍中忱叫來怒斥一通,讓他把霍明飛領回去好好管教。
誰知沒過多久,“禁足在家”的霍明飛又跟那小男孩滾到了一起。起因是幾個富二代搞“海鮮盛宴”,內部照片流出,上了娛樂新聞頭版頭條,其中就有霍明飛的高清大圖帶正臉還不打碼的床照。
老爺子險些氣成心梗,恒瑞素有“新聞壁壘”之稱,卻在霍中忱主事的幾年內漏洞頻發,偏偏霍明飛挑在這時爆出醜聞,甚至引來了警方調查。
恰好這時,又一個被霍明飛睡過的男人找上了霍家,還帶了新聞記者,霍老爺子和霍中忱終于坐不住了。
事關己身,霍中忱對霍明鈞狠得下心,對霍明飛同樣不會手軟。
他裝模作樣地調查一番,在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下,找了家專治“疑難雜症”的心理治療機構,把霍明飛送了進去。
霍明飛在裏面經歷了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兩個療程結束後孔霓去接他,霍明飛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變得精神恍惚,蒼白消瘦。
孔霓問他怎麽了,他不肯說。到了霍中忱和霍老爺子面前,他樣子雖然頹廢,但認錯态度十分良好:“我錯了,我已經改好了。”
回到霍家之後,他主動辭去了公司職務,對外一致稱抱病在家。孔霓見他狀态不對,悄悄地留心觀察,發現霍明飛半夜裏常因噩夢而驚叫哭泣,渾身痙攣地喊“救命”。她不放心,也覺得近日這些事來的蹊跷,私下裏找人查了下,發現背後果然有霍明鈞的人在動作。
孔霓又驚又怒,但此時霍明鈞大權在握,霍老爺子偏心,唯一能指望的霍中忱也正在被逐漸架空。她只是一株依附着老樹的菟絲花,離開了霍中忱,她什麽都不是。
孔霓想為兒子争口氣,于是背着霍中忱,暗地裏派人跟蹤霍明鈞。可她這邊剛有動作,隔天霍明飛就被人以“精神異常”為由,強行送進了療養院。
她這才驚覺,從有人鬧事到現在,一切都是霍明鈞早就鋪好的陷阱。遲到了五年的報複,從未被淡忘的仇恨,終于在他們頭頂徐徐降落。
孔霓完全慌了,她這輩子注定成不了霍中忱的正頭夫人,如果再失去兒子,無異于任人宰割的魚肉。一旦将來霍中忱去了,霍明鈞想收拾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情急之下,她想起霍中廷夫婦為霍德熙求情的舉動,當即不顧臉面,跑到霍明鈞面前跪下認錯,求他高擡貴手,放霍明飛一條生路。
那時霍明鈞不到三十歲,一身氣勢還沒收斂成如今這樣冷峻沉肅,就是純粹的無情,眉間像凝着一層經年不化的嚴霜,看人時目光銳利森冷,仿佛随時能在對方身上劃開兩百道口子。
他坐在光線暗沉的書房裏,面無表情地垂首望着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人。
“別在我這兒哭,”他冷冷地說,“真想救你兒子,不如去跟程生說對不起,什麽時候他說原諒你了,什麽時候我放了你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附贈一個小劇場:
Q:今天是520!
A:可是那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攤手】
Q:明天是521!
A:明天休息
Q:你都不加更的麽!
A:不加,謝謝
祝大家520快樂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