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道歉
全校上下,對江皓月被欺負的事議論紛紛。
初三一班和籃球社名聲被傳得越來越差,欺負殘疾人,太為人所不齒了。
在學校裏走着,初三一班的學生都不太樂意戴自己的班牌,怕遭受白眼。
他們暫時沒機會将功補過給江皓月獻殷勤,班主任準了假,讓他在家休養。
其實,江皓月身上的傷是輕傷,只是江義堅持讓他別去學校,多休息幾天。借此,他向陳陽州家要了一大筆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幾天沒有上學的江皓月,受到了來自全校的關愛。
送他的禮物和表示慰問的小卡片,塞滿了他的抽屜。
林文芳天天煲雞湯,讓陸苗送去給江皓月。
“小江這孩子太可憐了。”單是這一句話,她一天不知道要重複多少遍。
陸苗莫名的不大愛聽。
她不喜歡她爸她媽,或者其他人,對于江皓月表現出同情。
也不像之前的,她在嫉妒他得到了更多關愛;而是別的,她自己不能準确表達的東西。
在家呆着的江皓月,成了陸苗的免費家庭教師。
她本來就不愛動腦子,他有時間教她功課了變得愈發的懶散。下課了索性賴在他家不走,遇到難解的題全讓他幫自己做。
江皓月窩在床上看書,她跟着跑上了他的床。
搶走他用來放水果的小桌子,把作業堆上去,她将自己冰涼涼的腳丫子藏進他的被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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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冰!”他被凍得一哆嗦,拍她的腳讓她挪開。
陸苗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無賴地繼續湊近。
為了攔住作怪的她,江皓月一把控制住了她冰凍的腳丫子。
想讓陸苗老實很簡單,她怕癢。
兩人雙目對視,陸苗傻呵呵地樂着,完全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對對對,真貼心,你給我暖暖,冷死了。”
——算了。
江皓月嘴角一彎,松掉力氣,放任她來凍自己。
床前的臺燈是溫柔的暖黃,罩在光中的人眉目溫和。
筆在紙上刷刷地書寫着,偶爾能聽見邊上傳來沙沙的翻頁聲。
“喂,江皓月。所以,我對你的威脅一點用都沒有嗎?”
做作業做到一半,想到什麽事的陸苗忽然停了筆:“我前陣子躲着你,還以為你最近的反常是因為我呢!”
正在看書的他擡眸看她,沒有意會似的:“什麽?”
她進一步将話說明:“我看你成績下降,老是走神,以為你是答應我了,所以故意要在學校和我爸媽面前表現得差一點。”
“為了你的話,我只會表現更好。”
陸苗沒來得及感動——原來在他心裏,自己對他來說只有正面的影響;卻見江皓月看着她,眼中滿是促狹的笑意。
“我表現得好,才能讓你看上去更傻。”
……這人可真是個黑心腸啊。
?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從小你的成績比我差?”
拿起她面前的作業本,他稍微一瞄,在空着的答案欄裏,仿着她的字跡下筆,填上了數字。
“周圍人的态度,讓你默認我比你優秀。當你習慣不會的全找我,但我教給你的,是答案而已。”
“哦哦,”陸苗見他握着筆,沒心思想深他說的話,巴不得他多做一點:“所以你不要只寫答案啦,倒是幫我把解題過程寫全一下呀!那個,作業翻過來,最後一道大題也幫我寫寫。”
……
對陳陽州的處分決定下來時,江皓月已經回校上課了。
班主任、課任老師,以及其他的學校領導,皆是站在江皓月那邊的。
“初中生,屬于義務教育,最嚴重只能到這樣的程度。”
言下之意,他們覺得即便是記了個大過,也仍算罰得太輕。
在校園內,江皓月的安全大體得到了保障,放學後,他的安全由保镖陸苗全權負責。
她逼他做出承諾,以後他倆放學了要一起回家。
如果他稍早放學,可以教室裏做會兒作業,等她來了他們一起回去;如果她早放學,她會在他們班門外等他。
當時她那句“江皓月是我哥”,不是白吼的,只要有她在,誰都不能欺負江皓月。
盡管,她跟江皓月的關系“曝光”之後,已經有好幾個班上同學忍不住來問她——“你和江皓月形影不離一起長大,為什麽沒能學到一星半點他的學習技巧?”
講白了,他們的意思是:為啥江皓月那麽優秀,你卻能做到如此普通?
無話可說的陸苗憋着氣回去,趁江皓月睡覺偷偷敲了好幾下他的腦子,希望把他敲得傻一點。
新一天,放學鈴響,陸苗來到初三一班接小江。
那個課桌鑲花邊的座位上沒坐人,她找人一問,據說是上課上到一半,他被班主任叫去教務處了。
陸苗進到教室,給江皓月收拾書包。
打開他的包,把書本筆記放進去,她看了看他的抽屜……
“這麽多吃的嗎?要帶走嗎?”猶疑片刻,她打開自己的書包,把吃的丢了進去。
然後,陸苗開開心心地帶着江皓月的包去教務處找他。
教務處在三樓,走到二樓時,她便聽見了樓上傳來的吵鬧。
“陳陽州,”女人聲音嚴厲:“你跪下來,給江同學道歉!”
陸苗加快腳步,跑上樓。
教務處熱鬧得很,陳陽州的家長領着他到學校來,初三段長、班主任、教務處的老師,大夥熙熙囔囔擠了一屋。陸苗找了半天,才看見站在角落的江皓月。
老師嘆了口氣:“陳陽州媽媽,學校已經下了決定,你這樣強逼會讓我們為難。這件事影響惡劣,如果不這麽處理,會助長校園暴力的風氣。”
“陳陽州已經知道錯了,真的……他年紀小不懂事,你們要怪怪我,是我之前沒教好孩子。”
女人捂着嘴,仿佛快哭出來:“記大過,要跟着檔案一輩子的,陽州的前途會被影響啊。”
老師們遞給她紙巾:“您冷靜些。”
陳陽州緊抿着唇,一動不動地立在一邊。
他臉上有着少年人獨有的倔強。他是不服的,可他也明白,事是他鬧的,這個節骨眼他去耍個性,會讓自己的家長下不來臺。
“混賬!你愣着做什麽?快點道歉啊!”他爸一邊安撫着他媽,一邊出來幫忙唱黑臉。
陳陽州猶豫着,視線對上江皓月。
年紀尚小,少年已生出一副不同尋常人的美貌,他看戲似地站在一旁,唇邊帶笑,眸中覆着雪。
陳陽州在心中罵:媽的,小白臉。
“對不起。”這三個字硬從牙縫中擠出來,他眼神瞟向教務處後方的白牆,死死地攥着拳。
女人眼含淚花,哽着聲音:“老師、江同學,你們看,我們家孩子認錯了。我督促他以後一定好好改正,能不能不要罰那麽重?”
老師面上的表情皆是尴尬。
“記過的事,是學校統一決定的結果。您說陳陽州以後會好好改正,那這個處分對他将來的前途其實不會有什麽影響。江同學是殘疾人,陳陽州帶領同學對他進行霸淩,如果學校對這事不痛不癢地揭過,其他學生和家長該怎麽想?陳陽州的家長,希望你們能理解。”
“可憐天下父母心,換誰到了我們這個位置,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陳陽州父親冷靜地跟他們打商量:“我們也不是要讓學校為難,現在立刻做點什麽……要是我們小孩一直到中考結束前,一直在學校表現良好,在他升高中前,這個處分有沒有可以減輕的餘地?”
“這個……”
老師們将目光投向站在邊上,從始至終沒什麽存在感的江皓月。
他是當事人,卻沒對這事發表過任何意見。
陳陽州媽媽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江同學,發生這樣的事是陳陽州的錯,大錯特錯。你們家需要醫藥費、精神損失費,我們願意再給,我們應該給。”
陳陽州眉頭皺得更緊。
“再給?我們家不是已經給過那麽多錢了嗎?現在我也道歉了,怎麽還要出錢?”
他爸用手肘推了推他,讓他閉嘴。
繼續吵吵鬧鬧下去不是個事兒,老師把江皓月推出來,問他:“江同學,學校尊重你,你覺得這件事怎麽處理?”
于是大家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陳陽州媽媽牢牢抓着他手,目光懇切。
江皓月笑了笑。
在這樣的情境下,他笑得輕輕松松,語氣平靜得讀不出情緒。
“怎麽處理都行。”
他說:“放學很久,我想先回家了。”
沒聽陳陽州媽媽哭完,他就走了。
“江皓月,江皓月!”陸苗在教務處門口,一跳一跳地沖他招手。
???
“我在這兒!”
“我來接你回家啦!”
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清得像一面明鏡。
紮高的馬尾松垮,有幾根發絲調皮地散着,亂蓬蓬又充滿活力。
傍晚夕陽的橙紅在她身後暈開,僅僅是看着那個方向,也仿佛能觸摸到一絲暖意。
“我們走吧。”他對她說。
兩個拉長的影子,走到一起,
保持同樣的前行速度,一個蹦蹦跳跳,一個安安靜靜。
“你知道不,我們家附近開了個新的麻辣燙。我每次路過,聞一聞就覺得——哇,別樣的鮮香麻辣,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湯底。”
他聽見她咽口水的聲音。
“我們去吃麻辣燙?”
陸苗猛地回頭,驚嘆他與自己心有靈犀:“哇!那當然好啊!”
“不行,回家吃飯,你被發現在外面亂吃東西,芳姨又要罵你。”
被當面潑了盆冷水,她扁着嘴,掩不住的失落:“知道了。”
江皓月輕咳一聲,改變主意:“去吃麻辣燙吧。”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瞅他:“不是說我會被罵嗎?”
“所以,”他一本正經道:“不被發現就行。”
陸苗心裏好像開出一朵小花了,她覺着,特別特別的高興。
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看江皓月的側臉,見他表情同樣明朗。
原來江皓月跟她一樣,想去吃麻辣燙呀!
她就說嘛,每次放學回家會路過的地方,那麽的香,她才不信他一次沒有在意。
“小江小江!”
陸苗往前跑了兩步,興高采烈地喊他。
小江應聲:“嗯?”
她忽然興起:“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他頓住腳步。
“手。”
陸苗依言,把手擺出要牽他的姿勢,遞到他的面前。
江皓月将她牽住。
然後,拉到自己身邊。
“嘶,你好冰!”
同樣的臺詞,昨晚他對自己說過,她裝出龇牙咧嘴的模樣,反悔與他牽手的提議。
二話不說,他松開她。
“哎呀!握着握着!”
陸苗快步趕上前,她的手攏成小小一團,要擠進他的手心裏。
這下終于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地,牽到一起。
寒冷的天氣,真是奇異。
為什麽牽個手,會讓人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