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現行

怒氣沖沖的陸苗頭也不回地跑出了一中。

沒有到約定好接她的時間, 施澈理應不在學校門口, 她直接往自己學校的方向走。

好不容易等她放慢腳步, 後面吃力追來的江皓月勉勉強強快要追上她。

一臺拉風的電動車出現在了視野中。

“美女,需要載你一程嗎?”櫻桃發卡在空氣中晃了晃,少年剎住車, 朝陸苗露出了笑容。

“施澈?”她看見他,覺得奇怪:“你怎麽在這兒?”

“就是在呗。”施澈答得含糊。

陸苗盯着他, 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不會我每天中午來一中,你載我之後,就一直在門口等我出來吧?天吶, 午休整整兩個小時……”

“哇, ”施澈一臉好笑地打斷了她:“你臉皮好厚,以為自己是仙女呀?我天天沒事幹就圍着你轉?”

想想倒也是, 他雖然無聊, 不至于無聊到這個程度。

陸苗點點頭。

“上車吧。”他挪挪屁股,給她空出充足的後座位置。

不良少年載着智障少女,騎着放歌的五彩電動車, 呼嘯遠去。

少女抱緊書包, 裝滿練習冊的書包隔在他們倆中間。

她嘆了口氣, 眼底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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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澈從車的反光鏡中看見江皓月站在校門口。他扶着自己的腿,額頭上全是汗,雙眸死死地盯着他們的車。

施澈沒跟陸苗說, 加速騎走。

他心中悵然:全天下誰不知道施澈喜歡陸苗啊, 也就陸苗本人了。

暗地裏, 同學們偷偷管陸苗叫“籃球社社長夫人”、“拽婆”,他攔着不讓傳到她耳朵裏,才沒有人敢當面叫的。她在學校跟他的名聲一樣響,令人跌破眼鏡的是,她是認真地……一心向學。

學習就學習吧,在這一點上,施澈是認同江皓月的。

他知道陸苗學習很用功。他不學習,但他沒想影響她。

一路騎車到學校,陸苗沒有開口跟施澈說,自己提早出現在一中校門口的理由,于是施澈也沒有問。

她心裏是很感謝他的。

一下午的課,陸苗上得心神不寧。

放學時,老師難得沒有拖堂,她背起書包就往家的方向趕。

在回家必經的小巷那兒,陸苗踢着石子,等了将近三十分鐘,終于等到了江皓月……以及他身旁的蘇黛菲。

“她怎麽又在!”陸苗一氣,腳下的石子被她給踩碎了。

兩人肩并肩走着,蘇黛菲仰着頭,一直在跟江皓月說話。

隔得遠遠的距離,她都能聽見少女那銀鈴般的笑聲。

等人再走近一些,更不得了,陸苗發現他們倆牽着手——準确的描述是蘇黛菲的兩只手放在江皓月的胳膊上,不過那又有什麽差別呢?江皓月放任她的手那樣搭着。

這一幕近在眼前,陸苗看得真真切切。

心中像是有一瓶調料罐被打翻了,各種古怪的滋味混作一團。

那股想要收拾江皓月的勁不見了。她捏着拳,但感覺拳中空空的,捏着棉花似的,提不起氣力。

“哼,江皓月早戀被我抓到了。”陸苗裝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自言自語道。

可是,她沒有沖上去抓他們個現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那樣做。她只是悄悄地躲着,看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

等到人家已經走得沒影了,陸苗從角落出來。

路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鬼怪似的孤單一只,落寞又醜陋。

“江皓月最讨厭了!”

昏黃的路燈被撒氣的人用力踹了幾腳,燈影無辜地晃了晃。

中午在一中,陸苗對江皓月放話說“你有本事這輩子別回家了”,但真正到了家門前,彷徨的人倒成了她。

江皓月上高一的時候,他家的麻将館開不下去關門了,江義去工地打工。除非偶爾江義回來,晚上他都是在陸家,跟他們一起吃飯。

江皓月要是敢得罪陸苗,那他就沒有飯吃——當然是不可能的。

陸苗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在吃飯了。

她的父母沒等她回家,只要江皓月回來就會開飯;如果換成是陸苗早回來,那還是要等到江皓月回來才能開飯。

由此可見,他和她在陸家的地位誰高誰低。

踢開江皓月放在自家門口的運動鞋,陸苗硬着頭皮進了家門。

“咦,你今天遲了好多,老師留堂了?”

林文芳看了眼牆上的鐘,跟女兒搭話。

“嗯,”陸苗打了個馬虎,掃視飯桌:“爸爸又不在家嗎?”

林文芳皺了皺眉,沒有就此回答些什麽。

碗中的飯才吃一半,她似乎忽然沒了胃口,端起自己的碗筷起身。

“我吃飽了,你和小江吃吧。電飯煲的飯全吃了,不要留你爸的,湯不夠鍋裏還有,我進房間休息了。”

“媽?”陸苗穿好拖鞋走過來,她媽直接進了廚房。

飯廳瞬間只剩下她和江皓月。

他沒有迅速解決完晚飯的意思,吃得慢條斯理。

陸苗暫時沒想好跟江皓月說什麽,回房間放完書包,準備去裝飯給自己吃。

“已經裝了。”

她開電飯煲的時候,他出聲提醒。

陸苗順着聲音往餐桌上一看,盛滿熱騰騰白米飯的碗,正放在她習慣坐的位置。

要是這事擱平日裏,她說不定會心頭一暖。

可今天,陸苗撞破了他和女同學一起回家,這事落在她眼中,就仿佛是江皓月做賊心虛,想要收買自己。

“哼。”她拉開椅子坐下,一個“謝”字都不屑和他說。

兩人各自吃自己的飯,飯廳裏靜得只剩下咀嚼聲和碗筷碰撞聲。

江皓月首先打破了沉默。

“回來這麽遲,沒有人開電動車送你?”

陸苗沒有首先去質疑他的陰陽怪氣,她心裏何嘗不是憋了火。

“哦,我才想着為什麽某個人前些日子污蔑我‘讀書不好在早戀’,原來是某個人自己早戀了,所以他看誰都覺得誰有問題。”

“我沒有早戀。”

江皓月平靜道:“中午的事是你誤會了。老師安排了學習互助小組,蘇黛菲是我要幫助的對象。”

“學習互助小組?”

陸苗嗤笑一聲,江皓月當她是第一天認識他呢?

太陽打西邊出來,江皓月這麽好心肯幫助別人啦?

“你不是自願幫的話,老師給你安排,你照樣有一百種理由去拒絕。”

“我為什麽要拒絕?”江皓月反問她:“幫助別人很好啊,像我幫助你一樣。”

陸苗說不過他。

她明明知道他有問題,可是她說不過他,這讓她愈發地感覺難受。

“我不跟你争什麽學習小組的事,你根本不是在學習。”

筷子一甩,陸苗抱着手,冷臉看他。

“你管她叫戴妃,你管我叫過‘苗’嗎?”

江皓月似笑非笑,說:“因為她叫蘇黛菲啊。”

“為什麽把姓去了?”她嚴厲地拍桌。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互助小組,親近一些,才好幫助人家。”

陸苗恨得牙癢癢:江皓月這個撒謊精。

“放學路上我看見你和她牽手回來了。”

無計可施,她亮出自己的底牌。

其實她本來沒想說的,因為說了,代表她晚上在等着他回家,一路偷偷摸摸地觀察他。

江皓月跟別人早戀了,她卻在等他回家,這樣很丢臉,顯得她特別在意他似的。

他好像也沒想到她有這招。

陸苗捕捉到,江皓月臉上的氣定神閑有一秒的崩塌。

“不是牽手。我的腿不舒服,她扶我回來。”

總算被她找到破綻,陸苗抓着這一點,乘勝追擊。

“腿怎麽不舒服啦?你忽然被要求上體育課啦?體育老師讓你跑八百米?你再編。”

氣氛糟糕成這樣,江皓月卻不知何故,笑了起來。

“腿很容易就會不舒服啊。我是個殘疾人,陸苗你不知道嗎?”

陸苗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行吧,你什麽都有的說。”

總歸他不承認,她重新拿起筷子,懶得再與他争論。

江皓月太了解陸苗了。

她是在他手心裏長大的女孩,她喜歡什麽、厭惡什麽,怎麽樣能激怒她,怎麽樣能戳痛她……他全部了若指掌。

她不願意就“殘廢”這個字眼繼續讨論下去。

她已經投降,他是占理的。

可他不肯放過她,偏要繼續提。

“我沒有早戀,像你堅持的,你沒有早戀一樣。你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有人喜歡你,是正常的;我是殘廢被人喜歡,就分外奇怪了?”

他怎麽能這麽想她?陸苗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胸脯劇烈得上下起伏着,喘氣都是淺的,沒進到肺裏似的。

“跟殘廢有什麽關系?”

陸苗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但是,他問的問題,她回答不上來——對啊,他被人喜歡,那她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

是因為,江皓月對待那個喜歡他的人,也很特別,他像是也喜歡蘇黛妃了,所以她不開心。

可這又是為什麽啊?

“你早戀的話,就是不行,影響學習。”

想來想去,陸苗想到當時江皓月對她說出的話。

這一點能稍稍支撐起她,讓她失控的情緒不再顯得那麽莫名其妙。

于是陸苗擴大了聲音,對他說:“你高三了,是人生的關鍵時期,你不可以早戀。”

這句話那樣的冠冕堂皇,做作得仿佛之前江皓月嘴裏的一樣。

“我的成績很好啊,難為你這麽關心我,只是該小心的是你吧?”

江皓月不同于她,他擁有資本,一句便擊垮了她。

這使陸苗不得不再一次去直視那個問題:為什麽江皓月喜歡別人,會讓她這麽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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