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夢想

高二下學期, 林文芳給陸苗報了個寄宿的補習學校。

她每天下課後,直接去補習機構,周六周日林文芳會把她接回來。

陸苗這才了解,她媽媽那時在大巴車上對她說的“媽媽努力賺錢, 給你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 學習條件”是何用意。為了讓她去補習,提高成績, 林文芳多打了一份工。

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媽已經把補習的費用交好了, 送她過去是板上釘釘的事, 沒有任何商量的空間。

陸苗一點兒也不想去補習學校,她覺得像之前那樣, 被江皓月輔導是最好的。她的成績上去了,而且,她喜歡跟他呆在一起。

“你好意思,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林文芳振振有詞地數落起陸苗的不懂事:“小江高三了, 人家要沖刺高考,沒空幫你補習。你別去煩他, 就是幫他最大的忙。再說了,補習學校怎麽了?你身邊哪個同學沒有補習。”

陸苗整張臉皺了起來:“那個補習學校簡直是漫天要價。你要額外打工,太累了, 我不樂意。”

“人家的價格很合理啊, 你那些請家教的同學, 他們的費用更貴。你真心疼我打工辛苦,用成績報答我。”

說來說去,林文芳就是不甘心女兒落在別人後邊。

陸苗只能接受,淪為一只做題機器人。

她每天在學校上完課,到補習機構繼續上課,卷子是永遠做不完的。所有不懂的題目,她有充足的機會能夠請教老師。

一周被關在學習地獄裏,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周末的到來。

江皓月沒有補課,卻也比陸苗忙得多。

高三的學生在高考倒計時中焦頭爛額,江皓月的成績一直穩穩地占據着年紀第一。不僅如此,他被學校推薦去參加比賽,獲獎後,拒絕了一個名校的保送名額。

同學們心知江皓月厲害,但那樣的機會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擱他那兒,他竟然看不上眼,大家忍不住眼紅。

“江皓月真狂,他這麽确信自己高考能考好?萬一失利,想到這時拒絕掉的保送機會,他肯定嗷嗷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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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送的學校雖然是名校,但專業的選擇有限制吧?他可能有自己的目标,想自己選擇。”

“羨慕啊,殘疾人的意志力就是比普通人的強呢。”

江皓月沒管別人說什麽,紮紮實實走他規劃要走的路。

他将陸永飛借他家的錢寫在賬本上,一筆一筆,巨細無遺。

催債的人找不到江義,又來了他家好幾次。江皓月摸透了他們來的規律,盡量地避開,不讓他們撞見自己。

樓裏的人對江家的情況心知肚明,有可疑的人來問他們,他們一律說“好長時間沒見到他們父子,可能是搬走了”。

即便如此,情況仍在持續地惡化,

近幾周,有人在市一中的校門口,高三的晚自習結束後,他們四處找出來的學生打聽有沒有見過江皓月,高三一班的人什麽時候出來。

在江皓月附近的人際關系中,僅有陸苗是始終被蒙在鼓裏的。

主要是,告訴了她,沒有任何用處。她幫不上忙,頂多成天坐立不安地替他瞎擔心。

有一次,差點被陸苗撞上那群放高利貸的人。

她聽說他在大賽獲獎的事。在補習學校做完作業,陸苗看了看時間,江皓月晚自習該下課了,于是她跟老師請好假,溜回去找江皓月慶祝。

在市一中的大門口等候許久,學生都走光了。陸苗以為天色太晚,她錯過了江皓月,剛準備回家,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轉頭,她見那人對她眨了眨眼。

其實一周,他們是能見幾回的,可還是覺得……如隔三秋。

走回家的路上,陸苗和江皓月有說不完的話。拐角後,能看見他們家那棟樓,他忽然停下腳步。

“我們去吃麻辣燙吧。”他對陸苗說。

陸苗沒多想,輕而易舉地被他拐去了。

麻辣的熱湯下肚,她長長地“啊——”了一聲,舔了舔有滋味的唇。

情不自禁伸手拍了拍江皓月的腦袋,陸苗困惑道:“你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他看向他,眸中帶笑。

陸苗卻忽感悵然。

他得獎的事、得到名校保送名額的事,令她再一次想起初中的時候。

她隔了遙遠的人群,注視着江皓月的國旗下講話。

這人坐得離她這麽近,可某些時刻,她覺得他離自己很遠。縱使陸苗努力解出一道道方程、死命背下書中課文,也無法跨越那道鴻溝。

“你好聰明啊,我從小見過的人裏,你是最聰明的。”

陸苗托着腮,指尖勾着江皓月手腕上,她送的平安繩。

“你會去最好的大學吧,讀最好的專業……你總是知道,自己擅長什麽,要的是什麽。”

說着說着,小姑娘雙眉緊蹙,表情微微地困苦。

江皓月的手指撫上她的眉頭,将她煩惱的皺褶緩緩地撫平。

“沒你說的那麽好,我擅長的,只有讀書而已。”

有件事,陸苗默默地介意着,但她沒有拿出來跟他說過。因為跟江皓月的前程比起來,這事真的太小家子氣了,所以她介意歸介意,根本不可能去幹預些什麽。

“最好的大學……”

咽了咽口水,她還是沒忍住,把憂慮對他講了。

“那高考後,你就會去外地呢。”

江皓月沒回話。

良久後,他朝她攤開手掌,她将自己的手,放進他手中。

“是呀,沒幾個月,我們就要分開了。”

他的确認,讓陸苗心中變得空落落的,像是破了口,漏了風,她覺得好冷。

——只有她感覺難受嗎?

——江皓月有沒有過,擔心和自己分開的時刻?

她想了又想,最終沒問出口。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兩個人的手都是冰的。

可他緊緊地,将她握着。

“江皓月,你有夢想嗎?”

她鼻頭紅紅的。

清澈的眼中裝滿一汪的水,水面有琉璃般的美麗而易碎的色澤。

江皓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喉嚨哽着許多話,又怕說多,反而把她說哭了。

他沖她搖了搖頭。

“你沒有夢想嗎?我還以為你有……”

陸苗咬着唇,故作輕松地對他笑了笑。

“那我好像好過一點了。因為,我找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我的夢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擅長的事是什麽。”

她剝下往日耀武耀威的殼,聲音啞啞的。

“我想變得跟你一樣厲害,也站在領獎臺上給你看看。好生氣哦,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仍是站在領獎臺下的那一個。”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有想說的,他靜靜聽着她說。

“不過,如果夢想等于想做的事……想做的事,我倒是有。”

江皓月似有所感。

他不敢擡頭,他牽着她的手,等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在自己的心中落定。

胸口鈍鈍地發痛。

陸苗說:“我想跟你去同一個地方。”

“你去那裏念書,我也去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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