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腰大路上,學生累死累活歪在一邊喘氣。自從上次環山跑跑丢了兩個路癡後,這次基地加強監督,派出更多士兵來監督學生跑步,以防有任何人掉隊。

意味着跑步偷懶的幾率大大減少,溜號機會為零。

先跑完的人在終點休息,不許亂跑,直到最後一個人到達終點清點人數。林時雨跑到終點後活動了一下雙腿,站在原地喝水。他熱得扯着衣領直扇,汗往鎖骨下滴落。

“累死了。”陶塵慢吞吞挪過來找自己的水,一邊氣喘嘀咕。她跑得臉頰通紅,找到自己的水杯擰開喝了一口,轉頭看見林時雨,笑着說:“你跑得挺快的。”

兩人站在一片陰涼地,背後是茂盛的樹和灌木。陶塵喝完水,剛把一包餐巾紙從口袋裏拿出來,不小心帶出一枚硬幣。硬幣掉在地上,滾進草叢。

陶塵只好收起餐巾紙,走到草叢裏翻找,找半天,嘟囔,“掉哪去了?”

林時雨見她半天找不着硬幣,只好走過去蹲下來和她一起找。陶塵有些驚訝看他一眼,随後笑起來,“謝謝你。”

“嗯。”林時雨低頭撥開草叢,簡單應一聲。

“應該就在這附近啊,滾到哪裏去了?”陶塵奇怪地四處翻找,忽然在草叢裏注意到什麽,手伸過去,“這是什麽……”

林時雨順着她的手看過去,頓時臉色大變。

“別動!”

一聲尖叫響起。所有人都循着聲音張望,鐘起和冉志凱本來靠在不遠處的欄杆上喝水,聞聲也轉過頭。

陶塵哆嗦着手捧着林時雨的胳膊,表情看起來快哭了,“怎麽辦,怎麽辦?”

“什麽事?”鐘起走過來,半跪下來看着林時雨的手臂,看到他的手臂上多了兩個小血點,流出一點血出來。

陶塵白着臉:“他被蛇咬了。”

同時趕過來的冉志凱問她:“你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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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塵說:“我沒事,就是林時雨......”

林時雨似乎也有點被吓到,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鐘起當即開始拆鞋帶,頭也不擡對旁邊圍過來的人說,“都散開。去叫教官來。”

冉志凱轉身去叫人。有人在旁邊害怕地問了一句:“怎麽會被蛇咬啊?”

陶塵說,“我的東西掉進草叢了,草叢裏有條蛇,我沒注意,林時雨擋了我一下,才被蛇咬的。”

鐘起抽出鞋帶,用鞋帶繞住林時雨的手臂傷口上方,用力系緊,捏住,然後擰開自己的礦泉水瓶,嘩啦往傷口上倒水。

“誰還有礦泉水。”鐘起問。

有人遞來水瓶,鐘起接過,握着林時雨的手臂一遍一遍往他的傷口上沖水,沖掉手臂上的血跡。

“有什麽感覺?”鐘起問林時雨。

林時雨垂下目光,“沒有。”

鐘起抓着他的手收緊,盯着他沒什麽血色的嘴唇,“說實話。”

“沒有暈,也沒有不舒服。”林時雨被他抓得皺起眉,但還是說,“只是被咬的地方有點痛。”

“怎麽回事?”陳教官随着冉志凱跑過來,“被什麽蛇咬的,看見沒有?”

陶塵小聲說:“很小很小的一條,褐色的,身上好像有圓形的斑。”

“應該是短尾蝮蛇。沒事往草叢裏跑什麽?!”陳教官看到林時雨,怒道,“又是你!”

陶塵忙說:“不是的,他是為了幫我擋……”

陳教官不耐煩一揮手,走到林時雨面前背朝他蹲下,“快點上來,我背你去醫院。”

還沒等林時雨反應過來,他就被鐘起直接從地上拽起來,放到了教官的背上。

鐘起松開手,退後一步,看着陳教官背着林時雨匆匆跑下山。

毛思路和高芥得知這件事後,吓得張大嘴巴。

“被毒蛇咬了?!”高芥扯着嗓門,“人沒事吧?”

鐘起說:“應該沒事,教官送他去醫院了。”

毛思路吓得不輕,“可是被毒蛇咬了是會死人的!”

冉志凱給了他一巴掌,“收聲。”

晚上查寝老師過來的時候,毛思路忙問他林時雨的事。

老師說已經打過血清,應該沒有問題。他們還聯系了林時雨的媽媽到醫院去照顧他。

第二天林時雨沒有回基地。晚上練軍歌的時候,查寝老師過來看他們練得如何,被鐘起抽空喊住。

“林時雨不回了?”鐘起問。

“估計要住院住到軍訓結束。”老師說,“他得吊幾天針,我白天剛把他的東西收拾好送去醫院呢。”

既然只是住院吊針,說明已經沒有大礙。鐘起點頭,“知道了。”

醫院,林時雨左手拿勺子吃飯,右手挂水,床邊坐着林惠。

飯是林惠從家裏特地做了帶過來的,清淡可口。林惠看了眼吊瓶,問林時雨:“身體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林時雨吃了口土豆絲,覺得還是家裏做的飯好吃,比那部隊食堂的大鍋燴味道好多了。

“沒有。”

林惠輕輕摸了摸林時雨的頭,“剛開始接到電話說你被蛇咬,真把我吓壞了。還好你們老師和教官都負責。”

她靠過來的時候身上帶着淡淡的馨香,林時雨看到她脖子上的抓痕,已經淡了很多。

林時雨安靜吃飯,過了一會兒開口問:“醫藥費多少錢?”

林惠愣了一下,“我買了保險,不要多少錢。”

但林時雨知道林惠買的保險費用很低,而且給不給報銷這個花費都不一定。林時雨沉默半晌,說,“今天就回去吧,在家休息也一樣。”

“別說傻話,醫生讓你住院,你就住。”林惠責怪地看着林時雨,半晌又露出很無奈的表情,“是你的身體重要,還是錢重要?”

林時雨不說話了。

“哪啊,到底哪間?”

“這個,我記得是這個……”

“小點聲,這裏是醫院走廊,不要吵着別人。”

從門外走廊傳來雜亂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林時雨聽到熟悉的聲音,愕然看向門。

率先走進來的是李忠,背着手大搖大擺一副領隊老大的樣子。接着毛思路,高芥,冉志凱,陶塵跟着他擠進來,鐘起走在最後,手裏拎着一籃水果,進門的時候目光與林時雨撞個正着。

這下林時雨徹底懵了。

“哎,李老師,您怎麽來了?”林惠忙站起身,同樣茫然看着李忠背後一群學生,“這幾位是……”

李忠上前與林惠寒暄,“都是林時雨的同學,昨天吵着要來看他,一晚上給我打四五個電話,嘿喲,把我磨得沒辦法,只能帶他們出來了。”

毛思路和高芥朝林惠說阿姨好,鐘起和冉志凱把兩大袋水果籃放在床頭,陶塵拿起手裏的粉色袋子,說:“阿姨您好,我們給時雨買了些水果,還有這個是巧克力,很好吃的,給阿姨和時雨吃。”

說着把袋子放在床頭櫃上,櫃子上一下就堆滿了。

“這……”林惠無措地看着他們,臉上又是吃驚,又是高興,“你們都是來看小雨的?”

陶塵點點頭:“是的。時雨是因為我才被蛇咬的,我真的心裏特別過意不去,想着一定要來看看才行。”

“好,好的,謝謝,謝謝你們來看他。”林惠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轉頭對林時雨說,“小雨,你的朋友都惦記你呢。”

林時雨從剛才開始就保持舉着飯勺的動作看着他們這群人,一臉疑惑:“來看我做什麽?”

“這孩子,又這樣。”林惠輕輕打了一下林時雨的胳膊,充滿歉意地對李忠說,“李老師……”

李忠揮揮手,表示自己理解,說,“就當帶他們出來放放風,過會兒還得關回去,不用管他們。”

毛思路蹭到床邊坐下,摸了摸林時雨手臂上的紗布,“時雨,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

陶塵站在他的床邊,一臉愧疚:“對不起,時雨,都怪我不小心。”

林時雨咳了一聲,“沒什麽。”

一直站在床尾默不作聲的鐘起開口提醒,“再不吃飯冷了。”

林時雨這才想起自己的飯,捏着勺子打算接着吃,誰知半途被一只胖手奪走飯勺,高芥煞有介事湊過來給他舀飯,“來來,傷員怎麽能自己動手吃飯?我喂你,啊——”

林時雨劈手奪過自己的飯勺,“有病嗎。”

毛思路忙叫喚,“別動別動,這還吊着水呢。”

李忠:“說了安靜點,別吵着其他人!”

說着轉頭對林惠說,“不好意思,這群小孩太吵了。”

“沒關系,挺好的,挺好。”林惠看着這群孩子鬧,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小雨還說自己沒交朋友,明明有這麽多朋友關心他,那倔孩子……”

看着林時雨吃完了飯,林惠走上前把保溫桶收起來,裝進袋子裏,說,“那我先走了,小雨,你就讓朋友陪你一會兒。”

陶塵問:“阿姨,您這就要走了嗎?”

林惠點點頭,“他的妹妹還在培智學校,我得去接……”

林惠忽然止住話頭,沒再說下去。

毛思路茫然問:“培智學校是什麽學校?”

林時雨偏過視線。鐘起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反應過來,但是他看到林時雨的神情,抗拒的刺好像下一刻又要從他的身上冒出來。

“阿姨辛苦了。”鐘起禮貌地對林惠說,“您去忙吧,我們陪林時雨就好。”

陶塵也反應過來,忙說,“對,我們可以晚上再回去的。”

林惠走後,氣氛一時有些僵硬。毛思路隐隐覺得自己又犯蠢了,小心說,“我剛才……”

李忠及時打斷,“高芥,可以把水果拿出來分着吃。”

高芥迅速開始拆水果籃的袋子,冉志凱順手從裏面拿出一個甜橘,對毛思路說,“來,哥給你剝個橘子吃,多吃維生素,補腦。”

毛思路:“??”

高芥削出一個蘋果,切下一小塊,再次試圖喂給林時雨,“小林同志,又甜又脆的蘋果,啊——”

林時雨嫌棄擋開他的手,“不吃。”

“你必須吃。”高芥認真脅迫,“人家長這麽大第一次給別人削蘋果呢。”

林時雨一頭黑線被塞了一嘴蘋果。

他們又在林時雨床邊陪了一會兒,直到林時雨的針吊完,李忠看一眼時間後開口說該走了,他們才起身準備離開。

陶塵忽然拿出手機,眼睛亮亮的,“要不咱們一起拍個照吧?”

林時雨簡直對這群人沒辦法,“這有什麽好拍的?”拍他躺在病床上?

“沒事呀,還是一樣帥,也沒穿病號服。”陶塵說,“我覺得這是咱們第一次這樣聚在一起,李老師也在,特別有紀念意義,拜托,就讓我拍一張嘛。”

林時雨還想說話,高芥和毛思路已經一左一右擠過來,興奮道,“來來來,拍照,李老師,你也來。”

李忠無奈搖搖頭:“就你們花樣多。”

“不要在背光的地方,對,坐床邊,被子堆到旁邊去,坐擠一點。”陶塵坐在最前面,高高舉起手機,調整一下鏡頭,直到把所有人都框進去,“笑一個——”

相片上,陶塵笑容燦爛如星,高芥和毛思路笑得二兮兮,中間坐着個表情別扭、手臂上纏着紗布的林時雨,後面站着鐘起,冉志凱,李忠,李忠配合地給了個笑容,冉志凱一臉拽拽的樣子揚着下巴,鐘起站在最旁邊,看向鏡頭的目光安靜沒有波瀾。

他們背後的牆壁灑下傾斜的光,各自眉眼鮮明,神态不一,像一叢生長在白牆上沐浴陽光的花,爛漫奪目,無限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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