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星期三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之前的課間,林時雨從抽屜裏抽出生物課本、筆記本和之前考過的生物卷子,準備下節課去李忠的辦公室補習。

這時,冉志凱走到他的桌前。林時雨放下桌面,看了眼冉志凱。

神态都非常不友好。

“老李這次補課要講什麽內容?”冉志凱問林時雨,請教問題被他說得像發號施令。

林時雨冷淡回答,“他上次找你去辦公室的時候沒講?”

“我沒仔細聽。”

“哦。”

僵持。

一旁下圍棋玩的鐘起和陳小新擡頭瞥了他倆一眼,高芥抱着辣條轉頭過來望着他倆,申子宜和陶塵停下聊天,好奇看過來。

冉志凱冷聲道,“你什麽态度?”

林時雨毫不客氣反問,“自己不長耳朵還挺得意?”

“你他媽說誰沒長耳朵!”

林時雨瞬間被點爆脾氣,“說的就是你!”

高芥吓得扔了辣條,“好好說,別吵架!”

毛思路忙跑過來拉住冉志凱,“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又吵起來了?”

“林時雨你丫一考倒數第一的,跟我橫什麽橫!”

Advertisement

“你不就比我多考一分?!”

“多一分也是比你牛逼,有本事你比我多一分啊?!”

“你以為我不會啊!”

鐘起淡定一手抱着憤怒的林時雨,心想這吵架內容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毛思路和高芥架住要撲過去揍林時雨的冉志凱,“別吵啦,就一分有什麽好吵的嘛!”

冉志凱憤憤踹一腳林時雨的課桌,“媽的,學渣還在這教訓起我了!”

林時雨一扔課本砸中冉志凱的鼻梁,“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混去吧!”

班上男生都鬧哄哄上前看熱鬧,直到上課鈴響了教室裏還鬧成一團。冉志凱和林時雨一個賽一個臭脾氣,兩人越吵越火大,毛思路和高芥叫苦不疊攔在中間,鐘起牢牢抱着林時雨以防他竄出去揍人。他聽到上課鈴聲,擡頭看了眼教室門口。

教室門被敲響三聲,所有人瞬間靜下來,看過去。

看見他們的班主任老李靠在門上,胳肢窩下夾一冊教案。

“挺熱鬧。”李忠四顧一周,好整以暇點點頭,“好好一教室都給你們整成菜市場了。”

十五分鐘後,物化生辦公室,林時雨,冉志凱,鐘起,毛思路,高芥在李忠面前站成一排。

其中除了林時雨和冉志凱以外的人都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也會站在這裏。

李忠靠在桌子上看着他們,林時雨和冉志凱都一臉倔強地側頭不看對方,臉上都挂着“全是他的錯”的表情。

李忠問:“為什麽打架?”

林時雨和冉志凱各自哼一聲。

毛思路:“我,我不知道啊。”

高芥:“我也不知道啊。”

鐘起:“好像是在争誰才是真正的倒數第一。”

林時雨和冉志凱同時轉頭瞪了鐘起一眼。

李忠一扶眼鏡,調整好差點沒繃住的表情,一臉嚴肅道,“行了,你倆互相道個歉,這事兒就算完了。”

沒人動,沒人說話。

毛思路碰了下冉志凱,“你道個歉嘛。”

冉志凱不服,“憑什麽是我道歉?”

“好,不道歉也行。”李忠淡定一點頭,“高芥,毛思路,你倆搬兩張椅子過來,鐘起,把我手機拿過來。”

幾人一頭霧水,但還是按照李忠的指示做了。很快椅子就位,李忠示意林時雨和冉志凱坐。

兩人莫名其妙坐下來,不知道李忠要做什麽。接着李忠坐在他倆中間,對鐘起說,“手機打開攝像頭,調錄像模式。”

接着牽過林時雨和冉志凱的手,握在一起。

林時雨:“做什麽?!”

冉志凱:“幹嘛!”

李忠:“每松手一秒鐘就各自多寫一張生物卷子。”

兩人立刻靜止。

李忠轉頭問鐘起,“開始錄了沒有?”

鐘起淡定舉着手機,“開始了。”

旁邊高芥和毛思路開始逐漸失去面部表情管理能力。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在李忠的高強度精神壓迫下,林時雨和冉志凱被迫手牽手輪流在十秒內說一個對方的優點,兩人從震驚到抓狂再到忍辱屈服,使出渾身解數去想對方到底有什麽優點,從按時交作業到不搞早戀,連吃得多這種理由都扯出來,直到數輪下來李忠終于喊停,兩人立刻甩掉對方的手,此時從手心到背上都已經冒了一層汗。

鐘起把手機遞給李忠,“錄好了。”

李忠接過手機放進口袋,“好了。現在視頻在我手裏,以後你們兩個要是再吵架,我就把視頻放到教室投屏讓全班人都觀賞一下。”

那表情分明是老狐貍得逞看戲,“怎麽樣,是不是重新認識了對方?其實這麽細數下來,會發現對方的優點其實還是挺多的不是嗎。”

林時雨和冉志凱差點被他給整跪下,異口同聲:“不是!”

兩人再也沒了鬧別扭的心情,各自消停老老實實坐在辦公室補習。并沒有想到雖然視頻還在李忠手裏,但被迫牽手互誇事件已經随着高芥和毛思路回到班上的同時擴散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從此成為七班津津樂道的趣事之一。

補習結束後,毛思路等着冉志凱一起回家,兩人先走了。放學後的教室裏就剩鐘起一個人。

林時雨問,“你怎麽還不回去?”

鐘起放下筆,把桌上的作業本一合,“寫作業。”

“……今天布置的作業你都寫完了?”

“嗯。”

林時雨郁悶把作業往書包裏塞,一想到回家以後還要寫一堆作業就煩,偏偏旁邊還有個已經全部寫完的人。

窗外隐約傳來操場上嬉戲和籃球落地的聲音。初冬的夕陽溫和絢爛,光線遙遙落在天邊,被流雲籠上一層細膩的質感。

鐘起看了眼窗外的晚霞,收回視線的時候,目光落在林時雨的身上。

林時雨的睫毛很長。側臉浸在溫潤的暖色夕陽光芒中,從額頭到下颚落上水波般靜谧的光點,顏色偏淡的琥珀眼珠在淡淡的光線裏像發亮的玻璃圓片,連脖頸後的黑色發尾也被光渲染得淡了些,令林時雨看上去少了些銳氣,多了點容易靠近的氣質。

這一眼不到短暫的一秒。

林時雨收拾好書包後,剛要起身,就聽鐘起忽然開口:“想不想打籃球?”

林時雨茫然抓着書包帶,“現在?”

鐘起随手轉着筆,說,“嗯。我教你。”

“你……怎麽突然要教我打籃球。”

“沒什麽,突然想打。”

一個非常突兀的邀請,但林時雨卻真的心動了。他的确很想打籃球,或者說每次毛思路邀他一起去球場的時候,他也想和他們一起随心所欲地在球場上奔跑、玩鬧。

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和想象,無論是這項技能,還是和很多人一起玩耍這件事情本身,林時雨都不擅長。

他甚至會感到緊張。因為從來沒有經歷過,就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每一個環節,一想到所有的細節都全然陌生,林時雨就完全不知該從何下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林時雨也開始希望有一個契機,一個嘗試學着靠近人群的契機。

“如果實在沒人陪你。”林時雨慢吞吞背起書包,“……我也可以陪你打一會兒。”

鐘起把課桌上的書本和文具一一放進抽屜,轉頭去拿書包的時候,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笑。

林時雨果然是長在他的笑點上的。

兩人都沒帶籃球,鐘起沒說什麽,帶着林時雨下樓到操場邊的體育器材室,器材室的門已經鎖了,他輕車熟路摸到後門的窗戶邊,推開沒上鎖的窗戶,輕輕一翻就跳進了器材室。

林時雨趴在窗臺上看着他在器材室裏裝籃球的鐵架框裏挑揀:“……你經常幹這種事吧。”

“偶爾缺籃球的時候才幹。”鐘起挑出一個手感稍微好一些的籃球,扔給林時雨。林時雨忙擡手接住,動作十分生澀。鐘起翻窗跳出來,見他捧燙手山芋般抱着個籃球不知道該做什麽,差點又要當面笑出來。

他接過籃球拍着往球場走,“從來沒打過籃球?”

林時雨跟在他後面,嘀咕一句,“沒打過。”

兩人到了球場,鐘起随手脫了外套,連着書包一起扔在地上,朝林時雨一勾手,“來。”

林時雨也有樣學樣把書包扔在他的書包旁邊,挽起袖子走到鐘起跟前。

“教你運球。”鐘起微微躬身,一邊拍球一邊望着林時雨,“看好了。”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盡管鐘起是個客氣禮貌的好孩子,但是從他身上由內而外透露出的冷淡和難以接近也切實存在,因此很多人都願意靠近他,但沒有人能真的走進那道安全距離的黃線。

排除這些內在的因素,鐘起的耐心其實可以說相當驚人,尤其在面對林時雨這種——不太好教的學生時。

“不要一直抓着球不放,不然就走步了。”鐘起一拍林時雨的胳膊,“放松,沒人跟你搶球。”

“知道了。”林時雨瞪了他一眼,“讓我多練一下。”

人菜脾氣還大。鐘起舉起手,示意他自己練。

偌大的球場人影稀落,大多數學生都已經放學回家,只剩鐘起和林時雨的影子被夕陽拖得細長,連同籃球架的影子斜斜倒映在水泥地上。

“運球的時候跑快點。”鐘起站在籃筐下,對站在三分線以外的林時雨說,“帶球跑到我這裏,然後試着投個籃,動作別太硬。”

林時雨在原地拍了會兒球,開始往他的方向跑。

“肌肉放松,跑起來,別緊張。”

林時雨有些笨拙地加快腳步,一邊專心應對手裏的球。鐘起就站在不遠處的界線外看着他。

快跑到籃筐下的時候,林時雨擡頭看了眼籃筐,有點高,看起來有點難投。

然而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林時雨沒控制好手裏籃球的方向,球一下子砸到他的腳,林時雨頓時失去平衡,籃球滾落出去,他驚呼一聲,眼見着整個人就要栽向地面。

面前人影閃過,林時雨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鐘起一步跨過來把人整個摟住。年輕的身體都是一樣的體溫高而暖熱,帶着清淺的少年氣息和陽光味道撲撞成一團,那一瞬間對方的呼吸和心跳先到,碰撞的痛感才随後而至。鐘起抱着林時雨站穩,而林時雨抓着鐘起的衣服愣了一下,才捂着撞疼的鼻子後退一步。

“你是石頭做的嗎。”林時雨揉着通紅的鼻子,眼淚都差點給撞出來,“身上這麽硬。”

鐘起随手整理好衣服,彎腰去拿外套和書包,“運個球都能把自己運摔跤,教不了你了,另請高明吧。”

“……我就是不小心絆了一下。”

“一般人沒你這麽不小心。”

“剛才我不是一直練得挺好……你別走那麽快!”林時雨跑過去把球撿起來,又抓起書包追上鐘起,“我覺得我還可以繼續練,喂!”

“練不了,埋了吧。”

兩人一路離開球場,背影漸漸在沉落的斜陽裏遠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