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樣兒的能成嗎?”燕洵用手比劃一番。
“恩。”黑白幼崽很認真的點頭。
爐竈中燒的火熱,旁邊鼓風機嗚嗚地吹着熱風,石英石、石灰石,還有一種燕洵親手做出來的曬幹的堿水粉末一同放進去。
“呼。”火焰幼崽深吸一口氣,眼睛瞪着爐竈裏面,在火焰的灼燒下,裏頭的石頭開始發紅,慢慢融化。
等裏頭的石頭完全融化掉,黑白幼崽趕忙上前一步,小手一揮,融化的液體便飛出來,在半空中延展開來,變成一張方方正正的平板,迅速頂固。
下面早放了幹草,平板落到幹草上,燕洵趕忙過去看。
方方正正,表面平整,邊緣略微光滑,剛好不紮手。燕洵拿起來颠了颠,厚度也剛好合适,便笑道:“成功!”
黑白幼崽挺起小胸脯,噠噠噠走過來仔細看了看,“還有些不平整。”
“這樣就完全合格。”燕洵笑着摸了摸黑白幼崽的腦袋。
其他小幼崽們都好奇地過來看了看,很快就淡定了。因為大家昨兒個已經讨論過,有些石頭經過燒制,再加上火焰幼崽升溫就能變成液體,液體凝固後,卻不一定還是石頭的模樣。
“這般神奇。”最驚嘆的還是王真兒。
昨兒個他也聽了幼崽們和燕洵讨論,但根本是有聽沒有懂,今天親眼看到幼崽們放進去一些石頭和粉末,再燒一番,竟然做出來有些透明的玻璃!
上前摸了下還有點溫熱的玻璃,王真兒不由得看向這群胖乎乎的幼崽,有些疑問,難道是因為他們是妖怪麽?
一眼看穿王真兒的想法,燕洵笑道:“其實玻璃做起來并不難,只要知道配方,再能有足夠的熱度就行。沒有幼崽們,過些日子條件達到,一樣能造出玻璃。”
“熱度?”王真兒不明白。
“恩。咱們平時燒柴火做飯,燒木炭,柴火旺不旺,熱度都是不一樣的。”燕洵笑道,“就像冷不冷一樣。”
Advertisement
“可以用溫度來計量。”火焰幼崽一本正經地說着,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繼續去幫忙升溫。
王真兒一愣一愣的,他還是沒聽懂哩。
一塊塊玻璃做好,燕洵領着幼崽們把石頭樓一樓的窗戶全都換成了玻璃的。這下子徹底不透風,屋裏極暖和,而且還透亮。
因着好奇,王真兒幹脆每天都來鴻胪寺,總算是弄懂了什麽是溫度,卻不想走了,恨不得天天住在這裏,聽燕洵教小幼崽們知識。
外面終于再次開工修路。
皇帝下旨,這回服勞役管飯吃還有工錢,不再像以前一樣,不但沒有工錢,飯還不管。
孫家村第一個響應,附近村子早就羨慕的不行,這回也趕忙挑了村裏的青壯漢子、哥兒,力氣大的婦人一塊兒進城。
“這哪裏是服勞役,分明是極好的活計。”孫元寶嘿嘿笑道。
“皇上英明,體恤咱們老百姓苦,特地給的好差事。聽說這回是京城豪門王家出工錢,當真是極好。”
百姓心中都記着皇帝,這回連帶着王家也出了一把風頭,叫京城豪門世家好生羨慕,原本不屑于修路,不舍得拿銀子的,都暗暗羨慕着。
來幹活的漢子們正好就在已經修好的水泥路兩邊歇息,水泥路幹幹淨淨,在上面鋪一層木板,再鋪上被褥就能直接睡覺,方便的緊。
天氣好的時候,燕洵就拎着小幼崽們去頂樓,正好能看到水泥路上歇息的人們。
水泥雕像矮胖矮胖的,能擋風,許多人都喜歡靠着幼崽們的水泥雕像搭鋪蓋,每回小幼崽們都會仔仔細細地看。
燕洵笑眯眯得掃了眼高高興興的幼崽們,拿出籃子裏的吃食發下去。
“大人,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裏造一個玻璃屋?”蛇身幼崽游過來,用尾巴尖比劃着,“這麽大,這裏安裝窗戶……”
“想法很好,回去設計一下開始準備吧。”玻璃調整幾次後,配方很完美,燕洵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沒想到蛇身幼崽也有這樣的想法。
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腦袋,燕洵鼓勵道:“大小、高矮,用多少玻璃和木材,都仔仔細細地計算好,我要看看你們的能耐。”
“恩。”蛇身幼崽趕忙答應。
其他小幼崽也都嚴肅起來,時不時看看周圍,俨然開始準備了。
看着小幼崽們忙活,還互相讨論,燕洵覺得很欣慰。幼崽們終于有了活力,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前日聽說,玻璃十分貴重,咱們這樣當窗戶用,會不會……”鏡楓夜始終很理智,他也知道燕洵清楚這一點,只是燕洵沒跟小幼崽們說,這些小家夥還以為自己造出來的東西很普通。
王真兒親眼看着玻璃造出來,他倒是沒跟人說,但燕洵領着幼崽們把一樓窗戶都換成玻璃,趙元汀和胡如,還有戶部兩個人,以及王彥秋等人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杜芹生雖然沒看到,但聽小幼崽們說起一樓窗戶全都換成玻璃,扼腕許久。
玻璃可比水泥更稀罕,尤其是透明的,若是拿出去,保準比黃金更貴,結果燕洵和小幼崽們都當尋常之物用。
“此物應當獻給皇帝。”鏡楓夜低聲道。
“這話我也聽說了。”燕洵自然知道鏡楓夜說的什麽。
還是胡如,本就看鴻胪寺不順眼,又親眼見着鴻胪寺賺錢如流水一樣,這回又有了玻璃,若是賣出去,幾乎是可以定極高的價錢。
這等好物,胡如自個兒沒有,便跟趙元汀等人說話給燕洵聽,說玻璃應當獻給皇帝。
這麽些日子過去,怕是胡如也已經把消息傳到宮裏了。
“不必如此。”燕洵淡淡道,“制作玻璃不容易,現在也就咱們自個兒用還成,若是往外面拿卻不劃算了。咱們鴻胪寺的東西,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們想說就讓他們說。”
玻璃制作,不但得火焰幼崽幫忙升溫,還得黑白幼崽幫着定型,尤其是黑白幼崽,一天忙活下來累得不行,吃飯都比平時多許多,燕洵看着心疼,只讓他忙半天。
“可是……”鏡楓夜看了眼幼崽們,欲言又止。
燕洵知道他想說什麽,便寬慰道:“沒事的。玻璃必須得有幼崽幫忙,其中兩種石頭好找,但堿粉卻不容易,我回頭把方子寫到折子裏遞上去,皇帝一看便知。”
他這麽說着,對皇帝只是平常心态,并不像旁人那樣說起來便要戰戰兢兢,表明一番心态。
“恩。”鏡楓夜忽然就明白了。
鴻胪寺為質的幼崽們,此時此刻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果真,燕洵的折子遞上去,其中特地寫了,升溫必須得靠幼崽幫忙,且每日做不出許多。皇帝原本聽到風聲還有些惱怒,這回卻消了火氣。
他堂堂大秦天子,總不能叫妖國的一頭小幼崽整日裏做玻璃,有失身份。
但心中的火氣總得發出去,于是皇帝便發到那些亂傳消息的人身上。
胡如也得了警告,再來鴻胪寺都是板着臉不說話,眼珠子亂轉,心裏不知道想着什麽。
一樓的窗戶全都換成玻璃的,小幼崽們自個兒計劃着在樓頂做玻璃房,預計的玻璃也都做好了,妥善地放在屋裏。
燕洵趕忙讓黑白幼崽歇息幾天,叫他什麽都不用幹。
“大人,我想做雕像。”黑白幼崽才歇息一天,閑不住了,來找燕洵。
“恩?”燕洵有些詫異,“什麽樣的?”
“還沒設計好哩。”黑白幼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個兒的後腦勺。
燕洵忍不住笑,“不急,慢慢設計。”
眼瞅着外頭就要修好路,王真兒就不能天天跟着大哥來鴻胪寺了,頗有些舍不得。
“國子監要推行标點,所有學子都得去學。”王真兒苦惱道,“那個标點看着也不難,可學生還得點卯……”
“那是得去。”燕洵忍不住笑。
前些日子見着周光的時候,正好說起标點這個事兒,太學還好,因着科舉會考,學生每日都去不說,還特別喜歡鑽研,但國子監就不一樣了,裏頭的學生都是世家子、官員之子,還都是大官,這些個學生許多不服管教,也不需要科舉,便經常不去上學。
燕洵便給出了個主意,叫先生每次課都點卯,若是缺席的次數超過三次,那便叫家主。
那些個家主要麽位高權重,要麽有頭有臉,就算是叫了也不一定會露面,但肯定丢不起這個臉,定然會嚴格管教自家子弟。
這事兒便一直順順利利的了。
王家負責的路修好,照常請兩家跑馬車。
這回裴钰兒自然是來了,另外一家也是世家,同樣是個小哥兒坐馬車。
小哥兒把馬車車廂拆了,裏頭擺了許多炭盆,就這麽坐在馬車裏,好叫周圍都能看到他。裴钰兒也不甘示弱,幹脆叫自家大哥坐進馬車,他來駕車。
高頭大馬神氣活現地緩緩前行,裴钰兒一手揮着馬鞭,一聲輕喝,端的是秀麗無端,叫當天許多漢子都看直了眼。
據說事後去那兩家提親的都差點磨平門檻。
王真兒跟着小幼崽們在樓頂看熱鬧,又有些失落,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極喜歡鴻胪寺了。
“給。”黑白幼崽在其他小幼崽們的簇擁下,噠噠噠走過來,遞給王真兒一個小木盒。
“這是啥?”王真兒好奇。
蛇身幼崽奶聲奶氣道:“給客人的禮。”
這些日子,王真兒天天來鴻胪寺,跟小幼崽們慢慢熟悉了,偶爾還會教小幼崽們識字。在小幼崽們心中,王真兒早就是跟他們關系很好很好的客人了。
小木盒很精致,還有一個卡扣,輕輕打開後,裏面還有一層柔軟的皮毛。
掀開皮毛,裏面竟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玻璃球,玻璃球裏面則是一個透明的小人。小人面容栩栩如生,身上穿着的衣裳跟王真兒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王真兒驚訝道,“好生精致。”
“是他們做主要送給你的。”燕洵笑道,“歡迎以後常來。”
自從黑白幼崽想要學着做水泥雕像那樣做玻璃雕像時,在燕洵的提議下,小幼崽們就都開始準備了。裏面是一個玻璃雕像,外面再罩一個密封的玻璃盒,這也是小幼崽自個兒想出來的法子。
正好王真兒要走,小幼崽們就都放下自己的活計,先忙王真兒的。
玻璃雕像做不成不要緊,還能重新放回爐竈,再升溫融化,直到做成。外面的玻璃罩子倒是簡單,很容易做成,最後小幼崽們一起裝入木盒中送給王真兒。
拿着這幾乎是無價的禮,王真兒美滋滋地回去了。
隔天王真兒便在自家府上請了宴席,叫京中的哥兒、姐兒、少爺的都去。當着衆多人的面,王真兒拿出自個兒的雕像炫耀了一番。
當天出了極大的風頭,王真兒去哪兒都有人曉得他得了寶貝。
第二段路裴家出錢修,裴钰兒正想着出風頭,結果給王真兒壓下來了。打聽一番,知道東西是鴻胪寺得的,便也來了鴻胪寺。
小幼崽們的模樣跟肥皂上的差不多,只不過肥皂花紋更矮更胖。
裴钰兒最初極喜歡蛇身幼崽模樣的肥皂,此時竟是看到真正的蛇身幼崽了。
小幼崽胖乎乎,臉蛋圓圓的,眼睛極大,瞳孔又黑又亮,穿着厚厚的襖子,尾巴尖豎在外面,沖着裴钰兒搖了搖。
“吃茶。”花樹幼崽端着小木碗過來,裏頭是飄着花朵兒的茶水。
裴钰兒趕忙喝了口茶水,甜絲絲的,不熱不冷正好。
小幼崽們都很好,裴钰兒一時間愣是沒法開口,說要拿銀錢買一個跟王真兒那種一樣的玻璃盒。
在鴻胪寺一天,裴钰兒竟是覺得極好,打心底裏想着第二日還來。
一大早,裴钰兒早早起來,特地叫小廚房做了許多吃食裝到食盒裏帶着,昨兒個在鴻胪寺吃了好些個東西,今兒個裴钰兒要禮尚往來,也捎帶一些去。
走到半道兒就得從馬車上下來,前頭修路,馬車不好走。
走了沒幾步,裴钰兒就停下了,因為他看到一個小孩兒竟然是賬房。
“大家可不要偷懶,你們幹了多少活,我都記在賬上,到時候發放工錢就按照這個來。”小尤兒板着臉道,“誰要是偷懶,到時候幹的活最少,發的工錢不但是最少的,還得扣一半!”
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趕忙點頭,加把勁幹活。
裴钰兒好奇,便上前問:“你也是招的工?”
“是哩。”小尤兒昂首挺胸,“我的本事都是跟着大人學的,這些日子出來做賬房賺些錢,要買個茅屋安身。”
小尤兒身上的衣服不是新的,但洗得幹幹淨淨,身上也洗得幹幹淨淨,他這些日子除了去鴻胪寺幫忙,還會出來做賬房。
不但小尤兒如此,那些當初出現在鴻胪寺大門前聽學問的孩子們,也跟小尤兒一樣,找了活計。
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原本是乞丐,現在找到正經營生,能賺錢了,自然要拼命幹活,回頭買個小茅屋,那就是有家了。
裴钰兒穿得極好,還是裴家的哥兒,其他人見着都恭恭敬敬的,唯有小尤兒恭敬雖有,但并不低微,堂堂正正。
“你說的大人可是鴻胪寺少卿,燕大人?”裴钰兒心中一動,如是問道。
“是哩。”小尤兒眼睛亮晶晶,“燕大人是好官,沒有燕大人就沒有現在的小尤兒。我這一身本事都是大人教的,否則我哪裏會算賬。”
小尤兒極為聰慧,這些孩子中他跟着燕洵學得最多。
裴钰兒心中有些觸動,再進鴻胪寺,看着在竈房忙碌的燕洵,竟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君子遠包廚,像是燕洵這樣的官員,是絕對不會下廚的。
但燕洵卻每日都要下廚,親自做飯給小幼崽們吃。那些個飯菜偏偏裴钰兒都沒吃過,極美味,吃了便念念不忘了。
今兒個又是新鮮吃食,反正裴钰兒是沒見過的。
小碗裏是鮮弄的白湯,裏頭飄着幾個小小的丸子,還有薄的幾乎透明的面皮,仔細看裏頭還能看到一個肉丸餡兒。
裴钰兒吃了一個丸子,又喝了口湯,頓時欲罷不能。
“大人,這些吃食叫人做變好,為何你一定要親自動手?”裴钰兒想不通。鴻胪寺現在不缺銀錢,不管是出去買還是叫廚子來做飯,應該都不難。
“這裏不一樣。”燕洵看着乖乖坐在蒲團上吃東西的幼崽們笑道,“我在這裏不僅僅是鴻胪寺少卿,還是他們的依靠。”
這種關系燕洵解釋不清楚。
但是裴钰兒看着吃完飯,乖乖收拾碗盤,又幫忙擦幹淨桌子,端出點心和茶水招待自己。還找燕洵說悄悄話,逗得燕洵哈哈大笑的幼崽們,裴钰兒仿佛明白了什麽。
他以為這裏是鴻胪寺,燕洵是朝廷命官,但在這裏,燕洵對于幼崽們來說,并不只是朝廷命官,還是更特別的存在。
幼崽們都小小的,看着跟小孩兒差不多。
鏡楓夜是成年妖怪,原本便是照顧他們的。而如今不但有鏡楓夜照顧他們,還有燕洵,小幼崽們還更依賴燕洵一些。
裴钰兒覺得,自己要拿銀錢買玻璃雕像的想法,更是不能說出口了。
夜深人靜,鏡楓夜慢慢坐起來,看了眼燕洵,輕聲道:“大人?大人……”
燕洵沒有反應,依舊熟睡着。
倒是不遠處小窩裏的黑白幼崽睜開眼睛,也悄悄爬起來,小聲道:“大人睡着了。”
“恩。”鏡楓夜幫燕洵掖了掖被角,和黑白幼崽一起靜悄悄地打開小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