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燕大人不過是鴻胪寺少卿,無權掌管人命,此事燕大人逾越了,現在回去寫折子請罪還來得及,別頭上的烏紗帽不保啊。”賈不甄搖搖晃晃地湊到燕洵前面,仔細看了看,忽然道,“燕大人為何如此俊美,不如嫁給我,如何?”
燕洵後退一步,沒說話。
旁邊秦六撲出來,一腳踹開賈不甄,怒道:“燕大人就是請罪也是找皇上,哪輪得到你來置喙!往後你們家可別想吃火鍋,你也別想用肥皂!”
皇宮門口,周光站着已經等候許久。
“賢弟,你這可是當真?”周光腦門上有些汗,急的。現在跟皇帝對着幹,那不是找死麽。
“怎麽可能。”燕洵忽然湊過去壓低聲音,“我是想着把水泥作坊和豆腐作坊挪過去,那邊的人幹活要工錢少,還聽話,造出好東西送到京城這邊不是更好?再說了,肥皂這物如此好用,那為何不多做一些,多賺些錢呢?”
周光一愣,沒想到燕洵忽然說起這個,他忍不住看了眼漢子們擡着的屍體,感覺這些屍體是真的啊。
“這幾個人跟有些妖怪一樣,犯了吃人的錯,難道不該殺麽?”燕洵挑眉。
“該,确實該!賢弟随我進宮,其他人在外面等着,放心!”周光看了眼小幼崽們,沖着他們點了點頭,領着燕洵進宮。
禦書房中,杜玄風早就來了許久。
如今禦書房也按了炕不說,還燒了火牆,屋裏溫暖如春,杜玄風穿得多,此時腦門上都是汗。燕洵和周光進來,便看到胡如、趙元汀也在。
胡如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盯着燕洵。
杜玄風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沖着燕洵比劃一下,這個手勢還是杜芹生跟小幼崽們學來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圈,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豎起來,跟翹蘭花指似的,稀奇古怪的。
燕洵不着痕跡的低着頭,知道事兒成了。
這一路走來,為燕洵出頭的人幾乎囊括京城各個階層,下到小尤兒這樣的乞丐,上到周光這樣的內閣大學士,尤其是那些小哥兒們,他們身後的可都是能動搖皇帝根基的豪門世家。
如是一來,必然會有人趁機進宮,對燕洵落井下石,一個結dang營私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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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燕洵也有對策,杜玄風一句話就把這些事給揭過去了:這些人都已經到了明面上,哪怕跟燕洵關系再好,那還能做什麽?六皇子賺了錢給戶部?小哥兒們家中出錢修路?還是十三皇子在戶部算賬?新賬本還是燕洵教的呢。
若是他們不站出來,那才要擔心了,指不定背地裏要幹什麽。
杜玄風這麽一說,皇帝當即放心,再看到燕洵雖然還是板着臉,卻沒有生氣,很快讓他起來,還賜了座。
“燕洵你可知罪?”皇帝威嚴道。
燕洵趕忙又跪下,道:“微臣何罪之有?”不等皇帝說話,燕洵把建作坊的事兒說了一遍,且趁機說,肥皂等賣出去他不賺錢,賺的錢進皇帝私庫。
皇帝有點心動,若是真能成,到時候燕洵定然賺不到多少銀錢,肥皂等賣出去賺的銀錢都能進私庫,皇帝當即微微點頭,又想到宮外的屍體,再問起來語氣就不那麽嚴厲了。
“回皇上,宮外幾人乃是畏罪自殺。”燕洵道,“那幾個人吃人,豈不是跟妖怪一樣?微臣正要帶他們見皇上,他們自覺無顏面對皇上……”
“罷了,朕會讓楊将軍去坐鎮,你下去吧。”皇帝揮手道。
此時竟是揭過了!
胡如險些咬碎一口牙,他沒想到燕洵竟是如此奸滑!
到了宮外,燕洵身體一軟,差點摔倒。鏡楓夜從旁邊撲出來摟着燕洵,擔憂道:“大人,沒事吧?”
皇宮威嚴無比,皇帝又是真龍天子,對于妖怪們來說,越是靠近皇宮就越是壓抑。但小幼崽們都強忍着乖乖等待,此時見燕洵出來,都松了口氣。
“無事。”燕洵笑道,“放心,我從不會拿大事開玩笑。你們可得記住一件事,這世上,沒有什麽是送禮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一定是送的禮不夠大。”
“大人,吃面果子。”小幼崽舉起面果子。
燕洵吐出一口濁氣,接過面果子,吃了幾口竟然沒覺得惡心。
‘畏罪自殺’的吃人惡魔一下子出了名,聽說皇上震怒,下旨怒斥這些人。燕洵可謂是風光無限,又要遷出鴻胪寺旁邊的作坊,又要收豆子,可把京城周圍的農戶喜壞了。
消息傳到小石頭那邊,大家聽說自個兒沒事了,都是高興萬分。
鴻胪寺氣焰高漲,一時間幾乎只要燕洵出來,就會有不少人搭讪。實在是那天燕洵一個小小的鴻胪寺少卿,身邊的人太多了,讓許多人眼紅又嫉妒。
得意了一些日子,燕洵把小幼崽們叫到屋裏,“楊将軍明日帶道兵入住,都知道該怎麽辦吧?”
“恩。”花樹幼崽重重地點頭。
道兵浩浩蕩蕩入城,經由皇帝親自題字的‘丹心橋’,路過巨大的刻字‘丹心橋’石碑,又路過一個小一點的石碑,上面刻着小幼崽們的矮胖形象,孫元寶、李木石等人的名字,以及此橋于何時竣工等等。
順着平整寬闊的水泥路,一路到河對岸。
水泥摟正好圍繞外面一圈,都是兩層水泥樓,進可攻,退可守,是專門給道兵準備的兵營。楊叔寧不客氣的帶着道兵進去,很快分配完,門口也都安排了守門的,外人一律不準入內。
不多久,楊叔寧帶着皇帝親信出來巡視,正好看到兩只小幼崽拿着望遠鏡玩,頓時不客氣地上前搶過來,自個兒試了試,十分滿意。
于是楊叔寧吹胡子瞪眼的,讓小幼崽們帶着去屋裏,把剩下的三臺望遠鏡都給拿走了。
小幼崽眼眶含淚,哭唧唧跟在後面,敢怒不敢言。楊叔寧得意地哈哈大笑,大尾巴狼似的回了營地,當天還去搶了一回吃食,更是直接開口,要十輛鐵驢。
這事兒給皇帝親信寫了信送回去,皇帝一看,頓時龍顏大悅,“這個燕洵,消消氣焰也好。”
屋裏,燕洵捂着嘴咳嗽幾聲,摸了摸兩只小幼崽的腦袋,道:“演的很好,咱們可以再瞧瞧做兩個望遠鏡用。”
“恩。”小幼崽趕忙點頭。
“大人,歇息吧。”鏡楓夜端着熱茶過來,一臉心疼,“大人瘦了好多。”
自從那天燕洵能喝幾口茶,也能吃一點東西,身體看着沒有問題,但吃的喝的都很少,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受了下來。
現在燕洵就是皮包着骨頭,躺在炕上好些日子了。
“無事,我病了也好,省得那些人怕我。”燕洵道。
“大人,什麽時候我可以幫你在前面扛着。”鏡楓夜低聲道。不用再像這樣這般,無論何事都要走一步看百步,那天燕洵看似輕松,但實則步步艱難,殚精竭慮,晚上回來昏睡了好幾天才醒,直接傷到了根本。
以燕洵的才華,根本不需要來鴻胪寺,他甚至能混的更好,指不定現在已經是位高權重的肱骨棟梁。
“那一天會到來的。”燕洵仰着臉,只能看到鏡楓夜的下巴,他身上的龍鱗痕跡其實很好看,就像一副完美的畫。
“大人堅持的,就是我堅持的。”鏡楓夜把熱茶放到一邊,仔細的幫燕洵掖被角,“大人教的東西,我一天都不敢忘,不知道如今能不能嘗試着用一用。大人?”
燕洵已經睡着,臉頰蒼白中透着一絲紅,身體熱得可怕。
迷糊中,燕洵看到自己面前跪着許多小幼崽,能感覺自個兒呼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清,燕洵伸出手,摸索着摸了摸小幼崽的腦袋,輕聲道,“外面都還順利麽?我讓你們造的放大鏡可是成了?”
“大人,快造好了。”黑白幼崽跪在最前面,小聲道。
“噓,大人睡着了。”鏡楓夜一看,趕忙道,“都不要出聲。”
小幼崽們頓時不敢說話了,晚上都把自個兒的窩搬出來,睡在燕洵周圍。白天一邊忙活,一邊時不時跑到屋裏看看燕洵。
兩天功夫,小幼崽們都獨當一面,外面的事情處理的有條不紊。
等燕洵覺得頭不暈了,也不發熱了,剛起來小幼崽就都圍過來,眼巴巴的看着他。
“無事了。”燕洵挨個摸了摸小幼崽們的腦袋。
“大人,放大鏡成了。”黑白幼崽湊過來道。
“走,去看看。”燕洵趕忙起來。
鏡楓夜拿了厚厚的衣裳過來,幫着燕洵穿上。前幾天兩個人當着衆人的面親吻,雖然也算不上親吻,但兩個人的關系早已瞞不住了。
這幾日燕洵一直沒出屋,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鏡楓夜和小幼崽們也沒說外面的動靜。
“外面如何?”燕洵看了眼鏡楓夜。
“大人,沒人說。”鏡楓夜知道燕洵想問什麽。
孫元寶看似憨厚,但其實內裏極為精明,孫家村包括附近的漢子們基本都聽孫元寶的。小石頭等人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麽,他們顧不上這些。
那麽只剩下道兵。
道兵沒說,那就不會說了。
光線明亮的屋裏,一個看着有些古怪的鐵架子放在桌子上。燕洵一樣就看出來,因為先前小幼崽們設計圖紙他也有參與。
燕洵拿起薄如蟬翼的玻璃片,用小刀輕輕刮了一點木屑放到玻璃片上,上面又蓋了一個玻璃片。
三兩下調整好,果真看到不一樣的存在。燕洵趕忙換了個鏡子,再看,模樣又是不同。
“都來看看。”燕洵讓小幼崽們挨個看。
“原來木頭放大後是這個樣子。”黑白幼崽張大嘴巴,“是不是所有木頭都是這樣的呢?大人,這個鏡子放大的倍數最多,好像還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哦……”
“我們眼睛看到的,竟然如此不同。”
“大人,那是不是我們可以也造這麽小的東西,那再用眼睛看豈不是就完全不一樣了?”
“果真不能是簡單的放大鏡,這是顯微鏡吧。”
小幼崽們很快發散想法,有些點子說出來都是燕洵想都沒想到的。
安排小幼崽們歇息,順便閑着沒事的時候用顯微鏡看看自個兒平時熟悉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不同。
外面日頭正好,燕洵終于從小樓出來。
“大人。”小石頭風風火火路過,提着大木桶,裏頭是還冒着熱氣的豆漿。
“你在豆腐作坊?”燕洵正好也想去豆腐作坊看看,便跟小石頭一起。
才幾天沒見,小石頭身上還是瘦巴巴的,力氣倒是大了不少,眼睛亮晶晶,幹活有使不完的力氣。
“大人,我和我爹都在豆腐作坊。”小石頭身上洗得幹幹淨淨,也換上了灰色的幹淨衣裳,“我爹燒火,我舀豆汁……”
到了豆腐作坊門口,燕洵示意小石頭自個兒進去,不用管它。
豆腐作坊比原先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裏面全都是水泥屋,地面是幹淨的水泥地面。在裏頭幹活的大都是幹淨利落的哥兒,偶爾能看到幾個漢子幹力氣活。
燕洵特地找了個罩子遮着臉,在裏面賺了一圈,這才出來。
水泥作坊暫時沒開工,裏頭倒是堆着不少水泥。
杜芹生蹲在大門口唉聲嘆氣的,幾個下人守在旁邊,也是愁眉苦臉。這些日子火焰幼崽幫忙燒的水泥是有很多,可先是給道兵蓋兵營,有蓋作坊,這回還要蓋水泥樓給這些人住。
一袋一袋水泥用出去,結果一文錢都沒回來。
“大人。”見着燕洵來,杜芹生頓時抱怨上了,“我跟鏡大人說了這個事兒,他說自個兒不做主。大人,咱們可不能再這樣了,這些水泥都是好東西,得賣錢啊。”
“得過些日子才能賣,你要是覺得閑,就回去歇幾天吧。”燕洵道,“往後肥皂咱們只管一小部分,再加上豆腐,活兒應當比以前還少一些。”
杜芹生一聽,這是要攆他走。
“大人,我就是說說,沒事兒。”杜芹生趕忙說。
“我說真的,你回去歇幾天再回來就是。”燕洵自己都打算歇幾天。
杜芹生這人就是欠,讓他歇,非不歇,以前燕洵威脅他幫自己,又每回都是怨言。
轉了一圈,燕洵回來叫上鏡楓夜上了馬車。
馬車穿過丹心橋,回到京城,進了最繁華的街上。
寬闊平坦的水泥路一馬平川,兩邊是鋪子,外頭還有擺攤的。當中偶爾有馬車飛快的駛過,甭管往哪邊走,都靠右,誰要是沒靠右走,定要叫人狠狠指點。
“大人。”鏡楓夜沒被封印,身邊倒是有道兵暗中跟着。
“無事,咱們不用循規蹈矩。”燕洵低聲道,“這也是平衡之道,畢竟咱們現在……必須得不完美一些才行。”
“我知。”鏡楓夜便不說話了。
兩個人下了馬車往前,一路逛着逛着,鏡楓夜忽然有點呆。
木樓上挂着大大的紅花,一邊的木樓站着只穿着薄薄小衫的美貌女子,沖着下面的漢子們笑嘻嘻的;一邊的木樓站着身姿妖嬈,弱柳扶風的小哥兒,都是笑不露齒的看着下面路過的漢子。
“喲,你們這一個哥兒一個漢子的來這兒,這是要幹啥呀。不如你們倆都來,我也應付的了。”美貌女子說着,還拿出一個香噴噴的帕子扔下來。
燕洵趕忙躲閃開,幹脆往對面走。
裏頭迎出來個油頭粉面的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哥兒,一雙眼睛繞着燕洵看了一圈,又在鏡楓夜身上繞了一圈,笑道:“你們可是兄弟?我們這兒哥兒、漢子都有,保管你想要什麽樣的都行,不過嘛……”
“這得多少銀錢?”燕洵立刻裝出一副很拮據的樣子,“我只有兩枚大錢。”
鏡楓夜一愣,見燕洵使眼色,趕忙跟着搖頭。
那哥兒臉色立即一變,想着把這兩個窮鬼攆出去,但眼神在燕洵臉上轉了一圈,鏡楓夜雖然遮着臉,但身段不錯,他便立即改了注意。
進到最裏面一個院裏,燕洵和鏡楓夜還沒打開門進去,院門就關上了。
院裏統共就一間房,忽然開了門,一個十分貌美的哥兒往外面看了眼,道:“進來吧。”
“大人。”鏡楓夜拉住燕洵,低聲道,“裏面有人肉腐爛的味道。”
“我知道。”燕洵安撫地拍了拍鏡楓夜的手,“咱們進去吧。不用擔心,別忘了,我還有長毛幼崽的庇佑。”
長毛幼崽把自個兒所有的好運都送給燕洵,雖然平時根本看不出來,但無論哪次大事發生,燕洵幾乎都能逢兇化吉。
“我來。”鏡楓夜走上前,推開門。
屋裏一股子腐爛發臭的味道,還有濃郁的胭脂的香味,刺鼻嗆人。
“進來啊,都到這種地方了,無非是沒有銀錢還想占便宜,來吧。”柳哥兒直接解了身上的衣裳,躺在破爛的床上,淡定道,“你們倆一起吧,省事兒。”
燕洵在屋裏轉了一圈,走過去拿衣裳蓋在柳哥兒身上,低聲道:“我知道你生病了,這種病致死,現在我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活?”
顯微鏡能觀察很多東西,燕洵早就想過,小幼崽們利用顯微鏡,是否可以發現他心目中預計好的那些藥物,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需要一些病人了。
“你是誰?”柳哥兒坐起來,上上下下打量燕洵。
“聽說過保育堂嗎?”燕洵問。
柳哥兒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我曾聽一位大人說過,那地方厲害的緊,樓裏最紅的哥兒用的胭脂便是那裏的東西,極好用……”